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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昕言-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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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挥了挥手,修长的臂本惯于立马提缰,这时却略抬抬就感觉辛苦。他流露一个苦笑,“你们下去吧!”

  他还要有事未了。见见皇后,见见德昭德芳……

  然后,他还想去一个地方。

  才十月,竟然就落雪了。玉屑琼花被揉搓着,簌簌漫扬,倒引起人许多遐想。

  等这里落了雪,我就把你堆成个大雪人,露两只眼睛逮麻雀,逮着了才许出来。

  是谁,曾这么咯咯笑着命令,将一双莹白小手递给他,月牙般弯着眼睛要求取暖?

  如果,逮不着呢?他那时宠腻的微笑着。

  逮不着就等着,等到傻麻雀上钩为止。

  如果,就是没有麻雀上钩呢,岂不是要冻死?

  大哥傻了?她嬉皮笑脸,发丝调皮的划过他的大掌。我可舍不得!

  是舍不得我挨冻,还是,舍不得我死?他曾问过么,这样的幼稚的情话。

  她却跺脚气了,都舍不得,不许挨冻不许死不许受伤不许疼,一样都不许!好好的说话呕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也许,只是想看看她为他着急得模样,想听听她甜蜜的情话。说爱,说欢喜,说一辈子在一起。仿佛回顾着一个叫人心跳的梦,深邃的眸间潺潺漾出几丝隐约的喜悦,赵匡胤兀自将锦被轻轻扯了扯,自失一笑。

  原来,他还没有忘呢,那个灵巧如水的影子。

  丫头,我依你的,用心了这么些年。该得到的,该追求的,世间的尊荣,妻儿的欢笑,万民的景仰,我该是做到头了,对不对?如今,我累了,从心底而外的倦了,开始想静静歇歇。这心境,不晓得,你会不会了解?

  安谧中,一个年轻的大眼睛宫女进来伺候,撞见皇上眉目间极淡的怅然,心里就打个突儿,开始对于私下散于宫中的那个浪漫传言几分相信——这个神一般的男人曾钟情于某个极特别的女子,最后不知怎的却分开了。他因为那个女子,从此尊重了女人的心。九五之尊,却肯给妻子绝对唯一的忠诚,而后十几年来,王皇后薨,他续娶了宋后,从未纳任何妃嫔。只不过他的心么,还在……

  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暗骂自己。想什么呢,这世间怎会有皇上求知不得而念念不忘的情爱?果然是总管魏姑姑教训得对,她最近是思春了,什么都肯胡乱联想!姗姗移步,敛眉低声:“皇上,该用药了!”

  “罢了!”磁性的声音低沉悦耳:“传下去,今日戌时,宣太子进宫一叙。”

  “是!”

  细雪的夜,薄凉氤氲。桌上的几道小菜倒冒着腾腾热气,有些甜丝丝的香。

  光义的喜好真正也有些改变了呢,就是性子还是冷。赵匡胤望着弟弟一身淡淡豆绿宽袖长袍,赫赫带风的行来,不禁勾了勾唇角。

  “皇上!”弟弟欲跪。

  他只是笑,忽然有些怀念:“起来吧,多久没叫我大哥了?今儿个别拘束,潜开那些杂人,就咱们哥俩喝一盅!”

  赵光义迟疑了一下,冷冽的模样融化了些。他点点头,屏退诸人,坐到榻边的雕花椅上,斟了两杯鹤觞,自己的满,大哥的,杯底:“大哥,请!”

  “嗯……”赵匡胤瞟了一眼,不满,听到弟弟的迟疑:“御医交待……”

  不可饮酒!

  “你也婆婆妈妈起来?”赵匡胤不耐的沉眉,自去取了官窑白玉壶斟了,抬手饮下一程辛辣。

  赵光义皱了眉头,漂亮至极的眸间闪过一丝痛色,却也不多劝,自己又满了一杯,扬脖饮尽。赵匡胤就看到他白皙的脖颈间有一根翠绿的棉绳,视线一点,“是什么?”

  光义轻窒,不自然了:“没什么。”

  “哦?似乎你也带了好几年了,我倒是一直好奇。给大哥见识见识!”

  赵光义堪堪回望,却不言语。黑宝石似的眼珠子漠漠然,仿佛在讲:何必?

  赵匡胤看到弟弟的模样,却忍不住淡淡笑了:“原来,你还没忘么?”

  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一种默契。对于那个人,开始,他们甚少提及,因为会疼。后来么,便是提起了,也只是几句太简单的开头便掐住了,藏私似的,许多言语不过留在心中,各自回味。

  红枣莲子羹啊。

  嗯。

  甜了些……

  是啊。

  ……

  今年莲花谢得倒早!

  胸前温润的碧玉忽然有些烫心了,不知道为什么,赵光义蓦然酸了眼睛,“大哥忘了么?”

