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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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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晟侧目道:“失德妒妇,岂能母仪天下!你去外罗院住上一阵罢,好好静心思过。”

外罗院是失宠妃嫔所居之处。皇后行礼接旨,临去回眸再瞥玉箱,见玉箱俏立于郎主身后,仪态端然,默默目送她,两剪秋水波澜不兴冷静如常。

完颜晟并未正式下诏废后。废后本就非同小可,何况唐括后族势力不可忽视,几位皇子又力保皇后,因此完颜晟对外只说让皇后闭门思过,但不再让皇后主管后宫事务,倒分了多半给玉箱接掌。玉箱权倾后宫,引起朝臣惊惶不满,屡屡进谏于完颜晟,可完颜晟见玉箱行事稳重谨慎,并不骄矜自恃,也就不以为意,毫不理睬非议之声。

青儿夭折之时柔福亦在宫中,当晚回来后神色有异,一直闭门不出。次日,宗隽听闻此事后也没多在意,只道柔福喜爱青儿,所以尤为悲伤,不料柔福一连数日忧戚之色不减,最后竟郁郁成病。

某夜瑞哥极为慌张地跑来告诉宗隽:“小夫人周身发热,流着泪不住说胡话。”

宗隽一跃而起过去看她。只见她烧得满面绯红,两行清泪自阖着的目中涓涓流下,双唇轻颤,含糊不清地喃喃呓语。

宗隽摸着她的额,唤了声:“瑗瑗。”

“啊,九哥……”她当即有了反应,像是想尽力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得缓缓伸出一手探向上方:“是你么,九哥?”

宗隽握住她的手,无言。

“九哥,我杀了人……我杀了青儿……我抱着他,一口口地喂他药,他不停地转头躲避,还哭,我以为他是嫌药苦,还继续喂他,我不知道药里有毒……他开始吐……起初是药,后来就是一口口的血……我看见血从他的鼻子眼睛和嘴里流出来,红的,黑的……他的脸渐渐变紫……”

她断续的叙述重现了她当日的惊惧,宗隽拥她入怀,她一时不辨时空,意识模糊地偎着身边人嘤嘤地哭:“九哥,我想回家……我几时可回家?……”

春寒料峭的夜,她滚烫的脸庞依在他胸前,流出的泪打湿了衣襟,瞬间冰凉。宗隽搂着她,一动不动,直到她安静下来,终于疲惫地睡去。他在她醒来之前离开,遗她一个固守的梦境。

两日后,玉箱让自己的侍女曲韵儿来请柔福入宫。柔福半卧在病榻上,对曲韵儿说婉拒的话,宗隽察觉到她注视那侍女的眼神含着隐约的不安,垂目转侧间,眉宇有了更深一重的阴影。

宗隽便知她的惊惧或许不尽源自使青儿误服毒药一事,想她必不愿道出实情,他亦不问。待她病势好转,便备好车马抱她上车。

“去哪里?”她诧异地问。

他简单地答:“踏青。”

第六章 完颜宗隽·玉壶冰清 第九节 花事

一行即数天,他不曾告诉她这踏青是远游,而她似也不再关心何处是尽头,蜷缩在一张白色狐裘之下,连脸也遮住,只露出澄澈的眼睛和清婉流溢的乌发,异样地安宁,一任马车碾着艳艳霞光漉漉月色越过一重重山陌麓林。

某日,马车停在了一山丘上,宗隽扶柔福下车,她极目一眺,先略有些讶异,随即便微微笑了。

天色碧蓝,日色如金,丘下阡陌纵横,中植千株桃树,桃花不负春光怡然而开,树树芳菲凝霞敷锦,其红之纯不逊美人面,远远望去,似粉色轻雾笼于陌间。

那桃花影里有一莳花人,手持花剪,背对着他们,且行且止,不时择枝而修。他身形秀逸,不类粗犷健朗的金人,寻常的金式窄袖圆领衣衫被他随意穿着,竟有了宋人长袍广袖的风致。

“唉,这些桃树不可再修剪了!”有一老者高呼着奔向他:“冬剪已过,摘心扭梢期又尚未到,切勿随意修剪。”

莳花人闻声回首,清隽容颜上的淡雅笑意于空中拂过,如一剪清风牵动湖水镜面,日光晃了晃,是金色的涟漪。

“剪虽剪了,但这些花枝还不够参横妙丽,应再稍加修整,令枝枝有云罨风斜之姿才好。”他浅笑着说。

老者叹道:“这是果树,又非昔日宫中种来观赏的桃花,照三官人这般剪法,今年哪还能结出多少果子!”

莳花人倒也不争,略一颔首:“嗯,是我错,今后不再多剪了。”话音刚落,忽然一蹙眉,左手拳曲抵于唇下,轻轻咳了咳。

老者忙关切地说:“三官人有恙在身,就不必劳累了,果园的事我来打理即可。”

他仍笑着一摆手:“小小顽疾,不碍事……”

两人正说着,却闻一阵马蹄声响,便侧首望去,但见一行金人策马扬鞭踏起一路烟尘朝他们直驰而来。

为首之人年约四五十,身穿貂饰衽袍,腰配金刀,应是颇有身份的将领,一见莳花人便怒目而视,握着马鞭向他一指,问:“你就是赵楷?”

莳花人打量他一下,微笑:“是。”

那金人手腕一抖,马鞭顿时如灵蛇般舞向空中,赵楷下意识地侧首举袖一挡,只听“啪”地一声,马鞭便热辣辣地落在他脸庞手臂之上,衣袖应声而裂,一道血痕绽开在他左颊耳边。

“好个南蛮子,”金人头上青筋凸现,貌甚凶狠:“竟敢勾引我的女儿!”

