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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提起裙摆推门而入。进入书斋,她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见屋内的摆设与当年离家时一般,连墙角临窗黄花梨花几上摆放的蕙兰,也是当年她亲手栽下的那盆。望着錾刻有“衡兰芷若”四字的紫砂花盆,黛玉眸底的笑意不由加深,移步到窗前,伸手抚摸姿态优美,叶色墨绿的兰花叶子,回过头笑问:
“爹爹,这盆子里换过水了不?”
听出女儿口中的戏谑之意,换了一身洗得泛白的常服,发丝用一根如意桃木簪子束住的林如海,双手负在身后,缓慢踱步过去,不紧不慢地言道:
“这花还是当年你亲手在姑苏虎丘山中挖的那株野兰,这盆也是当年你和你娘亲请宜兴作坊的师傅特意烧制的那盆。大姐儿你说换过水没?”
说完,他唇边浮出令人心安的笑容,眸底溢出见到爱女后,掩盖不住的欢喜。
听到父亲如此反问於她,黛玉不禁“扑哧”一声笑道:“爹爹愈发的像油了!”
她转过身子,视线无意间捕捉到林如海鬓角的白发,心中一阵酸涩突然涌上,眸子里咋见亲人的喜悦一下子冲淡了不少。
“孩子,还记得当年你离家时,在这书斋里说的水油之论吗?”
林如海未在意女儿眸底瞬间的暗淡,笑着走到花几旁,推开木窗,傍晚的霞光自他身后照满一室,愈发衬得他温润儒雅,气韵非凡。
“怎会不记得?那时爹爹刚被圣上钦点为巡盐御史。娘亲不喜居住在府衙内,遂全家搬来扬州的别院暂居。”
黛玉扶着林如海的胳膊,走到位于书斋内侧的黄花梨书桌旁的梅花透雕文椅上坐下,尔后,她搬了一张圆墩子,坐在一旁,摇着手中的湘妃团扇,略一思索,回忆道:
“爹爹当初问我,做人应如水,还是如油?”
“你说水油交融最好。”
林如海笑着摇摇头。今日回想起女儿当年稚嫩而天真的回答,心头无奈如同水中的涟漪一点点泛起,然他清瘦的脸上依然保持温和的笑意。谁道稚女无远见,她当初所言,如今却成了他保命的一剂良药。
“爹爹可是遇到难事了?”
黛玉性情聪慧,听到林如海提起当年旧事,心中生起一丝疑虑。她马上将林如海遇到的难题联系到当今圣上钦点的巡盐御史这一官职身上。林如海的官说得好听点,既有实权又有财富。说得难听点,也就是圣上派遣到江南的一密探。专门替圣上监视江南官员日常行为。如有任何异动风声,他都要上密折禀告。
长叹一声,林如海站起身,踱步到博古架前,信手拿起一方鱼脑冻砚台,盯着上面的恍若云霞般的细腻花纹,说道:“等不了多久,就要变天了。”
说道变天,他的手不由得颤了一下。而坐在一旁心细如发的黛玉当然留意到父亲的变化。
稍稍斟酌了一会,她开口劝慰:“爹爹,所谓君子小人,皆是后人之言。俗语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爹爹是圣上钦点的御史。理应忠于当今圣上。再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若执意要臣死,臣子又如何能逃过死劫?”
说到这里,黛玉猛地想起友人提到一件事,金陵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连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扶持遮饰,互有照应。林如海今天忽然提到要变天了,再加上他的暗职。这事岂非要应验在那几家身上。
林如海素知女儿极有主张,见黛玉突然停住不往下说,连忙催促道:“大姐儿,你继续往下说?”他很想听听女儿的不同意见。或许能在其中找到对应的法子。
“爹爹,莫不是上面要对金陵城动手了?”黛玉抬起头,清澈明净的眸子瞅住林如海不放。
知道瞒不住冰雪聪慧的女儿,林如海又是一声长叹,说道:“时机未到。”
四大家族盘根错杂,相互之间,互有牵扯。圣上想要一次除尽,怕是危机四伏,困难重重。不过,按照那里面的意思,圣上好像也不想大动干戈。只是有些东西积陈太久,需要拔除干净。
黛玉淡淡一笑,揭开谜底:“恐是要杀鸡给猴看吧。”这江南一带不光有四大家族,还有一个名声显赫的甄家。
“伴君如伴虎!”林如海感叹一声,默然不语。
秀眉轻蹙,黛玉听出他声音里压抑的强烈不安,低下头,思忖良久,转过脸建议道:“爹爹,等这事过了。你也该告老还乡了。”
荣华富贵虽好,却比不上平安康泰四字。还有,龙颜难测,父亲知道的事情太多,难保有一天不会因此事牵累全家老小。与其整天担惊受怕,诚惶诚恐度日。倒不如早些丢下这份“美差”,回姑苏老家颐养天年。
林如海不答,过了好一会,他走到博古架的东侧,那里摆放着一只绘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青花图案的花瓶,他将双手放在花瓶身上,左右旋转,一道暗门轻轻启动,大约一尺见方的暗室里,摆放着一个描金的漆盒。林如海打开漆盒,从里面取出一封密函,塞入袖笼中,随即关上暗室。林如海头也不回地吩咐:
“大姐儿,先将桌上的烛台点了。”
“是。”
黛玉略一思索,起身取下烛台上罩着的玻璃灯罩,点燃红色的蜡烛,看着橘色的火苗在空气中颤巍巍地跳动着,她眸光微动。
“大姐儿,看完之后,立即毁掉。”
林如海将藏在袖笼的密函悄悄递送到黛玉手中,然后他装作催人上茶的样子,打开书斋的门,高声唤道:“人都得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扇炉泡茶?”
