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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公仔-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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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好看了,他柔声道。

呸,我作势要打他,却被他抓住手,半天不肯放。

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他压低声音,如耳语。

我嗔他油嘴滑舌。

他敛容道,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看你就是。

靠,他作委屈状:我当然不是。

你当然是。

好好好,我是我是,行了吧,这样你高兴了?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我扭身不肯理他。

这时候看见那个和他同行的西洋女子放眼过来。妩媚的杏眼,一袭紧身红裙,颇有些韵致,只是有点憔悴了,看不出年纪来。

哎,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你的英伦女友的。

在青海家里认识的。

你过北京,她就跟着来了?

然。

我不由得冷笑:你好本事!硬是被你拴住了一个女人。

我能有什么本事?他说,碰上了就是碰上了,一辈子总得碰上一个吧。

我的心隐隐有痛。是了是了,连你这等浪子,也碰得上真心女子,怎不见我碰上小刀,或是别个待我好的人呢?

木头公仔(3)

你过去打声招呼吧,他央我。

我哪里肯,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怕生。

我知道啊,可是她很喜欢你的乐队哦,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吧。

总是经不住这样的男人的央求。我便过去,和那个女子说:

Nice to meet you!

她笑说,Nice to meet you; too。

我又说,You are a pretty girl。

她惶然笑说,你也很好看。

我说,在北京好吗?

她微微摇头,不是很好。

她脸上有淡淡苦涩,我不了解她的中国爱情。

去年看见你在台上唱歌,穿的是深紫的裙子,风吹你长长的裙裾,真是好看。她说。

三年前面容似水的女子,也是穿了同样一件深紫长裙,和她现在的男友并肩坐在酒吧门外的台阶上。半晌不言语。

过了很久,我推了推他,给你十块钱,能不能在别人面前假装你是我男友?

他说,能不能拿了十块钱之后,假装不是你男友其实是你男友。

遂不说话。

过一会他说,昨天看演出,看见那个乐队的吉他手小刀,穿的T恤,和你衣柜里放的那一件,一模一样呢。

我看了他一眼,说,他的那一件,正是我送的。

又不说话。

终于下班,他走到我跟前,擦去我嘴上的口红。没想到他欺身这般近,一时就由他去。

两个人默默到了街边吃馄饨。夜很深了,路灯立在惨惨的雾中。卖馄饨的人要收摊了。

没有地方去了,他就说,到我那儿去吧。

觉得百般不妥,却也没有反驳的理由,只好去他的排练场。

路上给他买了一瓶啤酒。他要给我喝,我说我不喝酒。

他喝了酒胆子就大起来,在屋子里一味地纠缠,而我总是不肯依他。

他便抱怨,你这个女子,怎生这样麻烦,这么浪费时间。换上别人,早就做了三回了。

第一次听到他讲如此粗鲁的话,不免伤心,垂首半晌,说,我和你的那些女孩,不一样的。

我会难过,会伤心。

我不想难过,也不想伤心。

于是等天亮。看着夜行的汽车一辆一辆地呼啸而过,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车灯把窗棂的影子印在地上,在我们面前奔跑着过去了。

黑暗中,我说,你在哪里?

他说,我就在你的旁边。

我听到他的呼吸,就在耳边。

只要一转身,就可以拥抱到温暖的身体。

一转身,我们都会拥有温暖的夜晚,彼此安慰。

天亮了,我便离开了屋子。

病了一大场。病好时,就铰了一头的长发。转眼冬天到了,穿了薄薄的灰色棉袄去找他。

他不在,屋里是另外一个男孩。问他去哪了,说是不知道。

再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再没有蓄过长发。

京城有多少个酒吧,哪家新开,哪家关门,我总不能一家家去找。

如是三年。



半夜醒来,披衣起床,看着窗外透进的光,幽幽落在悬挂的衣服上。

三年前的月夜,无非也是一样的,只是可能要比现在凄凉愁苦。两个人漂来漂去的,明天就不知道会到哪里去了,就算有了情义,也无法相守。

天亮一别就是三年,音容未改,却已物是人非。虽是早认识的,却还要重新寒暄,重新再认识一次。

小刀,什么时候我们再作一次相遇,让我为你做一回世间凡俗的家常饭菜,让我为你再解一次蓝色的罗裙。矜持不如放浪,羞涩不如销魂,淑贤女子的面纱,总要换成题有香艳体诗的罗帕。倘若真有重来的机缘,不如把这个机会给了我吧,让我先做了负心的那一个。

恐怕今生不能做一回你枕边的妇人了吧?流年把爱变成了恨,成了怨,成了石头,成了灰,剩下无非是空空的躯壳,如何爱得起来?就算我褪尽亵衣,又能得到多少盈盈一握的欢娱呢?我两眼空空,无从爱起。本不该爱别人,也不该浪费有限的青春,可是爱你太切,我无药可治。这一世的繁华与欢情,你替我享受了去吧。我如何就看不破了呢?是我贪了,嗔了,痴了,居然寻思着要怪你了,我真该死。

你不会耻笑我吧,说我爱着一个男人,却还要爱别人,笑我恋过无数人,却还要眷眷地来恋你。你不是女人,你如何懂女人,你不是水,不是杨花,你怎么知道杨花和水不会爱人心切、心痛、心碎到心死呢?

