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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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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珍珠又问道:“那妹妹又是怎样逃出贼手的,四年来为何不回王府,不寻找殿下与我呢?”

“被那伙歹人绑走三个月后,奴婢趁着一日他们外出抢掠,才勉强逃出山寨,”独孤镜仍是从容述来,似是毫不知众人疑惑,“那时方知,歹人竟将奴婢绑到离长安数百里的益州,奴婢身无分文,无法上路回京,万幸得一纺娘收容,日日纺织劳苦,用了一年时间,好不容易攒足路费,正赶至长安,却未料安禄山狗贼造反,长安沦落。奴婢无依无靠,躲避乡间,与一逃难香料作坊娘子同共患难。去年,她病重不治,便将香料制作秘笈悉数传给奴婢。前几日听闻御驾回京,奴婢喜不自胜,清晨便于宫外候驾,未想竟逢着淑妃娘娘。”

张淑妃咯咯对众嫔妃笑道:“这也是机缘巧合呢。往年本宫就瞧着这孩子老成、稳重,便极为顺眼,只是她总顾忌着甚么身份低微,见着面,总拘着那礼节,与本宫生分着呢。那日回宫,远远看着这孩子跪于宫门外,正省着这身影这么熟悉呢,再一看,竟是她。”

她这般说,那些妃嫔、命妇便是顺着话,纷纷夸赞,“这也正是娘娘与独孤孺人有这母女缘份,不然,咱们都千里迢迢回京,怎么没见这般合眼的闺女呢。”“臣妾记得娘娘前几日还叹膝下没有女儿承欢,颇为缺憾呢,今日不就得偿心愿?”独有哲米依不知前因后果,未作附和。

众人说笑喧哗中,沈珍珠攥着独孤镜的手,上下打量,抬高声音笑道:“一别数年,妹妹出落得更好了。这纤纤玉手,倒如当年一般,娇嫩非常啊。如何,跟我回去罢!”她既指独孤镜之手如往常,其意便在道破独孤镜所言曾在益州纺织一年,显然说谎。

独孤镜脸上抹过红霞,却觉沈珍珠身躯贴前,声音压得极低,只她听到,“你巧言令色,所为何般?”她抬头,沈珍珠面不改色,盈盈对她笑着。她福一福,朗声答道:“奴婢想从此在母妃膝下侍奉,不回王府,还望王妃应允!”

沈珍珠微怔,独孤镜重新出现,且有了张淑妃这样的靠山,她只道其必会回至殿下身边,谁想她竟不肯回去。正在犹思中,耳畔听得独孤镜低语:“只要人人肯信,巧言令色又何妨。”

她霍的抬头,独孤镜浑然无事般立于面前,正等着她回话。

张淑妃仿佛也是错愕不已,失声笑道:“你这孩子,既已嫁人,怎可不依靠自家夫君?我这老婆子,也没几年可侍奉,怎可耽误你的青春年少。快跟着沈妃回去吧。”

独孤镜回转过身,面朝张淑妃,双膝一曲,轰的跪下去,“奴婢自幼丧母,从未尝过母女亲情滋味。今日蒙娘娘收为义女,正自庆幸不已,娘娘春秋正盛,奴婢只想偎于娘娘膝下,朝夕侍奉,还望娘娘不嫌弃!”说至最后一句,竟然又哽咽起来。

张淑妃指着独孤镜,对身畔众嫔妃摇头笑道:“你们看,你们看,本宫这个义女可真是一张巧嘴。如今闹得本宫里外不是了——若不让她留下侍奉本宫,竟是本宫嫌弃她;若留下侍奉本宫,这天底下哪里有强抢媳妇侍奉的婆婆!”

一席话说得众妃嫔都笑起来,劝道:“这也是她一片孝心,娘娘实在是洪福齐天,不独两位皇子聪颖过人,连义女也这等体贴。”又有一名妃嫔道:“今日这事,只看咱们沈妃娘娘肯不肯放人了。”

沈珍珠莞尔一笑,道:“百行孝为先。妹妹立意侍奉母妃,我怎能妄加阻挡。待殿下回府,媳妇自会禀明,殿下纯孝,自然是一万个答应。媳妇也自当及时知会尚礼局,务必将独孤妹妹的名字由广平王府媵妾牒簿中去了,这方是大礼,母妃也好启奏陛下,册封妹妹名号,母妃意下如何?”

张淑妃由身后宫女呈上一盏茶,慢慢的喝了,点头道:“还是沈妃考虑周详,正是这个道理。”

风过回廊幕有波

沈珍珠在回淑景殿途中,脑中空前未有的纷乱无绪。

独孤镜,失去踪迹近四年,竟突然被张淑妃推至朝野之间。这个义女,认得突兀,认得蹊跷,必将引起上至王公下至小吏的议论纷呈。

而张淑妃与独孤镜,到底是在作何盘算?当年之事,种种证据早已摆明是她们二人勾结行事,害死红蕊、害苦慕容林致,此事旁人或者不知,但于李俶,于张淑妃都是心知肚明。独孤镜当年尚知假死以避祸,张淑妃于明处仍是冠冕堂皇,到了如今,两人竟然已不再避忌,公然携手为“母女”,更不在意独孤镜所说失踪那一套话是否可欺瞒过众人,只作一番表面说辞而已。这,竟隐隐有公然与李俶对峙之意。她二人为何不仍在暗处,却一下子蹦至明里?

张淑妃固然是欲除李俶为后快,而独孤镜,经过这四年光阴,对李俶又是何等想法,亦是要助张淑妃置李俶于死地么?张淑妃与独孤镜,所求所欲总该有甚么不同吧,是何利害关系,将她二人牢牢绑在一处?

