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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圆玉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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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小客栈,生意冷清。寥落几个过客,残酒数杯。

计遥要了几个小菜,看着小词捧着一碗热粥呵着热气。袅袅白雾中她的容颜洁净如玉,似不染红尘。他叹口气,觉得自己肩上又沉重了几分。

小词喝了热粥,身子暖和许多,上了楼,又用热水洗了洗,更是舒服。想到从此不再见到舒书,从此可以和计遥一起快意江湖,心里的欢喜象是一杯酒在慢慢熏蒸,人有些醉了。

突然轻轻两声叩门,小词道了声进来。计遥站在门口,神情颇不自在,语气有些尴尬。

“一时也找不到衣服换,你把湿衣服脱了,放在床边,我拿去烤一烤。等明天再买新的。”

他原来也知道体贴?小词心里一甜,低头含笑,点点头。

计遥关上门,侯在门外。

小词将湿衣脱了,放在床边,自己躺在被子里,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好了。”

计遥推门进来。走到床边,脸色竟红了。小词看了他一眼,脸上也红了,心里的甜意更浓,胜过了羞赧。

他目不斜视,将衣服一团就转身,结果长裙曳在地上,绊了他一下,他一个踉跄,险些摔着。

小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计遥的脸色更红,手忙脚乱地抓着衣服快步走出去,为何他在她面前总是象落荒而逃的样子,压根没有侠客的气势。小词实在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他狼狈的样子其实更可爱更好看。

计遥找小二要了个火炉,在房里烘着小词的衣服。热气从衣服上蒸腾,竟有一股馨香扑鼻而来。长裙,短衫,突然,红色裹胸跳到他的眼前。这丫头!果然是懵懂无知!他气又气不起来,裹胸拿在手里仿佛烫手,接着,心也慌了。那嫣红的颜色象醉人的女儿红,象燎原的火苗。手上如生了细细的小刺般,麻麻酥酥,而心里居然翻滚着一阵阵热浪也不知道缘起何处。

这衣服似乎一直潮潮的,后来才发觉是自己手心里的汗。

他深吸一口气,将衣服叠好,却又打开胡乱一裹,硬着头皮又去敲门。

小词在里面喊了声进来。只见计遥一脸严肃却面色潮红,僵着身子走近。

小词咬着唇忍笑,伸出手臂来接衣服,计遥一见眼前雪光一闪,顿时慌的扔了衣服掉头就走。小词再也忍不住,捂着被子笑出声来。

计遥回了房,室内似乎还飘散着她衣裳上的馨香,他就着火炉坐下来,掏出怀里的信,笔迹已经被雨水泡的模糊不清,他扔在火炉里,看着化为灰烬,长长叹息了一声。

窗外夜风浩浩,春雨冥冥。明日落红满地,谁知当日芳菲。

晨起,夜雨早歇。风势清朗,碧空云高。

吃过早饭,小词和计遥进了京城。

先到成衣铺子,买了几件衣衫,却是男装。小词一愣,转瞬明白计遥的意思。遍顺从地在铺子里间换上。

片刻,小词从里间出来,已经是翩翩少年郎。眉目清秀,神采奕奕。

计遥看了一眼,说了声:“去买马。”

小词点头,和计遥同骑一驹,结果,一路上,惹来无数鄙夷目光。更有正义之士指点呵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小词莫名其妙,扭头看着身后的计遥。却见他面红耳赤的低着头。

“怎么了,我们那里不对么?”

计遥无奈抬头,咬牙哼了一声:“被当成断袖了。”

小词一愣,扑哧一声笑出来,声音又脆又响,分明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立刻招来鄙夷目光无数。

计遥到底还是初出江湖,顾虑不足。以为小词穿了男装行事方便,却没想到从衣铺到马市这一路却是被人指点个够。

小词玩心一起,故意在马上四下顾盼,时不时拉拉计遥的衣带,或着摸摸他的袖子。招惹更多非议的目光。

计遥固然生气,却也不好说她。索性跳下来牵着马,小词坐在马上,笑的姿容如花。

“计遥,你为什么脸红?”她偏偏还从马背上俯下身子,俏皮地逗他。

计遥目不斜视,抿唇不语,嘴角却抽搐了一下。

小词笑嘻嘻地坐直身子,目光胶着在他的身上。他身上总有干净而温润的气息,却又如同即将出鞘的剑,时刻有蓄势待发的刚猛和凌厉。

马匹买好,小词和计遥各乘一骑。出了马市,眼见京城繁华的如同滚水要沸腾一般,处处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小词突然有些心动,说道:“计遥,听说京城有许多好地方,我们难得来一次,去逛一逛吧?”

期盼的眸子里呼出欲出的渴望如星星点点的光芒让他无法拒绝。计遥略一思忖,道:“好。”

舒书站在一扇门外,冷冷地递给开门的侍女一张银票。侍女有些为难道:“我家门主昨日病了。”

“病了也不耽误挣钱,不是么?”舒书冷笑一声。

侍女觉得很有道理,拿了银票进去通报。

片刻,她笑脸迎出来:“主人果然说的话和舒公子一模一样。”

舒书踏过门槛,突然看见地上有一滴暗红的血迹。他眼眸一凛,神色有些急切。

凡衣靠在软榻上,有气无力道:“舒公子又问何事?”