  那个不守信用的女人!他当年就不该答应她随陈抟离开,找什么疗伤的雪山温泉,给什么自由随意,相信她说的有缘可能重逢。她一去,就失去了踪影。他觅了整整十年,直到第十一年的时候,符晶问他,如果,她其实已经死了呢?原本她的确伤重,或许那只是为了叫他们放她出宫而说的安慰之词——她总不愿死在皇上面前,叫皇上当场就绝了望。他终于失了一直的自控,对相敬如宾的妻子大发了雷霆。也就在那一天,他独自狠狠摔碎了无名指上的玉环。摔碎了,又趴在地上千辛万苦的寻回来,可惜怎么也无法再复原。剩下的一只小的,便被他拿绳子穿起来挂着了——那个女子曾经有许多许多花样,她说,越是心爱的东西,越应该挂在贴近心房的位置。那代表——我属于你。

  赵匡胤一怔,笑容缓缓沉淀:“忘不了。”

  一生一次,怎么忘得了?不提,不代表就遗忘了。

  酒气涌上来,头脑有丝晕眩。好久不曾这样了,放任自己追逐着回忆。赵光义掩饰的睨向窗纸,一道树影盈盈。好像,是棵桂树吧,莫名其妙想起某只曾在树上折得七零八落的纸鹰,便觉得堵心,埋头道:“热了,我出去一下!”

  “开开窗,我也想散散气。”

  “嗯。”

  赵光义将窗户推开小半,撩袍出去,半刻工夫不到,倒不晓得哪里寻来一把玉斧。飘扬的身姿迎着飞雪,却是高高举起了斧柄。冷不防大哥却自窗边递来一句:“就是那个院子里头的!”

  急坠的斧身便赶紧转了个弯,砸到地上,雪地里两个深窝。他狼狈的回头瞪大哥,却发觉大哥抿嘴,笑得随和:“开玩笑!”

  “好啊!好……”语气似嗔非嗔,似怒非怒:“大哥你放下了,竟能拿她来取笑了!”

  赵匡胤猛收了笑,按住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赶回的光义递过茶水,他咽了两口,方才匀了匀气,静静看过来:“光义,大哥只是不想见你一辈子死拧到底。”

  “我……,我没有!”

  “有没有都好。如果你还能见到她,别再为难她!”

  “大哥,你以为,她还……”赵光义咽下了“活着”两字,忽然觉得心被蜂刺蜇了一下,痛了。偏过头去,暗自嘲笑自己,赵光义,这么多年了,你还醒不了么?

  “还什么?”

  “没什么?”

  他继续灌酒,也不去挟菜,面无表情地把整整一壶倒了大半。赵匡胤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将酒一饮而尽,虚弱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如此的烈酒,却是翻江倒海的一阵恶心欲吐。呼吸变得急促了些,他忍耐着,直到苍白的面颊上爬上一带薰红。他却慢慢道:“待你登基,人心定,北汉,宜攻之!”

  “大哥……”赵光义不禁失声,望向榻上尊贵的金色,看到大哥宁决的神色,心就猛地揪紧了,倏然垂首,眼眶子红了一圈。

  “稳固根基,徐图北伐!”

  ……

  “任人唯贤,举重若轻。”

  ……

  “千秋之志,赵氏兴荣,就交给……”

  “别说了!”骤然打断了大哥的交代,赵光义咬牙:“别说了……”

  “光义……”赵匡胤想了想,也不再讲了,只是温和的叮嘱一句,“日后,宽容些!”再去取那酒壶,却被弟弟劈手夺去,忍无可忍的愤愤语气,却令人悲伤:“不要再喝了!”

  “拿来!”森森的命令,那份执拗,和弟弟如出一辙。

  赵光义只是瞪着冰冷的眸子,眸里璀璨的冰晶,几欲化为海浪喷薄欲出。

  “英雄男儿,该当马革裹尸。难道如今,我竟已不配慷慨一醉?”词锋划破了安详的冬夜,令人无法闪躲。

  他不畏死!她曾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他追求那豪意慷慨,潇洒笑傲,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一醉,胜过无力的偷生。

  空气似被凝固住,光义僵直了身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立了好半晌,忽然转身风一般去了,回来的时候,手中拎了一只青釉的陶坛,重重搁在桌上。一泓清亮的液体便溅洒出来,散开一阵扑鼻酒香。赵光义猛地抬袖一抹赤红的眼睛,“你我兄弟,不醉无归!”

  赵匡胤终于展颜一笑:“爽快!”

  两只玉盏空中相碰,脆然有声,饮酒击节,当年依稀。

  愿将此生赴豪醉,英雄莫顾醒何如!

  一直到雪住。

  灯残,暖雾于室间逶迤。

  酒已罄,人入醉。赵光义坐不稳,已枕着手臂趴于檀木桌上,一束的长发蜿蜒于腾云缎袍,他满面妖艳的嫣色,醉得神志迷朦,绝美成熟的面容却静染了脆弱,喃喃的:“大哥,我终不如你!”他终于跌入了沉睡,细密的睫间隐隐的闪烁。

  赵匡胤闻声搁下酒杯,温热的目光疼爱的流向一直跟随忠心的大弟,终究满足的舒了口气。下一刻,却猛地抚住心口,剧烈的咳呛起来。转眼间,喉口压抑的腥甜化作一朵朵浓艳的红花,随着声声撕心,绽满雪白的亵衣,污了青翘的唇色,触目惊心!

  热流不住从唇齿间涌出,仿佛再不能停下来,渐渐的,虚弱的身体一如漂泊的秋叶。仰靠着身体,咳着咳着,一任鲜血自嘴角溢出,赵匡胤闭上眼苦苦的笑。

  丫头,你不会来了吧。

  当年,他佯作不知,对一切不再深究:将鲜血注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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