沈珍珠思来想去,只知从此更要处处小心提防,却想不明张淑妃与独孤镜下一步会如何动作。

便如独孤镜不肯跟随她回来,她顺水推舟去掉独孤镜媵妾名份一事——若带独孤镜回来,自可将独孤镜举动监视在目,却难保此女机警过人,暗地里做出不利李俶之事;若不带独孤镜回来,却是全然失控,不知其人所行所想。

此事,虽是左右为难,她沈珍珠还是带着几份私心芥蒂罢,终是让独孤镜留在了大明宫。

实不知,此举,她,是对是错。

扶下肩舆,步步往殿中踏去,远远见殿内灯火通明,小儿、宫女、嬷嬷的欢声笑语不断。沈珍珠蓦地里抬头,正看见殿门后透出一张偷觑的小脸,见了她,远远的使个鬼脸,哗的下,咚咚咚早跑开了。

沈珍珠愁绪稍解,与哲米依相视一笑,道:“适儿越大越调皮,早前在凤翔,三两个嬷嬷乳娘还制不住他,行辕小,地又滑,我总怕他摔着哪里,现下好了,由得他胡闹去罢。”

说话间已至殿门。沈珍珠嘱咐过何灵依,无须繁文缛节,她进出殿都不必通报,故而殿中之人仍是嬉戏谈笑,并不知她已走近。却听一个嬷嬷沙哑着声音,道:“素瓷姑娘,你这儿子长得好俊,依老身看,与小世子倒有八分像,旁人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是俩兄弟呢,呵呵。”素瓷声音又快又急,截声呵斥道:“王嬷嬷,你在胡说甚么!”

王嬷嬷似乎在辩解,沈珍珠却是听不见了,那心上仿佛正被重重一捶,脚跨殿前门槛,一个踉跄,哲米依慌忙上前搀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沈珍珠缓缓抬头,正接着素瓷一对皎皎明目,见沈珍珠望着自己,局促的耸耸肩,将怀中孩儿抱紧,脸儿似乎有些儿苍白,轻轻对身侧宫女道:“王妃回来了,快上前侍候。”

何灵依上前扶沈珍珠,沈珍珠挥挥手,让她退下,茫茫然往内室走,忽听素瓷在身后脆生生的唤了声:“小姐!”

一声“小姐”。

恍恍然多少年了。自幼家教严苛,父亲亲为教执,三岁识文,四岁授诗书,及五岁,始传茶道。采、蒸、捣、拍、焙、穿、封,步步严谨慎从,半点来不得马虎,琳琅满目席地新茶,香气袅袅五里不绝。旁人只闻着香,赞好,她却一一抹过鼻间,品味识辨,一忌油腻味,二忌香辛味,是选茶基本要决。

“这是今年最好的玉苕初。”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小小女孩——当然是小小女孩,比她还小——红蕊牵着她手,面庞是俏生生的雪白。她惊诧着,这女孩竟能一眼看出茶的好坏?

小女孩只看着她,怯怯的:“我家种玉苕初。”

父亲笑着说:“这是新买入的丫鬟,珍珠,今后与你作伴。”

小珍珠于是问她:“你叫甚么名字?”

她面上稍带羞赧,“爹唤我作丫头。”

父亲说:“珍珠,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小珍珠想了想,说道:“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就叫素瓷,好不好?”

父亲先是惊异,继而欢喜。诗僧皎然,长居吴兴,性酷爱茶,与他交好,这首诗不过前日与数友人饮茶时随口而吟,未料女儿竟记下。

她回首。当年的小丫鬟,总梳着娇俏可人的双髻,跟在她身后,跑起来那辨儿随风一嗒,又一嗒;她总描不好眉,不是歪就是浓,将那画眉小笔递上来,脆生生的,唤她:“小姐——”

然而终究是长大了。她挽着宫髻,着点时世之妆,立于殿中,姿容靓丽,她怀中孩子,从前一直没有细看,现在想来,那眉眼,果真是象极了李俶……她在唤自己么?此时此刻,惟有她,还会唤自己为“小姐”而不是“王妃”罢。只是,她的眼中,为何不是往常的恣意亲切,竟带求恳,还有惊慌。

殿中出奇的安静,漏壶“嘀嗒”、“嘀嗒”,细细的沙点点流下,李适偎在乳娘身后,瞪大着眼睛,望着她。沈珍珠展颜一笑,左右视道:“天色已晚,都去歇着吧。”哲米依讷讷的想说话,终于闭口。

沈珍珠走入内室,只觉气闷。哲米依在身后轻轻叹气,“你终于知晓了……我只道,你这样一个聪明的人,为何到今日才知——”

沈珍珠推开面北之窗,微风吹过,正吹皱一池秋水,“只因我自欺欺人——”

怎不是她自欺欺人呢?明知有异,却不肯去探究。

李俶驭下极严,怎能让风生衣醉酒且与素瓷有肌肤之亲?

那日她将素瓷之事告知李俶,为何他毫不惊异,且严明为素瓷觅房舍,如此之快?

就连那孩子的相貌,她从来是不愿细看斟酌的。

其间,有多少可疑之处,她总是当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一直不过是逃避而已。

终于是避不过去。

她长长叹息,对哲米依说:“这室内憋闷得紧,你陪我去池边走走可好?”

暮色四合,只余天际一轮残月,东海池畔静谧无人,侍卫远远的星罗散布,水草孤零零摇摆不定,凄清月光映于池面,更显得这宫殿空旷寂廖。

“你是怎样得知的?连你也知,只怕宫中上下,只瞒得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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