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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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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门,我站在楼梯弯口,楞住了。

王伯伯一边整理裤带,一边大大方方地从妈的房间出来。

我的拳头。握着。

妈慵懒地跟在王伯伯的后面,拨弄着头发。

我的呼吸静止。胸口被静止的心跳震裂。

“什么时候还可以再……嘻嘻……”王伯伯的脏手抓揉着妈的屁股。

“什么还可以?快快快出去,渊仔快回来了……”妈把王伯伯的脏手拿开,一脸不耐。

王伯伯陪着笑脸,在玄关穿上鞋子。

我看着这难以置信、恶心的一幕,内心没有悲恸,没有愤怒。

只有一个字。

杀。

我看着妈走进大厅看电视,我茫然走进房间,将门轻带。

我吐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眼睛没有泪水,也许眼白已爆出青筋。

这是我这辈子最屈辱的一刻。

我的妈,王伯……

王八蛋!

我的双拳咯咯作响,怒火煮沸了指骨里的血液。

冷风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吹了进来,我看着血色夕阳。

“我要杀了你。”

我闷一声,一掌打在书桌上,咚。

异常沈闷厚实的声响,接着,书桌塌了。

没有声音,四只桌脚内八字地折断。

书桌的桌面,留下一个破烂的掌形,掌缘犹自冒着细微白雾。

讶异怒涛般冲垮我心中的怨忿,然后变成莫名的恐慌。

我很生气,是啊!

但这张桌子……虽然是木桌,但也才刚买一年多啊!

“我有这么生气?!”我喃喃自语,一边蹲下来检视桌脚跟桌面之间的崩口。

“不是生气,是杀气。”

我愣了一下。老人的声音?

我警戒地环顾小小的房间四周。我有幻听?

“是杀气啊!”

“你在哪里?!”我忿忿地说,此时我的心已容不下恐惧这类的废物。

“柜子。”

当然是柜子。

我的房间就只有柜子跟床底藏得了人。

柜子缓缓打开。

老人从黑暗的细缝中,慢慢吞吞地走出来。

“你怎么躲在这里?”我问,虽然是白问。

“因为你的房间就只有柜子跟床底可以装得下我啊!”老人似是而非的回答。

“你要吓我、缠我、烦我到什么时候?!”我冷冷地说。

有些人,在遭遇到某些事,某些足以构成人生重大挫折的事后,那么,这个人就会彻底改变。

我正站在人生的悬崖,地狱的风口上。

也许,我会变成一个冷漠的人,几年后,治平专案就会出现我的名字。

“我没有吓过你,我只是想教你功夫,我一身的功夫。”

老人深邃的眼睛,诚挚地看着我。

“不必。”我狠狠地看着老人。

“正义需要功夫。”老人眼中泛着泪光。

“功夫?我一掌就砸了这张桌子!还要学功夫?!”我对老人的耐性至此消耗殆尽。

“要!然后你就可以劈山断河,锄强济弱!”老人双手揽后,夕阳余霞照在墨绿色的唐装上,老人的皱纹反射着金黄的光辉。

“你劈山断河给我看看!劈倒了八卦山,我跪着拜你为师!”我吼着,我已管不着妈是否听见。

“那……”老人有些局促,发窘道:“那只是形容一下……”

我大叫:“滚!”手指着窗户外。

老人摇摇头,说:“要是在几年前,我还真不愿勉强你拜师!我的时间……”

我一掌奋力拍在窗户旁的墙上,大叫:“你把这墙给劈倒啊!劈倒我就拜你为师!劈不倒就……”

老人一脚踏步向前,右手以奇异的速度、似快实慢地在墙上印下一掌。

“就……”我的声音凝结在空气中。

凝结在空空荡荡、没有墙壁的空气中。

第十章

我的房间失去了墙壁。

我对失去墙壁这种事,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完全。

所以,我只是呆呆看着寒风灌进我的房间。如果失去一面墙壁的房间还叫房间的话。

“轰轰隆……筐筐……蹦!”

墙壁大概砸在我爸的车上吧。

“跪下!”

老人慢慢收起右掌,气定神闲中颇有得意之色。

或许我双膝发软,但是一时间还无法从超现实中醒觉过来,我只是呆站着。

“男子汉说话算话,快些跪下!我传你一身好本领!”老人喜孜孜地来回踱步,又说,“你好好学艺,别说倒一面墙,想倒几面墙就倒几面墙!”

我歪着头,呆呆地说:“你……你怎么弄的?”

