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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儿在林梢-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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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一个干净的、纯洁的、纤尘不染的我吧!让

那个我服侍你终身,让那个我做你的女奴!如果

世界上有第二个我!江淮、江淮,’我忽然兴奋了,

我大喊大叫著说:‘说不定世界上有第二个我!比

我漂亮,比我有才气,比我纤小,比我逗人怜爱

……我叫她小茉莉花!江淮,你愿意去英国吗?’

他粗鲁的推开我,踏著黎明的朝露,他孤独

的走了,我在窗口看著他,他的影子又瘦又长又

寂寞,我在窗口跪下了,从没有一个时候我这么

虔诚,我双手合十,仰望天空,诚心诚意的褥告:

‘上帝,怜他一片痴情,给他第二个我!这样,

我将死亦瞑目!’”

这页记载到此为止。不知怎的,丹枫忽然觉得那中午的阳光,都带著森森的凉意了。她烧了几千几万张纸,怎会单单留下这一张?她觉得背脊发凉,舌尖发冷,喉中发紧,心中发痛……她握著纸的手,不自禁的簌簌抖颤起来。她已经决定烧毁她所有的日记,为什么又单单看了这一张?她的头昏昏而目涔涔了。她望著碧槐的墓碑,那简简单单的墓碑,那干干净净的墓碑。她就这样瞪视著那墓碑,发痴般的瞪视著那墓碑。依稀彷佛,她好像听到一个幽幽然的歌声,绵邈的,遥远的,荡气回肠般的唱著:

“灯尽歌慵,斜月朦胧,夜正寒,斗帐香浓,梦回小楼,细语从容,

庆相逢,莫分散,愿情钟!”

她全身一震,这歌声那么熟悉!她曾经在那儿听过!是的,有一夜,她梦到碧槐,碧槐就唱著这支歌。现在,又是碧槐在唱吗?不不,她望著墓碑,深深体会到,这歌来自她自己,是她的内心深处,在无声的唱著,在下意识的重复著碧槐的歌。可是——她一跳,她想起那最后两句歌词。原歌词是:“梦回小楼,聚散匆匆。恨相逢,恨分散,恨情钟!”而现在,自己竟将它改成了:“梦回小楼,细语从容。庆相逢,莫分散,愿情钟!”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心理?她茫然的,心惊肉跳的分析著自己。于是,她听到内心有个小声音在喊:“不回英国!不回英国!不回英国!”接著,有个大声音在喊:“我不要离开他!我不要离开他!我不要离开他!”接著,这些小声音和大声音全汇成一股巨浪,在那儿排山倒海般对她压过来,这些巨浪是单纯的两个字:

“江淮!江淮!江淮!”

她跳起身子,才发现手里还握著那张纸,而坟前那堆燃烧过的纸张都已化成了灰烬。略一沉思,她打著了火,把这最后一张也烧了。然后,她弯腰拿起那些蒲公英,开始慢腾腾的,把整个坟墓,都用那黄色的花朵铺满,终于,她洒完了最后一朵花,在那墓前,她再伫立片刻,心中模糊的想著机票、英国、和江淮。江淮!这名字抽痛了她的心脏,抽痛了她的意志。她不自禁的,清楚的想起江淮昨晚临行前的话:

“……现在,我恨她!恨她逼我说出这个故事!恨她欺骗我,玩弄我,向我背台词玩手段!恨她捉弄我弟弟!恨她自以为聪明!不,老四,我不爱她,我恨她!”

她不寒而凛,皮肤上都起了一阵悚栗。她凄楚的、苦恼的低下头去,自语著说:“不,姐姐,我弄糟了一切!不是我不肯留下来,是他不再要我!我几乎得到他,但是,我又失去他了。”

摔摔头,她不能再停留了。时间已晚,她要赶到机场去办手续。她对那坟墓再无限依依的投了一瞥,就毅然的回转身子,大踏步的走了。然后,她在“心韵”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客三明治,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才发现自己虚弱得随时都可以晕倒。坐在心韵那熟悉的角落里,她忽发奇想,她想起,有一次江淮曾经在这儿找到她。历史可不可能重演?于是,她依稀彷佛,觉得每个走进来的男客都是江淮,但,定睛一看,又都不是江淮!失望绞痛了她的五脏六腑,而上飞机的时间却越来越近了。她总不能坐在这儿,等待一个莫名其妙的奇迹吧!等待?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她为什么要等待?她需要的,只是压制下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的矜持……她只要拨一个电话,主动的拨一个电话,在电话中,她只需要说七个字:

“请你把我留下来!”

如果……如果……如果他竟然不留她呢?如果他根本拒绝她了呢?如果他完全恨她讨厌她了呢?她是否要去自讨没趣?但是……但是……但是,总值得一试啊!这思想开始火焰似的把她燃烧起来了,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骄傲,自尊,虚荣,矜持……全都冰消瓦解了。她身不由己的走到电话机边,拨号的时候,她的手指颤抖,握著听筒,听著对方的铃响,她竟全身冒著冷汗。江淮,江淮,江淮!只要你慈悲一点,只要你不再生气,只要你……

对方接了电话,一个女性的、年轻的声音:

“喂!我是方明慧,您找那一位?”

