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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山-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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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箫城银装素裹,楛璃这次进宫收获甚丰。理清了误会,弄清了局势,与英长泣的交涉只赚不赔,还平白无故得到一个朝思暮想的职位。于是她一路感叹自己报国无门,原来是天将降大任,然时机未到。 

我忍不住又劝,说:“楛璃啊,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豪爽大笑:“霍小茴,不要羡慕我,等我升了品级,出使恒梁去看你!” 

楛璃人生在世十九余年,今日真正风光无限。 

第七章水龙吟(四) 

7 

出了宫门,雪落如扯絮,云霭低而厚,隐隐有雷声。楛璃在马车上,数次抽出腰间两把小短刀,开心得磨皮擦痒,直欲磨刀霍霍向猪羊。 

我斜乜着她,说:“你省省吧,入了宫后,夹起尾巴做人,至于这两把小刀,也就跟挂玉一样,摆设。” 

楛璃兴奋不减,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却问:“你刚在倾城楼遇见我那会儿,觉出我的杀气没?” 

我继续斜眼瞟着她,“杀气到没有,不过看你现在这模样,赶得上杀猪宰羊了。” 

楛璃知我损她,扬起嘴角一笑,反攻道:“你现在调侃人的表情,跟李辰檐十足相似。” 

所谓知交好友,便是能一眼看透你的死穴的人。 

我怔了怔,表情缓和下来,掀开车帘看去,仍是茫茫落雪的天地,不辨街景,我低声道:“也好,我连他的神情也学得相似,不枉与他相知相识一场。” 

楛璃说:“小茴,既已决定嫁去恒梁,就这样把他放在心底罢。” 

我回头冲她笑笑:“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说的绝不是霍小茴。”想了想,我道,“是思怀以终老。” 

楛璃白了我一眼,“没好到哪里去。” 

我立马回道:“辰檐教过我,说作诗遣格律是其次,重在情景交融。情真意切,不无病呻吟即可。” 

那时他说,“小小江山国”的最后两句可以改改,后来又说原诗好。转眼冬日将去,时过境迁,马车颠簸着亦是向前驶去,等哪日天朗气清了,我便想一句好的,独一无二的句子,添到末尾。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心情竟也舒坦了不少,楛璃一路摩挲着她的小刀,不过多时便到了相府。 

我们前脚到相府,圣旨后脚就入门,封楛璃为近身侍卫,先在相府暂住半月,于半月后入宫。待圣旨宣完,几名小太监又抬来一个小箱子,说是英长泣的赏封。 

箱内不过几件紫色锦袍,月白大氅,不累赘,不失风采,腰封上绣几朵木槿,清雅又略带女子情怀。我越看越觉得不是个事儿,这几件官服,怎么看怎么像为楛璃量身做的冕服。也不知英长泣老谋深算了多久,袍子做好就等着送来。 

霍随看得汗如雨下,把我拉到一边,半开玩笑半惶恐地说:“小姐,如今这府里,住了两位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爹听了窃笑道:“修榆,明儿从禁军里抽出一百个来护府吧。” 

腊月已过,半月后便是春节。不日英长泣便宣旨将我嫁至恒梁,送亲的行队于正月初三起行。屈指一算,留在相府的日子剩不足一月。 

现在想起所谓杀破狼的宿命,果真起落无定,流离无归,然而以起落流离换心安,也是值得的。那日在姬州,姬扬在浮云寺外备了马车,事后便与暖菱张立春找了一处隐秘之所为李辰檐疗伤。 

楛璃说,待辰檐伤好些,他们便送他回永京城,一是因为姬州是廖通的势力所在,二是怕辰檐醒来见自己身在姬州,心中定会起疑,即使有伤,也会赶回永京打探消息,不若就直接让他回永京,找个僻静的住所,安心养伤。 

和亲的旨意宣过后,永京城热闹了几日。相府来客若流水,其实探我只是幌子,探楛璃才是正经。爹整日哀嚎:“想我富丽堂皇府邸一座,如今沦为菜市场,何其不幸。” 

此言不虚,朝中大小官员,每日来府如赶集。如此五日后,相府关门谢客,道冬寒入户,一家老小纷纷病倒。此事在朝堂之上引起不小轰动。爹告了病假,大哥二哥整日上朝被人嘘寒问暖,差点没问出病来。 

英长泣却扯着嘴角笑,“霍爱卿病了?”说着扬眉看着满殿朝臣,“被你们闹病的吧?” 

据二哥说,当时朝廷之上鸦雀无声,只听英长泣又道:“甚好,前些日子,朕体恤霍爱卿,怕他忙不过来,于是派了两个乾坤殿的小太监去他府上,也好帮衬接待宾客,安放礼品。霍爱卿说,待身体好了,给朕挑两个如意的送来。” 

这番话毕,朝堂上的大臣都哆嗦起来,殿外的风呜咽得吹着,腊月的雪清白贼亮。 

英长泣笑了笑,撂下一句,“天太凉了,诸位穿厚点缩紧点将自己裹严实点便是,在朝堂上哆嗦,怎么也不好看。” 