人人都说我是少有的聪明女子,我也只是徒有聪明而已。小的时候,算命的先生已经说过了,这个小孩太聪明,只怕性子太倔,反而累得一事无成。

不由得拊掌而笑:是了,是了,自遇上小刀,一颗桀骜倔强的心竟是随你温柔起来,变得冷暖自知,谦卑玲珑,就好似什么都开始懂了,再不肯负气任性。



其实我喜欢他坐在台下,默不做声看我唱歌。正如我喜欢坐在台下,静静看着他在台上唱歌。

他的声音是忧郁的,像孩子一样纯净的忧郁,更让人心动的,是他的年轻他的漫不经心。

我们很少说话。

我摸不清他想什么。

木头公仔(4)

他喝了酒才来抱我,就三年前的那一次。很奇怪,竟然是刚刚好。两个人有点吃惊,有点快乐和迷离。闭了眼,就去抚他的长发。而我也一样,有着一头长发。

我那时深爱的是小刀。断然不肯孟浪。

他偶尔唱《甜蜜蜜》。他唱得很好听。冷冷的一点温暖,却是那时我所能得到的一点安慰。

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

那时,黎明和张曼玉的《甜蜜蜜》还没有出来。张曼玉后来要做影后,黎明后来再度走俏,繁华荣耀,转换如走马灯,而落拓的依然是落拓。

他走之后,我每晚都唱《甜蜜蜜》,连酒吧的伙计都会笑着跟着唱。我唱得没他好。我哪里有他如此奢华和年轻的颓靡?

后来,我离开了酒吧。

夜里他来看我。两个人相视而嘻。他有结发的女友,我也有疼我的男友。重逢都是我们没有想过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惟有顾左右而言他。

三年前两个人穷困,现在他依然潦倒。

好好一个男孩,早就心仪了的,如今脸上已经有了风霜的影子了。这样的男孩永远是浪子,不会爱女人也不可以混出头来。他还倚仗着西洋女子讨生活,而我不必。只要我愿意,只要我多几个年头地活下去,抓住年轻的光阴,仔细经营一番,我永远前程看好。我冰雪聪明,才华在身,不是每个女子都可以像我这般。到时我已是著名女子,傲视天下,不知道还会不会把圆明园村的小刀放在眼里呢。

于是对他说,等我功成名就,你来做我的情人。

还不如在你未成名之前就和你相好,他叹气。

真是喜欢我?

真的喜欢你。

我笑他虚情假意,又笑我连虚情假意都要去相信。

我便喜欢看你这般笑,你如果永远这么对我笑那该多好。他总是给我一箩筐的甜言蜜语,免税的。

又说瞎话,知道我好怎么不见三年前你找我来。我咳嗽不止。

你病了么?

是。

什么病?

好不了了。

你胡说,要掌嘴的。他抓我的手,轻轻打我。

我叹道,我死了你想念我不?

不想。

没良心的!

谁叫你不肯跟我好来着。

谁个不肯了,你女友呢?

她不喜欢我和你说话。她要我随她回英伦,她要逼疯我。

我笑说,你这个痴子,是我就去了。

他说,要有了五万块钱,不如我们远走高飞。

去哪?

去南方吧,他说,那里暖和。

真是个痴子,我说。

他用我的手机给女友打电话:对,我在排练……好,我这就回来……什么?好,我在路上给你带一个。

我看着他,浑然不觉,我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

给他买了茶水喝,好好的,送他回女友身边。

两个人坐在马路边,等公共汽车。车一辆一辆地过,给我们满眼的尘土。他搂着我。还是那样,什么都是刚刚好。

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等下去。可他说,他更想和我一起到车开的尽头去,到更加快乐和自由的地方。

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再见面时,还是否相互认得。

他仔细叮嘱我,下回不要涂香水了。

我如做错事情般,惶惶道:熏着你了吗?

不是,我怕她知道了,和我闹。

他亲我一口,说,我给你电话。

我站在他身后,静静说,路上小心。

他听不到。

偷偷去他家,看见房门深锁的,是颠鸾倒凤之地。

他不让看,我偏要看。

推开门,只见硕大的床,满眼的大红翠绿,艳艳而惊心。是温柔乡,是他与别的女子欢好之地。

他说,有什么好看的。遂推倒我在客厅的沙发。

我终究是客。临走前,他不能送我,我还要回身,细细叮嘱:茶杯上有我口红,要仔细洗了,莫教人发现。

一个月后,他随女友去了英伦。

我再没有见过他。



我要委身于他,这个陌生人。置身于无人烟的建筑群之中,在这个城市寂寥的上空,在这个空无一物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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