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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新娘的嫁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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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什么。”牟允中耸耸肩,不愿多谈。

“没什么!没什么她昨天会哭得这么伤心的回娘家住!要不是我凑巧经过,瞥见她倒在亲家翁怀里哭诉的话,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事实上,他至今还是不明就里。

在一旁静坐良久的陈月倩适时阻断了这对父子间的小冲突,安抚道:“冠宇,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好歹今天还是老二的大喜日,可别教你们俩的争执给冲散了。”

牟冠宇会意地点头,并咳了一下,回头盯著大儿子,“我们家之所以能熬到现在,还是因为有你丈人的鼎力相助才逃过一劫,得以有丰衣足食的享受,这一点你要牢记,绝对不能做出对不起邹娴的事来。”

“我从未做出违反礼教的事,只要她别疑神疑鬼、乱发小姐脾气就好。”牟允中心中有许多怨怒,这股怒,绝非一日可肇之积可以成篑。

“哪一个女人不疑神疑鬼啊?”牟冠宇失去耐性,不暇思索地大叫起来,随即听到老婆重咳一声后,才收敛了音量,“你要多体谅她,不能只因她爱拈酸吃醋就说她乱发小姐脾气,她还是有许多的优点啊!譬如说:她热心公义。”

“那是因为她死要面子,再加上她无所事事。”牟允中不客气的点破父亲的论点。

“她既不抽烟又不打牌,生活规律。”

“她不抽烟,是因为她有洁癖;她不打牌,是因为她脑筋笨得转不了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她生活规律,是因为她……”牟允中突然嗄然住口。

“她怎样?”牟冠宇眉一挑,讽刺地道:“词穷了吧!哼,她根本就无剔可挑,是你自己鸡蛋里挑骨头。趁著今天这个机会,你说句好话逗她开心,把她劝回家吧!”

牟允中勉为其难的颔首,不愿再多谈下去。“我上楼去看看定中准备好了没。”

牟冠宇也若有所思地点头,灵光一闪,说:“顺便探一下为盼那丫头打扮妥当了没,要她穿戴得体些。虽然我们实在配不上人家,也别让邹家亲戚有机会嘲笑说她高攀不上邹家。”

牟允中听著父亲矛盾的话,苦笑地点了头,长腿一直,离开沙发朝楼梯走去。

与邹家结为亲戚这件事上,父亲有双重标准──

牟家儿子把邹家千金娶回来,算是报恩,会以善待对方女儿作为报答的方式;邹家儿子若想要迎娶牟家千金,那简直是邹家那个皇太子宝贝要娶个乞女一般,会遭天谴似的。

刚巧要牟冠宇的小活佛做出纾尊降贵的低就事,那是门儿都没有的事──他宁愿把自己女儿送进尼姑庵里,抵死也不答应婚事。

※※※

牟为盼独自坐在卧室阳台的栏杆上,晃动著长腿,低头沉思著。

她心中有好多问号像泡沫般地“噗噗”浮现,其中两个便是──为什么我们牟家得和隔壁的邹家牵扯不清?除了敦亲睦邻外,还得赔上哥哥们的幸福?

难道只因为邹家的大小姐看上大哥允中,邹家的二小姐爱上了二哥定中,所以爸爸便要牺牲自己的儿子来报答邹叔叔曾经施恩的大德?

透过一片枝叶紧紧相依的树梢,漫视过草坪,略过一道围墙后,牟为盼翘首看著远端的大宅,听著忽隐忽现的吠声此起彼落汪汪地叫著。那是邹家那个外强中乾、秀而不实、不事生产、钱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邹怀鲁的爱犬的噪音;一只秋田及两只大麦町。

俗语说: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一点也不假。

只见一根木棍从茂盛的树丛间凌空划过,秋田及大麦町们便张嘴像飕飕疾箭般地飞奔而出,争先恐后地要去衔那一根木棍,最后秋田快了一步,捡回去给它们的主人,然后扬首、摇尾乞怜地蹲踞著,想博得主人在颈项间搔动呵痒。

瞄见那个穿著白牛仔裤的长影子,牟为盼赶紧扭开头不愿看他。

其实怪不得她牟为盼对邹怀鲁心存偏见,任何一个有大脑的人,绝对会和他们一家老小保持适当距离,划清界限。

从小到大,她因为邹怀鲁的关系吃了不少鞭子;而两个哥哥也因为邹怀鲁的姊姊挨了不少的骂。每次遇到两家小孩游戏翻脸、吵闹纠纷时,她父亲不保持中立就算了,反而是一面倒,且专门倒向敌方,总是陷他们兄妹三人于劣势挨骂的局面,教人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爹娘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弃婴?

牟为盼曾经在小学六年级时写过一篇作文,本来老师指定的题目是:我最景仰的人,但是她挤破脑袋也榨不出半个这样的人,于是她将题目擅自改成──我最憎恶的三个人:父亲、邹怀鲁与我自己。

为此,级任导师惊慌失措,马上把她视为问题儿童,登门找父亲恳谈,还将同班班长邹怀鲁为的作文拿给他看。父亲快速瞄过后,双眼一瞪,转脸就对她摆出凶狠绿夜叉的怒容,当场将那篇作文递给她,要她大声地将内文念出来。

那篇文章是她孩童时期以来,至大耻辱,因为那个姓邹的东亚病夫竟从头到尾都在写她,字句上说她热心服务,有济弱扶贫、除暴安良,不畏艰难、恶势力的勇敢精神,值得他效法学习。他分明是讽刺她粗鲁、残暴,却假惺惺的搞这种反文宣的阴诡把戏。

她爸爸斥责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懂得以德报德,并大肆褒扬邹怀鲁年纪尚轻,就已有这种怀柔蛮夷的广大胸襟,实在难能可贵。

什么嘛!年纪尚轻?那个胸无大志的东亚病夫足足大她四岁,却还跟她念同年级,好笑不?

