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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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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跃下屋檐,直奔坠落处。
  原来是只全黑的海东青,那最后一箭劲力惊人,如今已被一箭射穿咽喉。
  他探手拿起,手在翅一摸,海东青毛色光亮,肌肉坚实,必是飞跃浩瀚沙漠间最好的信使。
  他抽出一个纸条,另一只手燃起火折子,明明暗暗的光影中,他看见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迹。
  “蓝青,疑为宪帝长子封旭,封号青王。”
  青王……
  已被寒风浸透的夜行衣突地异常干冷而沉重,全塌在身上,直凉到骨子里,攥着纸条的手,隐隐有了轻微的战栗。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击掌,恍如鞭笞一下一下在他的脊梁。
  他一惊,弯弓喝道:“谁?!”
  废弃院落的转角处极暗,一时间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一股犀利如剑的阴沉气息扑面而来,刹那间就将他整个人迫的一动不能动,一瞬间,冷汗就湿透了衣衫。
  然后,一个身影自深窅的暗处一步一步浮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不清陈瑞的表情,只听见陈瑞的声音缓缓慢慢道:“我几乎已经对你绝望的时候,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他愣了片刻,才小声说:“我要是让将军彻底绝望了会怎样?”
  “我从来不留废物。”
  陈瑞行至他的身侧,斜睨着他,笑道。
  离得近了,便看到陈瑞眼角额头恍如刀刻的纹理。而他的双目本就锋利如剑,此时更像是月亮谷里饿狼的眼,凶狠而暴烈,衬在这乌沉沉的夜色里,格外炽亮的直直望入人的心里。
  他向来畏惧陈瑞,便静默起来。
  陈瑞也不再理会他,迈步往前院走去。他落后几步,缓缓的跟在其后。
  石路并不平整,而身前的人,却似乎极为熟悉每一寸的起伏跌宕,负手行步时,步伐极稳,从未被磕绊,而他就这样跟在其后,也无由地感觉安心。
  许久,他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问道:“你打算怎样处置契兰?”
  “明天我要带着她到肯斯城,然后……”陈瑞又走了几步,方用低的几乎温存的声音道:“祭旗。”
  然后,似是极愉快的笑说:“许多年没有这么好的祭品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陈瑞玄黑的的袖一甩,触目的鲜红缎里翻飞,大步离开。
  留下他长久的垂着头,动都不动。手安静的抚摸上弯弓,手微微颤抖。
  耳边长久回荡的似乎止不住的笑声,如同无形的捆绳,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陈国历二百三十五年,封旭二十二岁,第一次触摸到了血肉模糊的战火。
  肯斯城原本叫天隘关,顷、瑞两帝年间时,穆燕还与陈交好通商,而到了宗、英、宪三帝时,已是战火连连。穆燕凶猛,又每每因为缺粮而背水一战,故陈国驻守将士,一败再败。直到陈瑞漠北经略四年,练兵、修城,步步为营,渐渐推进,依山建在两山隘口之间建了天隘关,进可攻,退可守,坚不可摧。以地隘关为后盾、天隘关为先锋,一百里其间筑有多个堡台作为联防一线,方扭转了败事。
  封旭入夜时分随着陈瑞登上肯斯城的城楼上,凝视着脚下一片灯火辉煌,肯斯城是陈瑞每年和穆燕交战的最前线,每年的争战都从这里开始。 肯斯城是穆燕的称法,谁也不记得何时,便都随了穆燕的叫法。
  他隐约看到因为大战即将到来的缘故而在城门附近等待荒民,以及城内憧憧的兵将。
  安静的凝望着没有月光、星光,乌蒙蒙的天空,封旭不知为何就突然明白,祭旗在这个满是血和悲哀的土壤上是必不可少的仪式,仿佛是神灵在宣布这场战争是受神祝福和允许的。
  陈国的王族不论如何的奢靡腐朽,却已将统治持续了将三百年,在些年里,没有任何人兴兵造反,习惯的面对着每年的征战赋税。
  所以,这就是王道。
  仪式开始之前,陈瑞用压人的森冷对手足无措的封旭道:“去看看祭品。”
  于是封旭就进了那个黑暗走廊的尽头的屋子。
  门无声滑开,光线流泻了出来。
  极简陋的屋子,桌椅床,还有一盏孤灯,一应陈设都有些眼熟,窗边的立着一个盛装的女子,不是望着窗外,而是望着桌上一盏油灯。灯色如豆,映着她苍白的脸庞,望去就像一剪纸影。
  封旭脱口喃喃说道:“契兰。”
  契兰似是听见了封荣,侧过头来,因一直看着那盏灯,双眼模糊不清,好一会儿,封旭的脸庞才渐渐地清晰起来。高鼻、深目,一双碧蓝的眼,默默望住自己。
  契兰,乌黑发丝拢在象牙珠钏里,轻笑时,额上黄金花钿中一点殷红如血:“你来了……”
  她本是极倔强的人,双眼早就蓄满了泪,却兀自强忍着,绝不肯让眼里的泪落出来。
  “我从未骗过你,那次我对你说,有了那一夜,便是死也值了……是真的……只求你看在我们一夜夫妻的份上,帮我把这个送出去。”
  明知她是扯谎,封旭还是接过了契兰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条白布,想是从贴身的衣物上撕下来的,还绷着乱丝,上面仍是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迹——蓝青,疑为宪帝长子封旭,封号青王。
  一瞬间,封旭气息凝滞,脱口问道“为什么?陈瑞就要拿你祭旗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穆燕?”
