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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花开-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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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瑞闪身而出,挡在我面前:“你去哪里?”

我不说话,绕过他继续向外走。

他不知道怎地一闪身又挡在了我面前说:“天已经黑了,山中有野兽出没,你要去送死么?”

“就是去送死,与你何干?”我冷冷地说。

“当然与我有关”,白云瑞有些气恼地说,“你死了借条还有何用?我找谁要债去啊?要想出去也可以,要想让我不拦你也可以,你可以现在就还!”说完还掏出欠条来算了算说:“零零总总还我五百两银子就可以了!还完了随便你走,我绝不拦着!”

五百两银子,我连五两银子,甚至五个大子儿都没有,我从没尝试着如此被人逼债,也没尝试过穷困到如此地步,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绸衫,这也是养伤的时候白云瑞给买来的。现在还,如何还,我可以把身上的财物都逃出来,难不成我还能将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

仔细想想,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好像连个可以借钱的朋友都没有。

我想起我看到的那些灾民,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和他们哪个更值得同情一些。我想起我昏睡时看到的沈家小姐,她现在一定比我幸福得多吧!

我最后看向面前的白云瑞。

我也不知道看什么,总之是看着他。

他似乎是被我的神情吓到了,又收起了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小声地问我怎么了?

第一遍我没有听见,第二遍他摇晃着我的身子问,我终于听清楚了。

于是我转过头继续看着他,也小声地说:“白云瑞,对不起,我没银子。”

我挣脱开他,回转身看向竹楼外边,一轮浅浅的镰刀月斜挂在蔚蓝的天边,外面竹影重重,风吹过的时候竹叶沙沙作响。

“白云瑞,”我又回过头跟他说,“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连我自己,也不是我的。”

“夕颜…………”他上前一步,“对不起,我没想让你还我什么,我刚才是瞎说的。”

“我知道”,我看着他说,“是我自己想还的。不只还你,还有沈家。只是我还没有这个能力。”

我看着外面漆黑的世界又说:“现在我都不敢走出去了,外面这么黑,我其实很怕。”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眼泪流了出来,我赶紧伸手抹干净,真的,我不想流泪,最没用的就是眼泪了。

我最后说的是:“白云瑞,我想回家,不是沈家,是回我自己的家。”

夕颜凝露

我靠在二楼的窗前,与绿月一起缝制一些坐垫。比较郁闷的是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纯棉线的布料,不是丝绸的,就是麻线的,再就是些中档的粗布的,就是织布机织出来的那种。丝绸的坐垫美观但不实用,麻线的粗糙又不结实,最后权衡之下还是选了种比较柔软又有韧性的粗布的,选的是深紫色的素布,让绿月绷上绣框粗粗绣了一丛丛白色的小花,缝制到坐垫的正面,坐垫四周还缀了些紫白相间粗麻线拧成的流苏。

缝好一个样品之后,我自己看着这精致的手工艺品也有些爱不释手。绿月简直就是喜欢极了,一个劲儿地说:“小姐,缀上这流苏可真好看啊,你是怎么想到的呢?哎呀,这可怎么让人舍得坐啊!”

接下来也不用动员了,绿月加班加点地绣出了同样的白色小花的花样,然后我们一起把客厅里竹席上需用的坐垫和餐厅里藤椅上需用的坐垫都赶制了出来,最后绿月意犹未尽地选了上好的紫色丝绸绣上同样的花色,做了三个枕套出来,一个留给自己,另两个就分送给了清灵小道姑和我。

坐垫事件之后,十二岁的绿月看我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份佩服的神色,待我也更加恭敬亲厚了。

我私下心想,看来无论再什么时空什么社会什么背景下,拥有别人想不到的头脑和做不到的能力,都是受到尊敬的必然条件。

说起那白色丛花的花样,我现在才知道那花的名字居然就是夕颜,是一种傍晚时分日落前后才会盛放的花,其实就是葫芦花,它跟朝颜花是相对的,朝颜也就是牵牛花,它恰恰是日出之后才会开放,伴着日落合上花瓣的。关于夕颜,《源氏物语》中还曾经有句诗说:夕颜凝露荣光艳,料是伊人驻马来。

因为自己名字的缘故,我还特意查过夕颜花的花语,没想到这丛白色小花代表的含义居然是复仇。可见美的背后,不一定凝固的是露水还是眼泪。

白云瑞见了那夕颜花坐垫之后也十分喜欢,要向我们讨上一对,回去送给他母亲。绿月知道我们日前的冲突,不敢私自答应,绞着手帕不停地向我这边看来,我并不是什么记仇的人,何况人家白云瑞对我是恩大于怨呢,于是我应了下来。

白云瑞要离开茅山回家了,说是到这边要办的事情都已办完,还耽搁了不少时间,家里来书信催他返程了。

借着讨要夕颜花坐垫的时机他向我透露了返家的事宜,还旁敲侧击地问我想不想到云南去看看。

云南想必就是他的老家了,那里是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可惜我不能去,是啊,我以何种身份前去呢,十五岁的白云瑞带回去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好说不好听的,再说哪里都不是我的故乡,人人都是我的过客。

