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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煞星-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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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十足一副暴发户模样。
倪少游听了一会儿,明白他们大约是在为一处房产起纠纷。那中年人出售手头一处小型庄园,因为卖得较急,那商贾便黑了心地压价,原本价值约五百两的田宅硬被他压成四百两,还诸般挑剔,要卖家再抹些零头、多送家具。
中年人几次被商贾言语所激,忿恚不过,猛拍桌子,直嚷嚷着不卖了。
那商贾一看做得过了火,赶紧将人拉住,软语劝慰两句,二人好一通扯皮,你言我语地来回数次,终于以四百五十两的价格将买卖敲定,由早等在一旁、略显焦燥的老秀才捉笔,立下市券。
眼见这趟买卖将要做成,商贾心中暗喜,面上却着意不露形色,从容有度地在市券下签字捺印。他在褡裢中掏摸几次,分别拿出一小叠银票、几锭大银,恋恋不舍、却又极小心地压在桌上,同时不住口地催促那中年人快些取出房屋地契,双方当面锣对面鼓地交割清楚。
那中年人却将右手箕张开,罩在立券的薄纸上,突然不言不语了。
商贾一愣,扯开嗓子喊道:“你做什么?莫不成是想反悔?”说着,他便去抢那张房屋契约,对待宝贝似的,生怕被中年人一双大掌给压坏了。
中年人瞧他一眼,平静地道:“还缺少一个保人。”
商贾皱起眉头,有些不满,道:“你可真是麻烦,先前却不说,如今都已经谈好了,我上哪里去给你寻个保人去?要不,吴秀才权且充当则个?”
等得有些打瞌睡的老秀才,心有灵犀、一激灵地醒了过来,连连摆手说:“不行的,我不行的。我……我就是赚个代笔的钱。”
商贾一翻白眼,他说的是句气话,当然知道对方不会愿意,退一步说,就是这老秀才敢给他做保,屋主卖家也不会同意的。一个穷酸秀才的保证,能顶屁作用!
中年人道:“我卖与你的庄园不是个小物件,慎重起见,自然要有保人。须知,那片庄子里尚有十数亩田地,每年得向官府缴纳大笔税金、承担派服的各种徭役,我将田地卖出,赋税徭役都理应与我再没关联。”
商贾陪着笑脸道:“这是自然,哪里能再由您替我的田宅交税服役的道理?”
中年人嘴角微微一扬,笑道:“可问题就在这里,官府的田册上,还挂着我的名儿,官老爷可不管那许多,一旦你欠交赋税或是逃避徭役,要索拿的可是我。还是有个保人较为稳妥,真要闹出事来,也能有个人证不是?”
商贾拍着胸脯,指天发誓,道:“你放心,我替您担了这些事情,那绝对没问题。虽说官家典册上写着你的大名,但住在宅子里的可是我,耕作收粮的也是我,怎可能再去找你?咱们的买卖都谈到这份儿上,连字据也立了,总不能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说,钱兄弟,钱大哥,我咬咬牙再加十两银子给你,就这么着吧!房契呢?”
说着,商贾伸出手去,讨要房契。
一把推开那只手,中年人淡淡说道:“若没有保人,谁敢将房契交予你?”
商贾讪讪地收回手去,使劲揪着自己的胡须,愁道:“我买了房产是要自己住的,一家老小都已带过来了,这庄子交割不了,我老婆娃娃上哪儿住去?一直待客栈里总不是个事儿!”
中年人摇头,仍然坚持道:“非是我不信任你,实在事关重大。我还有个办法,我二人这就去官府请买官契,当着官爷的面,一一交割清楚……”
没等中年人把话说完,商贾就垮了一张脸,苦笑道:“若是去请官契,那就不只这个价儿了。”
大明律中有明文规定,买卖田宅之时交易双方必须请买官契,官府要据此向买方收取税金,这笔金额并不便宜,这商贾不过小户之家,能够凑齐这笔几百两的购房款已经不易,若再被敲掉一笔银钱,那无疑是要了他的命。
何况,那手续也非一日两日便能办齐,这商贾攒了些钱,寻思着买片田宅,也过过富家翁的生活,正迫不急待地想要融入到新生活当中,实在不耐烦等上许久。正如他所言,一家老小都已经迁来了,总不至于一直盘桓在客栈里。
中年人伸出一只手掌,道:“再加这个数。”
那小气商贾差点没跳起来,嚷道:“抢钱啊你!这个数!”
他用手掌比了比,嘟囔道:“再加这个数,比官家收的税金还高许多,你当我傻啊?”
中年人狡黠地笑道:“你不傻,你会答应的。”
商贾道:“除非我脑袋让门板给夹了。”
中年人道:“《大明律*户律*田宅门》中明文规定,‘凡典卖田宅不税契者,笞五十,仍追田宅价银一半入官。不过割者,一亩至五亩,笞四十,每五亩加一等,罪止杖一百,其田入官’,你且算算,自己够得上哪条?”