山丘上的柔福看得失色,急问宗隽:“那人是谁?这里是……韩州?”

宗隽点点头:“那人是韩州守臣阿离速。”

赵楷以袖拭去脸上渗出的血珠,淡视这咄咄逼人的金将,笑容不改:“佳人投我以木桃,故我报之以琼瑶,何罪之有?”

这话阿离速听不懂,却也懒得细究,怒道:“休要狡辩,今日若不把你活活打死难解我心头之恨!”言罢扬手又是一鞭。

柔福大惊,拉着宗隽道:“你快去命他住手,不许他伤我楷哥哥。”

宗隽倒颇平静,朝右一望,道:“有人来了。”

柔福顺他目光看过去,见右路道上有一少女驭着一枣红小马飞驰着赶来,一身红衣衣袂翻飞,额上束发的发带上镶着红色宝石,似一簇燃烧着的火焰随风飘至眼前。

“不许伤他!”她一路高呼着驰至阿离速与赵楷跟前,当即扬身下马,想也不想便扑向赵楷,搂着他脖子,以自己身体生生为他挡住了阿离速再度挥下的一鞭。

一记马鞭打裂她背上几层衣衫,露出的肌肤上受伤的痕迹令阿离速愣了愣,然后在马背上坐直,厉声斥道:“朵宁哥,闪开!”

赵楷轻叹一声,轻抚着她的背道:“疼么?别管我,快回家去罢。”

而朵宁哥搂着赵楷仍不放手,只恨恨地转首,透过垂下的几缕发辫斜斜地瞥了瞥阿离速,洁白的贝齿一咬粉色的唇:“你若要伤他,就先把我打死好了!”

阿离速一顾左右,命道:“把她拉开。”

朵宁哥立即转身怒扫欺来的阿离速侍从:“谁敢过来?”

那些侍从遂止步不前,阿离速见状喝道:“他们不敢,我敢!”又舞着马鞭朝他们挥下。

岂料这次朵宁哥不再甘愿捱打,在他鞭子落下时举手一抓,便抓住马鞭一端,奋力一扯,竟把马鞭自阿离速手中夺了过来,再抛在地上蹬着鹿皮小靴猛踩了几下,然后转视阿离速,一仰下颌:“阿离速,我喜欢楷,我要嫁他,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我自己的女儿我管不着?”阿离速气得浑身发颤:“好,你既不把我当爹,我以后也只当没你这女儿了!”

朵宁哥瞪着他,一双杏眼熠熠生辉,满不在乎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不做你女儿,以后我们的事你也不要再管。”

阿离速却冷笑,徐徐拔出腰间佩刀:“你既不是我女儿,我便不须有所顾虑,既看不顺眼,不如一刀杀个干净……”

朵宁哥一惊,扬眉上前欲说什么,却被赵楷拉住。他移步向前,将她挡在身后,对阿离速说:“此事令爱无错,楷愿承担一切罪责,请大人勿伤及她。”

阿离速冷道:“你自然逃不了,这样的女儿我也不想要。”

他举起佩刀,眼见着便要砍下,此时宗隽才出声,在丘上高喝道:“阿离速,住手。”

阿离速闻声一看,见了宗隽很是意外,那刀一时便没再挥下。

宗隽迅速走来,对那气急攻心的父亲淡然说了些劝解的话,阿离速未必在听,眼神仍锁定在那叛逆的女儿身上,而朵宁哥恍若未觉,依着赵楷站立,悄然牵着他的手,眉间激越神色不知何时隐去,间或抬头凝视赵楷,眼波温柔,头上天际,一卷云朵轻悠飘过。

阿离速目中戾气渐渐消散,不觉竟红了红,在听到宗隽说“看在我面上,今日之事不妨就此作罢”后,他颓然一叹,对女儿说:“罢,罢,你日后就跟他过罢,只不要后悔。”随即不再多说,连宗隽也不理,掉转马头,带着随从,依旧疾驰离去。

“我永不后悔。”朵宁哥目送父亲远去,亦含泪光,说完这句话,却浅浅一笑。

春风再起,赵楷不由又轻咳数声,朵宁哥忙抚着他的背问:“病还没好?”

赵楷不答,朝她温和地笑:“你不后悔,我却后悔了。你为我如此牺牲,他日我若一死,遗下你一人,又该如何是好?”

“你怎会死?”朵宁哥作势一拍他:“我没答应,你敢死么?”

赵楷摇头道:“生死由命,岂是你我可以决定的。我处境不堪,日后死时只怕连葬身的棺材都没有,你此后半生,岂能不受我所累?……现在想来,当真对不住你。”

朵宁哥低首想了想,握起他双手,忽然又一笑:“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你若死了,没有棺材,我就用马槽葬你,然后……然后把你的孩子抚养成人……”

这话倒令赵楷一怔:“你……”

朵宁哥一抚小腹,脸泛红晕,却甚喜悦。

赵楷了然,一时感慨,反握住她的手,亦微笑,却无言。

“楷哥哥。”此时柔福才缓缓走近,轻声唤他。

赵楷见是她,笑容顿时明亮起来,分明很惊喜:“瑗瑗,是你?你怎么来了?”

柔福便颇羞赧,一瞥宗隽,垂首说:“是他带我来的。”

一览二人情形,赵楷不难猜到此间之事,略朝宗隽点点头,然后牵柔福近身,问:“他待你好么?”

这问题难住了柔福,她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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