当日,一名小太监赶到相府,告与爹,皇上说天寒也得换气,便是敞着门也无妨。果不其然,当相府小厮怯生生打开大门,一个下午只听廊檐铁马丁铃响着,再无访客。 

爹有些惆怅,悲叹:“想我两朝重臣,如今无人贿赂,俨然如弃臣一命,何其不幸。”于是第二日,他抖了抖官服,病好了叩谢隆恩去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便到了小年夜。等小年夜一过,离楛璃入宫之日便只剩三天。近日她无事在西苑练练武艺,两柄短刀还是当年从倾城楼带出来的。刀柄处已有磨损,用布条缠着,楛璃虽好行侠仗义,然而机会太少,用刀只是比划,最近便找了块磨刀石,常常坐在西苑的水池边磨着。 

楛璃说,磨刀是门绝活,如何开刃,如何磨出锋口,以至于快慢节奏都有所将就。她不谙此道,只能慢慢试着。 

我接过她的短刀,不禁皱起眉头:“有些硌手。” 

楛璃笑道:“自然硌手,刀柄损了,我用布条缠了缠。” 

我想了想,问:“你这刀,有甚来历没有?” 

楛璃错愕地望着我:“今年开春捡得,倾城楼的女子不能有这些玩意儿,我以前都用木头代替,谁知有个打手的短刀坏了,我便捡来了使。” 

我想了想,道:“楛璃,我送你一对短刀吧。” 

8 

还没开春,雪便开始溶了,这年的天回暖的极早,树枝头已有抽枝的迹象。小年的后一天,我便独自出了府,与爹说只是在皇城内逛逛,不必人跟着。 

辰时天色晴朗,雪被扫过,只积了薄薄一层。城西有家叫“繁弱”兵器铺子,上次路过的时候,还是与辰檐一起。那天我带着青桃筷子,去永京内城寻蒹葭士,后来遇上他,送我们回家时路过那家店铺。 

那时他扬扇一指,说:“我的扇子,便是拿来这里做的。” 

辰檐的山水扇扇骨中有刀刃,薄小锋利,藏在扇中却也轻巧。我曾说他一副假文雅姿态,其实手里摇着的折扇也是血腥之物。 

他却说,若征战沙场,要手持长剑铁戟,习武者,若一生有这样一次历练,也算了桩心愿。 

彼时我们还在沄州,最舒坦的那段日子总有落雨,园中水意泠泠,木槿花开,我问,“征战沙场少年英雄,是你的心愿?” 

他笑道:“算一个吧。做什么都好,总要有担当。” 

“担当卸下后呢?” 

“卸下后?”他又扬了扬折扇,“若能卸下,再去游历山水,累了便找一处人杰地灵之地,安个家,把故居风景,全修在里面。”然后他顿了顿,转头问我:“可好?” 

走了一截有些乏。皇城不似寻常市镇,街上的人要少些,路边酒馆总是堂皇却清冷。 

到了“繁弱”,却见门口挂了个告示,说主人有事,要下午归来。这里离城西咸池门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想来无事,不如先出城逛逛。 

出城走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上次的茶寮,正巧有点渴,我随即走进要了些茶水。 

茶老板记得我,见了我的面,惊诧了片刻,说:“姑娘你才来?” 

我听了此言,虽有些疑惑,却只回了句:“老板好记性。” 

我在桌前坐下,小二上了些茶水,道:“姑娘的相公前脚走,姑娘后脚就来了,这回可不巧。” 

“我相公?”我不禁愕然。 

那茶寮小二说:“怎么姑娘今春不是与李相公成亲了么?” 

茶小二此言一出,忽然抬头打量了我一番,见我还梳着垂寰髻,不由怔道:“怪不得刚才李相公又来,原来这婚事又要拖一年。” 

我心中暗生疑惑,嘴上却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可不是,又要拖一年,大概等到年过了吧。” 

茶小二和茶寮老板听我这么一说,顿时满脸喜悦之情:“这可好。前些年便听李相公说,要取一位姑娘入门,后来有几年那公子没来,今年开春,这他又来了几次,日日在这儿,不想姑娘你却来寻他了。” 

“我来寻他?”我不禁诧然,蓦地回想起这年初春时,我带着青桃与筷子出城寻那蒹葭士,却在半路遇上几个大汉,情急逃到这个茶寮,见一蓝衣人容颜清毓,长袖生风。 

我说,原来你在这儿,我来晚了。 

他见到我,眉目间闪过一丝诧然,伸袖帮我拂了拂凳子,笑道,来了便好。 

“你们是说,他……一直在这里等我?” 

茶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搭,提起茶壶,道:“也就几年前来过一次,说要娶位漂亮姑娘为妻,这年开春又来过,在这里坐着喝茶闲聊过几次,说他有些事耽搁了,正聊着,姑娘你便来找他了。” 

茶老板招呼一声,茶小二匆匆向我点了点头,忙着招呼其他的客人了。茶老板又走过来,说:“姑娘也莫想太多,苦命鸳鸯多得是,还好你与李相公来年便成亲,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涩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刚要喝,却听身后茶小二唤了一句:“李,李公子,你怎回来了?” 

那声音我做梦都记得,清越若泉,“上次说好带些家乡茶叶来,刚刚忘了给。” 

手中忽然松劲,茶碗掉在桌上,哐当一声,茶水淌了一桌。 

我站起身,蓦然回首,见李辰檐站在茶寮帐边,抬眼朝这边望来。 

第七章水龙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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