老人正要开口,却听见妈急步上楼的声音,老人拔身一纵,跃出空荡荡的……空荡荡的超巨大破口,我急忙往下一看,老人已在巷子的另一头,化成一个绿色的小点。

“怎么回事!你的房间!?”妈惊呼。

“不知道,我回来就这样了。”我淡淡地说。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局促地说。

“刚刚。”

我把妈推出房门。扣锁。

对于我妈,我的心算是死了。

我彻底放弃这个家。宁愿待在一个没有墙壁的房间。

在很多年以后,我一直后悔当时这样幼稚的决定。

有时候,人不会明白自己真正的情感,一旦被深深伤害了,自暴自弃就成为唯一的选项;其实能令自己悲伤的,正是自己最珍贵的感情,因为珍贵,所以永远都不能放弃,永远都不该掉头就走。

领悟到这个道理时,人,多半已经失去所珍惜的感情了。

多年以后,我想回家。

原来爸去大陆了。

没差,去嫖吧,然后把病射给我妈,再传染给王伯伯。

至于我那面重创我爸宾士轿车的墙壁,被怪手搬走了。

妈要我先住到客房,她再请人帮我砌一面新墙,我拒绝了。

“要我搬,要砌墙,我就跷家。”我说,穿着毛衣在寒风中念书。

“你……你什么时候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妈气得发抖。

“是你太久没跟我说话。”我算着代数。

“你爸回来有你……”妈气道。

“你去打你的牌,我的房间怎样是我的事。”我皱眉。

“你要睡觉给邻居看?都十一月了!你会感冒!”妈瞪着我。

“你再不出去,我就从这个破洞跳下去。反正你过了一个月才会发现我不见了。”我冷言冷语。

“你说这什么话?!”妈咆哮着。

“数到三,我就跳下去。一!”我说,放下数学讲义。

妈一楞,只好留下我一个人。

其实这个房间还蛮应景的。

破了个大洞,跟我的心一样。

冰凉的感觉也一样。

这还多亏了老人那一掌,把我原本崩溃的家,再敲出一个大洞,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站在破洞前,看着天上的残缺的月亮。

“乙晶应该还没睡吧?”我看着电话筒。

一道快速的身影在巷口飞奔,踩着我爸的烂宾士跳上大破洞。

绿色唐装的老人。果然。

“你到底是谁?”我心中已无讶异的感觉,只想知道这老人的来历。

这老人一身骯脏,但决不是简单人物。

简单人物不会推倒墙壁。何况单手。

“你师父。”老人清瞿的脸庞,自信说道。

“嗯。”我跪了下来。

这个心态上的转变,不是单纯的“男子汉之间的盟约”,而是混合了想对自己前途投下原子弹的愿望。

没错,一切的迹象都显示,眼前的老头的的确确身怀高强武功,就跟龟仙人一样。

但是在升学主义当道的台湾社会中,拜师学武功,不管师父多厉害,这条道路必遭人耻笑非议,绝对是毁灭前途的原子弹。当然,行行出状元。这是放屁。

我叩下第一个响头,额头隐隐生疼。再见了,我的家,不,我根本不需要向他们道别。

第二个响头,铿锵有力。我踏上一条乱七八糟的路,拜了一个精神失常的武林高手为师,这点可以令我的家人伤心难过,很好。不,他们根本不会在意。

我用力敲下第三个响头,非常用力,我的脑袋有些昏沉沉的,这样很好,我将来不再需要清醒的脑袋,我打算将我的一生过得晦暗不明。

在过去,我没有个性。在未来,我不需要未来。

“师父。”我叫得有气无力。

老人摸着我的头,我可以感觉到,老人坚强的手正在颤抖。

老人流泪了。

1986年。

那年,我十三岁,一个不吉利的年纪。

那年,张雨生还没死,王杰正红,方季惟还是军中最佳情人,他们的歌声整天挂在我房里。

那年,我遇见了他。

那年,功夫。

第十一章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弟子,拜入凌霄派的门下。”

“啊?凌霄派?”

“很厉害的!”

“是,师父。”

零碎的月光,一个大破洞。

老人,国中生。

“我们开始第一课吧!我想想,先教你……”老人盘腿坐在破洞前,胡乱思索着。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选我当你徒弟?”我也盘腿坐着,不过不是因为练功的关系。

“什么我选你!是你求我的!”老人一丝不悦道:“还有,要叫我师父,这是再基本不过的规矩!”

我点点头,反正我没个性。

“师父,为什么我求你收我做徒弟,你很快就答应了?”我问。我很好奇自己是怎么被疯子盯上的。有武功,不代表就不是疯子。

师父沈吟了一会,说:“经过我再三考验,发现你很有潜质,不像年轻时候的我,再加上你苦苦哀求,我也不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疑道:“是考验我的爱心?耐心?还是整天吓我考验我的心脏?我没被吓死就算合格了?”

师父点点头,说:“你说得都对,但最重要的考验,还是你潜质的部份,学武功嘛,这种事是很讲究天分的。”

我茫然不解。

师父看着我,说:“还是不懂?”

我正要开口时,却见师父目光如炬地瞪着我,不知怎地,我顿时寒毛直竖,心脏猛奔,额上竟抖落珠般冷汗。

“看资质,不是看筋骨,不是看体魄,而是端详一个人的本能。”师父认真地继续说:“一种深藏在本能中的本能,也就是察觉杀气、深知危险所在的资质禀赋。”

说完,师父一笑,我心脏所受到的莫名挤迫跟着消失。

师父又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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