茅山风景怡人,个个楼清幽宁静,我想对于这个生活的环境,我也是心满意足了,于是婉拒了白云瑞的邀请。

三日后他就将启程,我和绿月加班加点地做着夕颜花系列家纺用品,我们一共做出四个坐垫,四个枕套,两套桌布,两套床帐来,最后我们又用上好的紫色丝绸细细绣了十个帕子,供白夫人赏给家中女眷或者亲友。

这天晚上,绿月绣完最后两个帕子,腰都直不起来了,眼睛也累得不得了了,我看着心疼,赶着她去休息了。帕子就剩下用紫线滚一道边边了,我打起精神来接着做。

没有电灯的情况下熬夜工实在是伤眼睛,缝好最后一针,我觉得眼睛都转起来了,头也昏昏的,最后趴在竹桌上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感觉有人给我披了件衣服,我想是绿月,也没睁眼,咕哝了一句:“我不愿意动了,我就这么睡吧!”

刚刚又要睡着的时候,惊觉自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绿月可没这么大力气,我骇然之下就要惊呼,白云瑞的声音传来:“别怕,夕颜,是我,白云瑞。我送你回房间睡。”

我想着自己下来走,但是考虑到都已经抱起来了,再说我为了给他赶工累成这副死样子,简直就是虐待童工,让他伺候一下也应该,还没想完眼皮又自动粘合在了一起。

算了,我实在是太困了。三天了,几乎没怎么睡。

第二天一大早,白某人亲自端水上楼让我洗脸。我想起他今天要走,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说:“哎呀,我先把东西给你包起来。”

“不用了,夕颜,昨天晚上我自己包好了。”白某人说。

“哎呀,不光是坐垫,还有床帐,桌布,枕套,手帕呢!你都看见没有啊?”我问。

“都看见了,都包好了。”白某人的声音意外地低低沉沉的,“夕颜,就为了赶这些,把你累这样吧?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不想他有内疚感,于是就转移了话题说:“那就好。对了,见到老夫人代我问好请安。”

他点了点头。

我走到窗前向外望去,看不到有别人在的样子。

转过头来我问:“你的随从呢?车马呢?”

“马在竹林里呢!”他说,“至于随从,都在山下等我呢!”

我看看天色说:“现在不早了,你赶紧启程吧,赶路的时候注意时间,别错过了宿头。”

他点点头,然后问我:“夕颜,你原谅我了,是吗?”

我看看他,他略带紧张和惆怅地看着我。

我说:“我就是跟你呕一时之气,其实你对我有恩,我怎么会记恨你呢?”

“夕颜,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吧,你这么聪明伶俐,我敢打赌我母亲一定喜欢你。”他忽然欢喜起来建议。

我没有出言拒绝,只是断然摇了摇头。

他走到窗前,打了一声唿哨,一只白色的鸽子越过竹林扑棱棱地落到窗棂上面。

他把鸽子递给我说:“这是只信鸽,很厉害的。你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话都可以让它带给我,没事的时候你就署名夕颜,有事的时候你就画朵夕颜花。无论我离得多远,只要见到落款是朵夕颜花,就一定会日夜兼程赶过来。”

我接过那只鸽子,心下也不禁感动,半晌无语。

他把一个哨子递给我说:“叫它来的时候一吹就可以了。”

我把哨子接过来。

他说:“她还没有名字呢,你给取一个吧。”

我问:“那她是公的还是母的啊?”

“跟你一样。”他笑嘻嘻地说,眉飞色舞的。

“就叫白云瑞吧!”我回道,“跟你一样。”

他立刻不眉飞色舞了,开始抗议起来。最后我决定叫她小白。白云瑞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我和绿月站在个个楼前,终于挥手送他扬鞭而去。马蹄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耳际。

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一种感觉。相处的这段时间,他恍惚也成了我一个亲人,虽然偶尔他乖张霸道,但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很照顾我的。

默默上了楼,靠在窗前我在想,不知道白某人心中是否也为离别有一丝怅然。

上马之后他就没有回头。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正思量间,绿月从我的卧房跑了出来。

“小姐,小姐。”她急急地说,“你快看啊!在你枕头下面找到的。”

我看到白某人随身的那个绣着金丝的钱袋,打开来里面有几张银票,若干碎银,还有我那日写下的借条,借条下还附着一句话:

愿付千金买下,廿二朵夕颜花。

他用所有的钱买下了我们赶做的那22朵夕颜花。

心里一股热流涌过,鼻子就酸了。

沐阳慈善家与集虚庵杂役

家里没钱了。

我把白云瑞留下的钱除留下一些散碎银子外,全部兑换成银票,然后雇了辆马车,带着绿月偷偷回了趟沐阳。

沐阳果然不久前发生了流民的暴动,上头查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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