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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信你定当做到。」独孤窈一扬华贵宽袖,虽受封和亲贵女不过半个月,她已经彻底将自己融入了高高在上的「北齐皇妃」一角里。「起吧。」
「诺。」青忙又重重磕了一个头才起。
就在此时,外头的扰嚷声越发剧烈,独孤窈蹙了蹙眉,不耐地道:「这送亲使是越来越不济事了,怎么连个宿处都处置不好?」
青不敢直言这是自家主子临时决定不住驿馆,偏要改住这酒楼惹出来的麻烦,只得头垂得更低,小心翼翼道:「皇妃,您说得对,这还是南齐的城池,送亲使竟然就已经摆不平这些刁民了,着实也太无用了。」
「哼,若换作是兵强马壮令行禁止的北齐官吏,又怎会被区区刁民为难了去?」独孤窈娇秀的下巴昂得高高的,俨然已为身为「北齐人」而感到骄傲。
然而在酒楼大堂内的一角,独孤旦一张小脸黑了大半。
放着气派的官方驿馆不住,送亲队偏偏跟人家民间酒楼来挤一处是想怎样?
「真真是冤家路窄。」她难掩不爽地喃喃自语。
方圆五百里,整整三分之一的可能性,连这都会遇得到,她该说自己是晦气缠身,还是同庶妹孽缘深重?
「阿旦!」跑堂的小二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拉了她就要往外走。「快快快,掌柜的快顶不住了,咱们跟着上!」
上?上什么呀?连长袖善舞的掌柜都被当小菜一碟了,她这女扮男装后,活脱脱就是个面黄肌瘦发育不良的小身板够人家跺一脚的吗?
「二哥儿,等等。」独孤旦脑中灵光一闪,反拽住了小二的袖子。「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真的?快说说,快说快说。」小二睁大了眼,急吼吼地道。
今晚大小上房可都是被订满了,全都是郸城的权贵和往来经商的豪客,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相较之下,这每三年就送一批北上和亲的贵女还真算不上十分稀罕哪。
只不过这次的贵女似乎气性极大,气派也摆得足足的,这不,搞得连用银子便能打发的送亲使都来硬的了。
「附耳过来。」她凑近小二耳边,咕哝了几句。
小二越听越是发傻,下巴都要掉了。「这……这真的能行?」
「肯定能行。」她笑得好阴。
事到如今,小二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想到外头就要被押下的掌柜,猛地一咬牙──好!豁出去了!
在大堂最角落隐密处的一桌,有几名戴着笠帽、身穿暗色斗篷做江湖客打扮的男子不着痕迹地朝两人方向瞄来,其中一个身形高大、气势渊渟岳峙的男人目光尤其锐利专注。
他紧紧盯着那个瘦巴巴小小一只,正和店小二甲窃窃私语的「店小二乙」。
「成何体统。」他眉梢一跳,暗暗冷哼了声。
「主公,是敌是友?」桌边其中一名气色苍白,像是重伤初愈的男子疑惑地低问。
「贩子,卖餢鍮的。」他眼神依然紧锁着话毕便又鬼鬼祟祟躲到柜台一侧的店小二乙,低沉嗓音里有一丝没好气。
「卖布头的?」那受伤男子仍是一头雾水。
桌畔的另一个雄伟男子强抑下大翻白眼的冲动,低声嗤道:「给毒傻了?主公那日在荒郊野岭亲自弄来了的‘餢鍮’,应就是那人卖的。」
想起那晚的失职和狼狈,几个大男人面上涌现深深愧意,他们明明是负责贴身护守主公的大宗师,却……以至于落得还得让尊贵无匹的主公亲身为他们疗伤兼找吃的。
此次回返北齐,就是主公不罚,宗统领也会活剥了他们三层皮的!
高壑对几名护卫的羞惭悔愧恍若不见,因为他注意到了躲在柜台角落的店小二乙,他──她──白净小脸上露出的一朵笑容……是种活似小老鼠偷吃了一大盏灯油的窃窃贼笑。
而他没发觉自己嘴角竟也不知怎的微微上扬。
下一刻,酒楼大门外蓦然响起一声凄厉如杀鸡般的尖叫──
「啊啊啊……」
外头骚动更大了,闹哄哄的,不知发生了什么天大乱事,只听得女子尖声惊叫和一迭连声的哭骂,搞得马儿也受惊嘶啼了起来,一时场面更乱。
「快走快走!本皇妃不要在这肮脏地儿住了,来人啊!快、快抓走,抓走啊……」
趁乱偷偷挤到喜车后头,挖破一小孔塞了数只耗子进去的小二哥身手灵活地钻回人群中,余悸犹存地拍了拍胸──还好还好,幸亏昨晚在后巷泔水桶发现的那一窝耗子还来不及药了去,今儿才能派上大用场。
阿旦说得对,果然招没有阴不阴损,只有好不好用啊!
而在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之后,但闻大队人马催赶着驶离了酒楼,喧闹声渐去。
「噗!哇哈哈哈哈……」多年来宅斗中被无数阴招阴了的独孤旦,今日总算倒打一耙出尽恶气,缩靠在柜台角落忘形地笑得东倒西歪,只差没捶地了。
该!叫你爱扰民!叫你瞎显摆!