“昨天,不见萧容来接她徒弟,我想来问问她的去向。”

凡衣凄然一笑:“以后,她的事我不会再说。”

舒书又拿出三张银票。

凡衣黯然的眼眸瞬间一亮,却终归没有动手去接。她沉吟片刻,低头叹道:“她死了。”

舒书一震:“我昨天还见过她。”

“不错。我昨天也见过她,我算是她见过的最后一人。”凡衣倦然一笑,她明明死于自己之手,她的一生也被自己逼到生不如死,为何却总是觉得自己一败涂地,而她临死前的那一句“你真可怜”,如一把钢刀刺进心扉,巨大的空洞里填满悲哀,睁眼闭眼都是她的血从嘴角漾出,淹过她嘲讽的笑。仔细想来,输赢早在云景的一念间就定下,只是她一直无法释怀而已。

舒书默然离开。一扇门外是宽阔的厚德大街,人流如潮。人潮的背后是皇城,巍峨如山,更显得人渺小如草芥,芸芸众生,如蝼蚁在奔忙。

他仰头傲然一笑,疑惑之后是更大的确信。背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结节突出,峥嵘乍起。

番外

——凡衣她站在一面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最华美的衣裳,最贵重的首饰,衬着她韶华最好的容颜。她满意的感喟着,谁又能知道,她曾是一个乞丐呢?

侍女在门外怯怯的禀告:“门主,外面来了一位客人。”

她精神一振,只要提到钱,她就觉得自己立刻就会滋生出无穷的力量。

厅里站着一个男子,负手看着窗外。墨蓝的衣衫,如深海。

他听见环佩的叮当,转过身。她有片刻的错愕,从没见过这样淡泊如远山的男子,眉宇间竟有淡淡的慈悲。

“打扰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排箫,如珠玉。

凡衣浮起微笑,不是敷衍,不是客气,是自心而外的欢欣。

“我想找一本剑谱,叫流光。”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

凡衣看着他的手,修长白皙,有着淡青色的经络。她第一次对送到眼前的银子有了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接下这银票。她若是不接,他是不是就从此不再来问她消息?她若是接了,他是不是就与她只能是主顾之间的关系?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么平和温雅,她想起一句诗:蓝田日暖玉生烟。

“门主是嫌少吗?”他不愠不火,淡淡含笑。

“不,不是。”凡衣终究是接过,笑着:“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你每日来打听一下吧。”

“好。”他说完,就告辞了。

满屋都是他超然物外的神情和声音。凡衣在厅里默立了许久,才知道,原来世上她最爱的也许并不是钱。

她私下打听了他的来历,原来他叫云景,祖上竟是前朝的定王。那么,江湖中的那一个传闻,究竟是真是假?他的磊落风华和无视金银的气度,真的是有一笔财富在支撑?

他每日都来,却不肯多留一刻。他似是看不见她的光华和美丽,哪怕她一日千金地在衣裳和首饰上挥霍。在他眼里,却不见一丝的波动与惊艳。

其实,剑谱她四天就打听到了。可是她存心要他每日都来,想看他,即便每日只见一眼,只说一句话,这一刻便可回味一天。

终于,有一日,他来告辞。他说他心爱的人有了身孕。他要时刻陪伴,即便剑谱找不到也无妨。

那一句话,让她如坠深渊。他原来竟有了心爱的人。

“她叫什么名字?”她笑着问,心里却在滴血。只要他说出是谁,天涯海角她都可以找到。她从丐帮起家,天下的线人无数,她一直坚信,钱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只有有钱,就可以买到所有想要的消息。

他敛眉含笑,不语。

“其实,剑谱,我昨日已经打听到到。只要你说她叫什么名字,我就告诉你。”

他沉吟片刻,笑道:“江湖人称笑云仙子。”

她愣了愣,四个字刻在骨髓中一般,从此与血肉纠缠,夜不能寐。

他走了,从此杳无音讯。她怎肯罢休,他的人,他的身世,他的也许有也许没有的财富,都如巨大的磁石,她常常想,这是老天送她的礼物,让她可以得到一个人也顺便可以得到他的东西。

费了几个月,才探明他的消息,原来他竟然离开了京城,隐居在山野。她苦涩而嫉妒。为了一个女人,他那样风华绝世的人怎能去做一个山人?

她不甘心,辗转之间,知道那个女人居然是薛神医的弟子。她笑了,谁都知道,薛神医有个怪癖,他的弟子都必须独身,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治药之上。那个女人怎可以离开药王谷与人双宿双飞?

她写了封信,派人送到药王谷。

第一次,她的消息没有卖一两银子,却比所有的买卖都要舒心。

可是,她没有想到,事情的后来竟是如此。听说,他怀抱一个死婴剑挑药王之子。之后她不敢再去打听他的消息。从此她的心里再无一丝安乐,即便是再多的银子又如何,换不了他对她的一丝笑容。

他死前特意传来一封信。只有一句话,他说,他从没有恨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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