父亲反驳:那是因为他自小呼吸道不好,对污秽的空气过敏,被爷爷、奶奶带到法国静养,直到十三岁时,才回国探亲,中文字不会写半个,他本人又坚拒上美国学校,自愿降级跟著她从国小三年级念起。

别以为他年龄多人四轮、身长高人一截,志气就一定长人一寸。

这个药罐子,升旗朝会时,太阳都还没照热校长的秃顶,他便倒下去了;打躲避球时更可笑,人家是躲球,但他不是,明知山有虎,他偏向虎山行地朝球的方向撞去,而且不堪一击,兀自倒地,当下鼻孔出血。

父亲答辩:人的兴趣、长处不同。虽然他四肢不甚发达,但是在艺术、音乐、课业方面就比她发达多了。人家会拉小提琴、弹古筝,不像她吹出的魔界笛音,除了刮人耳神经末梢疼痛外,更像是天帝派遣的巫阳冥使在招魂。

一听此话,怎教她这个亲生女儿不呕呢?

反正牟为盼终日瞧他一脸砒霜吃多、病奄奄的容貌,就不知道他这个药罐子到底有哪一点好,值得老师、长辈这么看重他。

倒不是因为父亲势利眼,想拉拢财大势大的邹家,实在是他为人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宁愿自己的小孩被邹家的小姐、少爷骑到头上,也绝不愿对方一根汗毛受损,尤其是邹怀鲁那个臭卤蛋。若说爸爸牟冠宇是那个金枝玉叶之身的左右护法,是一点都不夸张!

这得追溯回二十六年以前的往事,那段故事是她爸爸牟冠宇从年头讲到年尾的陈腔滥调。

那时甫创业没多久、拥有一家成长稳定的外销成衣公司的他,携著妈妈与六岁的大哥牟允中、一岁的二哥牟定中,及还在天界等著投胎的她,刚刚觅得一栋地处北市郊山区的房舍,这房舍的周围有高墙围绕,前院是花圃,后院是树丛,空气清新,景色怡人,从屋内正面三楼上的阁楼里推窗望出,可将台北市盆地一览无遗。

如此优美的居家环境,让他们一家老小便定居了下来。

与牟家比邻而居的是住了好多年的邹寓,平时一辆辆的大轿车便出出入入、络绎不绝,每逢假日时更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反观牟家这厢庭院就冷清多了,但人的个性不同、喜好互异,平日不善交际的爸爸并不觉得他们一家和乐、恬适的生活会差人家多少。所以,两家只能算是点头之交罢了。

虽然主人们没什么来往,但在两家做事理家的佣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时常传派消息、互通有无,有关隔壁邹先生种种的小道秩事就传进了主人耳朵里。原来,隔壁屋主就是台湾食品业界里数一数二的大亨,邹隽易的公馆。

年纪近三十、且接手家族企业多年的邹叔叔,风流倜傥,前前后后共娶了三任老婆,与家中长老同处一室。大老婆孕有一女叫邹娴,其后便因流产多次,最后经医生诊断,被宣告不孕。这种宣告,在邹家那种有钱家庭里,不啻是将大老婆活生生地打入冷宫、冻结起来。在孕子无望、自我责难、公婆谴责的目光与丈夫三心二意花心的重重压力下,遂教她对姻缘心灰意冷,转向宗教的抚藉以求得生活平衡,以后便长年吃斋礼佛,不问红尘俗事。

于是,邹叔叔便堂而皇之地将外面的情妇与刚出生的小女婴带回家里养,据说那时邹叔叔潇洒不羁,然而偏偏第二任老婆在婚后不安于事,在外怀了野种,被公婆扫地出门。

不到半年,邹叔叔又娶了新太太,这位新太太的身分大有来历,是原配的小堂妹之类的人物,年纪轻得不得了,只有十七岁,但是精明干练,指挥家务、管理家中人事自有一套方法,上不得罪姑翁,下不惹触年纪尚幼的千金小姐,对待大姊的方式敬如萱堂,逢年过节,必设筵款待宾客,虽然不曾过问丈夫的事业,但却在无意间挽救了他们牟家老小的运势。

这又得说回她爸爸牟冠宇头上了。

此事导缘于为盼尚未出生的前四年,那时爸爸慷慨允诺,愿帮一个交往多年的好友作保。岂料事有变故,友人经商失败、恶意倒债后潜逃国外,积欠下近千万元的庞大债务,全数丢给她爸爸扛。

那时,她爸爸的公司才刚起步向不过五年,就算结束公司营运,清算帐务、分配股资还给投资人,变卖乡下的不动产、车子、房子,及母亲的嫁妆──珠宝首饰,孑然一身后,还是付不出另外两百万元的债务。

那时已七岁的大哥不得不从私立小学辍转,改念公立小学。眼看银行、债权人天天来叫嚣、索债,法院查封的日子就要逼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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