独孤窈呀独孤窈,你这怕耗子的性子还真是十五年如一日都没改,嘿,没改得好呀!
高壑就这样看着她笑得龇呀咧嘴,全无半分女子形容可言,良久后,终于低声吐了两个字。
「傻妹。」
是夜。
高壑修长身躯伫立在窗边,黑眸凝视沉沉夜色,忽尔远方一声鹰啸隐隐而来。
他轻扬铁臂,倏然间臂膀一沉,上头已稳稳站了只喙利眼厉的黑色鹰隼,这头猛禽双翼微抖敛起,随即亲密地蹭了蹭他。
高壑宠溺地点了点它羽色乌黑油滑的脑袋,冷峻脸庞有一丝柔和,低声道:「司,帝都有动?」
猛禽司咕噜了一声,极富灵性地抬高了一只爪子,上头系了个火烧不灭刀劈不入的桐油铁竹管,示意地挠了挠主子的肩。
他有些好笑,宗把这鹰都养成精了。
待取过那只小巧的桐油铁竹管,他以巧劲旋开,一卷细小锦帛落在掌心,锦帛上只有简单几个字:
禀主公,事无变,按计行。
他面色稍缓,大掌一揉捻,锦帛已化成粉碎纷纷落地。
如此,倒也不枉他亲自以身作饵一遭。
「飞白。」他沉声唤道。
一个影子倏然出现跟前,单膝跪礼,恭声道:「主公。」
「你去澜城,命威将军速速点兵三万。」高壑眸光一闪,嘴角露出嗜血微笑。「该关门打狗了。」
「诺。」飞白却有一丝犹豫,不放心地道:「可,属下昨日才回到主公身边护守,若是再有万一──」
身为暗影之首的飞白昨儿一至浮白楼,在禀过主公后,便把那三个技不如人,丢脸丢到姥姥家的大宗师拖到暗巷,往死里胖揍了一顿。
叫你们失职!叫你们扯主公后腿!叫你们还得主公出手相救!简直丢尽了兄弟们的脸!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以为是随便说说的吗?
三个大宗师被暴打得鼻青脸肿,却是心服口服,连哼都不敢哼一下。
纵然是他们以三敌五百人,终归是手脚太慢灭不干净,这才受了伤,还连累主公得拖着他们破阵而出,他们心甘情愿受罚。
「无妨。」高壑嘴角微勾,淡淡道:「此次不是有三十名暗影随你而来,这些,够了。」
「可是──」
「去吧。」
「诺。」飞白只得奉命而去。
高壑知道这忠心耿耿的属下想劝自己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堂堂君王,不该以身涉险。
可他们都忘了,他在坐上龙位之前,就已是手握千军万马纵横沙场噬血无情的战王。
这次,不过是重操旧业、小试身手一回罢了。
就在此时,门外忽传轻微响动。
「干什么的?」被打成看门小兵的大宗师戎煞气凛凛地低喝。
捧着盆热水的独孤旦吓了一跳,舔了舔发慌干燥的唇。「呃,里头的客倌不是传要热水梳洗?」
「给我。」戎满眼戒备地盯着她,不由分说攫过她手上的热水盆。
「欸,诺。」她从善如流地应了声,转身就要走。
「慢着,让她进来。」房里传出一声低沉浑厚嗓音。
「主──」就算隔着糊了绢纱的门,戎依然能感受主公那刻意透出的锐利霸气,不禁背脊一凉,忙把热水盆再塞回独孤旦手里。「请。」
她眨了眨眼,无比疑惑地看了刚刚还很嚣张,现在却跟蔫了的黄花菜似的大汉,不知怎的也跟着提心吊胆紧张了起来。
里头那个……更凶吗?
她不过就是想找个安全的城池落脚,就此安居乐业奋斗发家,为了考察一下商路,这才不惜女扮男装混入酒楼当跑堂,老天爷不会看她这么不顺眼,才让她干头一份活儿就惨遭横祸吧?
「还耽搁什么?」她不急,戎都急了,忙催促道:「万万不可教我主子久等,否则有你好受的。」
隔着一扇门,高壑脸都黑了。
有这么抹黑自家主公的吗?看来昨夜飞白还是罚得轻了。
独孤旦悄悄吞了口口水,只得硬着头皮端了热水盆进去,小身板绷得似弦紧,随时准备见苗头一不对拔腿就逃。
她一踏入上房内,就见一个背着月光的高大身影盯着她,她心一抖,手上端着的热水盆就握不住地一滑,哗啦啦地连水带盆往自个儿脚上砸!
以高壑的身手原是轻易就能挽救得及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傻妹连好端端的捧盆水都能滑手,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热水盆砸得惨叫连连。
「痛痛痛……烫烫烫……」她眼泪都飙出来了,抱着剧痛的脚在原地乱跳。
下一刻,她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打横一把抱了起来。
「你──」独孤旦骇然地倒抽了口冷气,却在看清楚他的容貌时,脑子顿时卡壳儿了。「是、是你?」
他强壮铁臂轻轻松松地抱着这个没几两肉的小姑子,浓眉皱了皱,还恶劣地上下掂了掂,「啧。」
啧……啧个毛啊!
她小脸瞬间涨红了,也不知是羞还是给气的,拼命挣扎着想要下来。
「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