  “为什么……我不想说什么都有的穆燕,就是没有粮食,近十万的饥民有多可怜,我也不想说我身上的穆燕王族的血统……从我第一天被送到陈瑞身边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会有这种下场。”
  她一步一步,稳稳前行,衣袖翩然若蝶。来至封旭身前,虽心里波澜疯涌,但还是死死压抑着,缓缓道:“陈瑞给你做过那个老鼠蝎子和蜘蛛的游戏是吗?你知道他都给谁做过?”
  契兰缓了口气,又说:“只有三个人,安氏、佟氏还有你。他向来有好像这泱湣衬锏亩窭且谎难酃狻率抵っ鳎裁淮怼
  话说到后来,契兰终是忍不住,泪留了下来。封旭只是看住她,碧蓝的眸子乍看是仿佛漾着怜悯的波,仔细瞧时却极干涸,不见一点情绪。
  她的心明明焚着火,却仍是展颜笑道: “我是很笨的人,我明知道会送命可还是不得不做,我没有什么民族大义,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牺牲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身体……可我还是不得不做。我的母亲嫁给南夷的王族,为的仅仅是一冬的粮食……你几乎很难想象那是怎样一场灾难性的婚姻,堂堂的穆燕公主啊……我从有记忆起就没见到过她身上有完好的地方!然后她回到了穆燕……为了她,我必须得做,封旭,青王,你明白吗?我必须得做,明知是死……”
  契兰早就哭的眼前模糊,恍惚时又回到了沙漠空旷的绿洲上,珍贵的溪水在脚下甜美却酸涩流淌。
  那女子的身上总是旧伤未去又添新伤,纠结在一处,如附骨之蛆,生生世世,永不能摆脱。
  “你必须去!” 她听见那女人俯在溪边轻哭泣地说着:“你不去咱们都得死!你去了,咱们都会活着……”
  活着吗?她早就知道了这是一条死路,女人的价值除去繁衍后代以及礼物、馈赠品、交易品之外再没有一点其它的价值。
  这样既定的命……然而,只要那个女人活着,自己的母亲能活着,就什么都不重要了。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即便自幼她几乎很少抱过自己,几乎从不爱自己,也没什么……因为每每想起时,记起的总是那少的可怜的温柔……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她连想都不敢想,母亲要是死了,会是什么样子……毕竟……
  在心里一痛,身子便再也站不住,契兰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跌倒在唯一的桌前,明艳的裙,象是一团红云。但契兰不觉得疼,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四肢酸软,根本无法站起。
  最无力时,她看见一只手伸到了眼前,她的什么顾不得,只是本能的抓住那只手:“所以我求你……”
  昏黄的烛火轻轻颤动,屋子里异常安静,细微到可以听见灯花轻轻爆开的声音。她紧紧地抓着封旭的手,贴在了面颊上。
  “卡哒尔王,青王,请你庇佑穆燕,再不会有娘亲和我这样的女子,请你庇佑我穆燕……”
  泪珠慢慢的沁出眼眶,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仿佛一团团火,烫焦了他的皮肤。
  窗外,长风里送来祭坛上吟诵的歌,仿佛都是极遥远的了。

  转

  祭旗的仪式在将近午夜的时候开始,这天,整个肯斯城是封锁的,由内城至外城,全部是重兵把守。
  肯斯城中央黑黝的岩柱巍然不动,盛装的契兰被绑在圆柱上,她的周围满浇了香油的干柴。契兰垂着头,不留神的话,会当是她已经死了。
  祭台下整齐站着一色银亮铠甲少壮之年的将领,俱是陈瑞的亲信。
  作为整个仪式主祭的陈瑞,转身向身侧一直默默站着的封旭毫不犹豫的单膝跪下,将燃起的火把高举过头顶交到了封旭的手中。
  被火光照耀瞬间,凝视着面前没有表情的陈瑞,奇妙的感觉从封旭的心中滑过。
  转眼望去,祭台下所有将士,几乎都在窃窃私语,包围着他和陈瑞。
  四周一片孤寒。
  陌生武将们模糊却警惕的面容,让封旭心头阵阵发紧,面上仍懒洋洋笑着,侧转身来向捆缚在石柱上的契兰一揖,火把移近时,清晰照见契兰的眼角泪光闪烁。而他青色五重绢袖还是毫不犹豫飞扬而出,火焰熊熊燃起。
  可并不是惯常火焰的颜色,伴着焦裂的味道的,是极为清澈的青色焰火。
  渐渐地窃窃私语声消失了,所有将士都不由屏住呼吸,将眼光专注的凝聚在封旭的身上。
  而封旭看到的只是,契兰的眼,紧闭的,颤抖的眼,随着青色火焰愈来愈盛,她的命也就消失了……
  恍惚间天地如同泼了石青的墨,头青、二青、三青渐渐层层氤氲蔓延开,女人曼妙婀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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