“江淮在吗?”她的声音抖得好厉害,以至于明慧听不出她的声音。“哦,江先生今天没来上班,大概在家里。您有什么事?要不要留话?”“哦!”失望使她的头发晕。“不用了!”

挂断了电话,她记起另一个号码,他家里的号码!她再拨了号。握著听筒,对方的铃“叮铃铃……叮铃铃……”的响著,她心中开始疯狂的狂喊:“江淮!接电话吧!江淮,接电话吧!江淮,求你接电话吧!江淮……”铃响了十几声,始终没有人接听。她心中一片冰冷,绝望的感觉把她彻底的征服了。她握著铜板,忽然想,她似乎还该给江浩打个电话,但是,说什么?一声“对不起”吗?她给他的伤害,似乎不是这三个字所能解决的。算了吧!她又想起她那零乱的公寓,她早已预付了一年的房租,她应该打个电话告诉房东,那些衣服可以捐给救济院。但是,算了,到伦敦后再写封信来交代吧!时间不早,她不能再担搁了。

她终于到了机场,从不知道机场里会有这么多人。接客的,送客的。人挤著人,人叠著人。到处都是闪光灯,到处都是花环。送行者哭哭啼啼,接人者哈哈嘻嘻。只有她,孤零零的,穿梭在人群之中,没人啼哭,也没人嘻笑。半年多前,她是这样孤单单的来;她半年多以后,也是这样孤单单的走。来也没人关心,走也没人留恋。她心中凄苦,凄苦得已经近乎麻木,连天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故,已经使她的头脑开始糊里糊涂了。何况,这机场的人那么多,空气那么坏,她觉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终于,她穿过了重重人海,来到柜台前面。打开皮包,她拿出护照、机票、黄皮书,开始办手续,刚刚把东西都放在柜台上,忽然,有只手臂横在柜台前,拦住了她,她一惊,抬起头来,眼光所触,居然是那年轻的,充满了活力的江浩!她的心狂跳了一阵,弟弟来了,哥哥呢?她很快的四面扫了一眼,人挤著人,人叠著人,没有江淮。江浩盯著她,眼珠亮晶晶的。“预备就这样走了?”江浩问:“连一声再见都不说?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对不起。”仓促中,她仍然只想得出这三个字。“我对你非常非常抱歉。”江浩挑了挑眉毛,耸了耸肩,表情十分古怪。他拿起她放在柜台上的证件,问:“几点的飞机?”“四点。”“现在才两点一刻,你还有时间。”他说:“去咖啡厅坐十分钟,我请你喝杯咖啡,最起码,大家好聚好散。在你走以前,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她身不由己的跟他走上了二楼,到了圆山附设的餐厅里。她一直有句话想问:“你哥哥好吗?”但是,却怎样都问不出口,他既然没来,一切也都很明显了,他恨她!她当初,怀著自己的仇恨而来,如今,却要怀著别人的仇恨而去。人类的故事,多么复杂,多么难以预料!

在一个不受人注意的角落里,他们坐了下来。她心不在焉的玩弄著自己的护照和机票,心里有些隐约的明白,江浩可能来意不善。一个被捉弄了的孩子,有权在她离去前给她一点侮辱。她那样意志消沉,那样心灰意冷,那样万念全灰……她准备接受一切打击,决不还手。

叫了两杯咖啡,江浩慢慢的开了口:

“我该怎么称呼你?陶小姐?还是晓霜?”

来了。她想。她默然不语,眼光迷蒙的看著咖啡杯,一脸忍耐的,准备接受打击的,逆来顺受的表情。

“好吧!”江浩深吸了口气:“我只好含混著,根本不称呼你什么,希望将来能有比较合理的称呼来称呼你!”他喝了一口咖啡。“你的飞机快起飞了,我们能谈话的时间不多,我只能长话短说。让我告诉你,我这一生,从没有被人捉弄得这么惨,我真希望你别走,好给我报复的机会。我想过几百种如何报复你的方法,但是,都有缺点,都无法成立。于是,我忽发奇想,你欠了我债,你应该还,我不能这样简单的放你走!”

她被动的望著他,一脸的孤独,迷茫,和无奈。

“你说吧,要我怎么还这笔债!”

“你曾经为我塑造过一个林晓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典型?既然你如此了解我的需要和渴求,那么,你有义务帮我在真实的人生里,去物色一个林晓霜!”

“我不懂。”她困惑的说。

“你不懂?”他挑起眉毛,粗鲁的嚷:“每一个当嫂嫂的人,都有义务帮小叔去物色女朋友!尤其是你!”

她睁大了眼睛,脸色变白了,呼吸急促了,她结舌的,口吃的,吞吞吐吐的说:“你……你……你说什么?”

江浩忽然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件东西,推到她面前,说:

“我们找了锁匠,去偷你的公寓,你似乎忘记带走一件东西,我给你送来了!”她看过去,是那对水晶玻璃的雁子!母雁子舒服的倚在巢中,公雁子正体贴的帮她刷著羽毛,一对雁子亲亲热热的依偎著。她骤然眼眶湿润,泪水把整个视线都模糊了,她透过泪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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