商贾瞠目结舌地望着中年人,嘴皮子分明在不停地颤动着,却发不出一个音儿来,他一直是个做生意的买卖人,从来也没种过田地,哪里知道这些名堂?其实,大明建国之初,确有严格的法度管控着土地买卖,但到了正德年间,许多法条已经形同虚设,为规避重税,民间多有私下交易者。一些底层官吏,收了钱,对这些事情便睁只眼闭只眼,只不要当场撞上便好。
这些事情,都是不能摆上台面来说的,却是民间约定俗成的做法,久而久之,也就被人遗忘了。陡然被中年人提及,把那商贾惊出一身冷汗。他硬着头皮道:“你若去告发,一样逃不掉。”
中年人将那张纸捏在手中,抖开,道:“看清楚了,你的大名、手印均在上面,我却何尝写下半个字?便是闹到官府那里,你也只落得无视法纪、巧取强夺的罪名,几十板子是逃不了的,不知阁下这一身膘能挨得住多少?”
商贾被他说得泄了气,软绵绵地道:“那就依你说的数,也省得大家伤了和气。”
那处庄园最终仍以五百两价格成交,倒是与中年人最初定下的价格不差毫厘,商贾费了半天的力气,竟然没讨到半点便宜。当然,相对于市价而言,五百两的付出仍然十分划算,想来那中年人早将各种因素考虑在内,定下合理价格,既不肯吃亏,却也不多占人便宜,若是经商,此人倒是个讲仁义的。
倪少游目睹二人交易的整个过程,对那中年人颇具好感,不由得微微颔首,寻思着若有可能,倒可结交一番。他如今无家可归,总要为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中年人收了银钱、契约,与那商贾、秀才拱手作别后,不再理会商贾的大呼小叫,径直往倪少游这桌走过来,倪少游目现惊异之色,这人是懂得窥心还是怎的?自己还没凑过去,他却来主动结交。
作者有话要说:


☆、章五十四  弃匪,从戎

倪少游一抱拳,道:“尊驾如何称呼?”
那中年人笑了,堂而皇之地坐在倪少游对座,道:“不认得了?再想想。”
倪少游仔细打量着这人,觉得有些面熟,却总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盯着瞧了一会儿,他摆摆手道:“想是与尊驾有过一面之缘,但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曾在哪里见过,有劳提个醒。”
中年人哈哈笑道:“倪五当家,两年不到,便认不出老钱了?即使忘记老钱,五当家也不该忘了娄、燕两位当家的血海深仇!”
“啊”地一声,倪少游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钱老大,高邮城郊钱家庄的主人。
“北斗会”劫取宁王财宝之前,与钱老大早有过约定,将抢劫来的金银送至钱家庄重新熔铸,珠宝玉器则暂时寄存,等到风声过后,再来提取。之后,因事不顺遂,“北斗会”没能将财宝送去,反倒是宁王手底下之人胡乱找人顶罪,将钱家庄抄个底儿朝天,钱老大半世积蓄,全教这帮土匪给一举抄没了。
那时候的钱老大,体型肥胖,一身白肉欺霜赛雪,是个面团团的富家翁形象,现如今,却足足瘦了两圈,皮肤也变得黑黄、粗糙,除了眉目间还依稀有着当初的痕迹,哪个故人见到他,敢近前相认?
既是故识,二人难免又更亲近几分,酒馆之中叙谈甚是不便,钱老大遂建议二人重新寻个僻静之所。
听闻倪少游被逐出“北斗会”,钱老大不免替他惋惜,钱老大虽未见过韩若壁的庐山真容,但就那么遥遥地、不真切地一瞥,他便知道这是个真正的高手,“北斗会”能有今日的风光,全仗此人。
倪少游没有细说被逐出“北斗会”的缘由,反而追问起钱老大的近况来,钱家庄被抄,倪少游也曾耳闻,虽说做这行买卖早该预料着这一天,但被藩王的一干爪牙强霸了家产,说什么也不能教人服气。何况,钱老大的妻女流落他乡、殁于瘟疫,也算间接地因此而死,钱老大咬牙切齿地已经将这笔账又算到宁王头上。
被问及今后打算,倪少游摇了摇头,如今他是四处流落,也正不知所措。
钱老大拍一拍倪少游的肩膀,道:“不瞒兄弟,哥哥我变卖家产,正是要去投军从戎的。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即使算不上伤天害理,却也是国法难容,更因此而连累了自家妻女性命,哥哥深觉愧疚。现在右佥都御史王守仁王大人正在江西招募兵壮,我想着自己这年纪还不甚老,正好去为国效力,也好一赎前罪,为妻女多积阴德。”
其实,钱老大前去投军,除了他所说的“为国效力”的理由之外,更兼有着自己的私心,宁王在自家属地越发猖獗,私下招募大批私兵,其中不乏悍匪、剧盗之流,在江西闹得乌烟瘴气,几乎人人都知晓宁王的反心。王守仁虽是打着在江西剿匪的旗号,但明眼人却都瞧出,这是朝中有识之士刻意布下的扼制宁王的棋子,宁王一旦反了,首当其冲的便是王守仁。而前任巡抚文森,托病不出,除了畏惧匪众势大,恐怕也有避开宁王的打算。
而换句话说,要想弄倒宁王,去投王守仁的剿匪军,这是钱老大最好的选择。
江西匪患成灾,数任长官都剿之不尽,加之官军缺乏战力,根本不敢去招惹大大小小的土匪,反而要仰仗福建、湖广等地调来的“狼兵”,这些少数民族军队穿州过境,所造成的灾害不亚于另一场匪患。
王守仁釜底抽薪,索性撇开原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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