“来了,来了……”一直候在院门外的小书童脚步匆匆地跑进来,见到站在门口眉目威严的林如海,连忙低头哈腰。
“还不快去,扇炉泡茶。”林如海冷冷吩咐道。
“是,老爷。”小书童转身小跑离开。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端着茶盘步入书斋,将几碟果子和青花瓷的盖碗茶杯送到林如海身旁的黄花梨矮几上,毕恭毕敬的说道:
“老爷,这是大管家专门从大明寺里取的泉水泡的今春新茶。”
林如海端起茶盏,揭开杯盖,呷一口茶,问道:“融哥儿回来了没?”
“禀老爷,刚张先生派人过来回话,说是遇到一位贵人。他和融哥儿要过了晚饭才能回来。”小书童弯着腰,恭敬的回答。
“你吩咐一下厨房,既然融哥儿和张先生都不回来用饭。那么就把晚饭摆到书斋来吧。”林如海放下手中的茶杯,摆摆手,示意小书童下去传话。
“是,老爷。”小书童抱着茶盘,退身至门槛处,紧跟着,小心翼翼地伸手关上书斋门,方转身离开。
黛玉看完密函,随手销毁,吹灭红烛,将一切恢复成之前的样子,步出来,对坐在书斋外间的林如海,语气稍显不满的问道:“爹爹,这算是圣旨吗?”
居然凭着寥寥数语,就把她的终生大事给定下来了。她眸子里透着冷意。
“大姐儿不是早收了人家给的正式聘礼?”林如海语气淡淡的一句反问,立即浇灭了黛玉心里所有的不甘。
“是他太狡猾了!”黛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评价:“跟油一般的小人!”不请正式的旨意,却让圣上在密函中提及她的婚事。果然是厚颜无耻的小人。
林如海抚须笑道:“你不是喜欢水吗?”
“爹爹是拿这话笑话女儿吗?”黛玉放下手中的茶杯,软软的女儿音,意外的平和自然,唇边的淡笑恍若朝阳。
这一声随心而发,平凡至极的问话,令林如海心头升起诸多感慨,想起自己短短数十载的人生遭遇,好似黄粱一梦。他端起茶杯,掩饰一时间流露出来的失态行为。
“爹爹是知道女儿性子的。这玉烫手至极,女儿不能推拒。那人的身份背景,想必爹爹一清二楚。或许,那人已来过扬州城,匿名拜访过爹爹了。”
黛玉捡起一粒秘制金桔送入口中,酸酸甜甜中隐隐透出的苦涩味,似乎是她今后的人生预兆。
“刚才小童嘴里说到那位贵人后,爹爹就不再问及……”她隐下不语。
“‘亲贤臣,远小人’武侯所言可好?”林如海不答反问。
“难说!”
黛玉摇摇头,这事自古有非议。何谓君子?何谓小人?世间多的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小人。她有些不解的问道:“爹爹的问题与一开始的油水之论并无区别!”
“大姐儿往后对这些必然体悟更深!”林如海此答颇有深意。
黛玉看林如海似笑不笑,所讲的话语又俱是话里藏话,天性淡然,又不爱多动脑子的她摇着手中的湘妃团扇,嗔了一句:
“爹爹又在打哑谜了!”
“我不管那人往后会如何显赫?我只管过我的小日子。才不理这些君子小人,水油之论呢!”她将手中的团扇拍在黄花梨矮几上,眸底流光飞泻,熠熠生辉。
“过几日,我带着融儿回姑苏老家去。”黛玉不想与某人见面,遂生出回老家的念头。
“也好。你顺便去看看祠堂修复得怎样了?”正愁宗族中的事没人打理,见女儿要带着幼弟回姑苏老家暂居,林如海正中下怀。
“祠堂的事不是一向交给堂叔打理吗?”
黛玉自小被当做哥儿养着,遂家中的事林如海一律教导她该如何应对处理?只是到了贾府后。她素来不喜多管闲事,兼寄人篱下,她也乐得清闲自在。
早猜出黛玉会有此一问,林如海笑意温和如初:“他前几日来信,说是祠堂修复得差不多了,问我何时有空,顺道回去看看。”
“好吧。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不许爹爹向人透露我的去处。”
黛玉微微一笑,她不担心府上的下人,可她担心某人借着自己的身份压下来,某人抵挡不住。然她丝毫没有想到,身边早被人家安插了一个小内鬼。
心事既了,林如海的笑容愈发温和:“一言为定!”
“爹爹是君子哦!不可以向小人学习。”黛玉先堵死某人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