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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开朗的罗可嫣也皱起眉,埋怨道:“这个小叶,不是找死吗!居然背着我做这种事情,叫我如何向师弟交代……”
“叶馆主说如果他死了,他要我代他说两句‘对不起’。”太医祥眼中泛着微微的光亮,“一句给遥王,因为不能履行承诺,助他平定四夷,征服怒海;另一句给清都山人,因为无法实现他的心愿,有辱师门。”
“师弟的心愿?”罗可嫣诧异念道。
……
正文 多情应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这么个师父,小叶真幸福啊。
月白风清,揽月山庄湖边小亭,罗可嫣依约而来。亭中早已有人等候,青袍斗笠。
“师弟,你怎么这副打扮?”罗可嫣来到太常渊面前,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
而这时的太常渊虽然还是垂纱遮面,声音却完全两样,原本低沉沙哑的声音竟然变得清朗活泼!
“我怕被小鬼们认出来嘛!”太常渊“嘿嘿”一笑,立马转移话题,“师姐最近可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不是老样子……”罗可嫣略显丧气道。
太常渊连忙接话,“你总这么孤家寡人的,能不无聊嘛,山庄是时候找个男主人了!”
罗可嫣顿时红了脸,瞪眼佯怒,“你欠揍是不是!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口没遮拦,怎么当人家师父!”
“我这个‘师父’当的可够失败的……”太常渊忽然一改语气,叹息道,“教出来的徒弟,一个个就只会自讨苦吃……”
“你虽然叫他们离开师门自己去闯荡,但还是在暗中关注他们的行动,你难道看不出小叶在一步步落入钧天相国的圈套?”罗可嫣质问道。
太常渊摇摇头,嘟哝,“怎会看不出,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孩子的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救他兄弟,刀山火海都挡不住。”
罗可嫣叹了口气,忽而问:“你是不是还留了一手?当小叶决定一命换一命的时候,如果没有太医祥几乎耗尽全身真气封住了蛊虫,他不会真的没命了吧?”
“师姐何以有此一问?”
“我是奇怪你竟然如此淡定,徒儿生死一线的关头,居然还不肯现身。”
“留了一手么……”太常渊拖着下巴想了一想,嘿嘿笑道,“或许是吧。”
罗可嫣见师弟不肯正面回答她,无奈地撇撇嘴。
“小祥可是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的,有他在还用留什么‘一手’呢。”太常渊暗想着,微微挑起了嘴角。
“喂,师弟……”罗可嫣目光忽而深邃起来,语气如天上的明月一样清幽,缓缓道,“你的心愿是什么?”
“心愿?”太常渊有点摸不着头脑,打了个哈哈,“师姐,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罗可嫣突然郑重其事道,“小叶一向对你不驯,但他居然会在濒死的一刻留一句‘对不起’给你,说抱歉无法实现你的心愿。这孩子其实……是很在乎你这个师父的。”
嬉笑中的人霍然没了声息,月光雾一般附着在银丝的垂纱上,泛出清寒的微光。
良久,静默中的人终于缓缓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深沉,“我的……心愿么?”
……
仲夏的清都山风光秀美。
云雨初霁,“子规湖”波平如镜,绿水溶溶。子规鸟清脆悦耳的叫声响彻湖畔。
踏着潮湿的泥土,师徒五人来到青山绿水间散步,于湖边驻足。
师父垂头凝视湖面上的游鱼,露出一抹优雅的微笑,悠然道:“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最小的季寻芳凑过来,笑着接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师父看向弟子,眼珠一转,“子亦非鱼,安知鱼无乐?”
“师父……你不按常理出牌!”季寻芳本想把濠梁之辩接下去自己就能获胜,这下没辙了。
师父看着他扁着嘴的失望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走在最后的叶浅斟甚为不屑地瞥了师父一眼。
除了他,其余三个弟子都跟师父愉快地交谈着,不知什么契机最后谈到了各自的心愿上。
“‘盍各言尔志,’有趣有趣!”师父眯眼笑道,“你们都有什么心愿想达成的,说出来听听。”
“刚才还庄周呢,现在又成仲尼了,师父变身真快!”季寻芳一脸的天真无邪。
接着,大弟子想了想,幽幽说道:“我希望……早日找到我弟弟……”
二弟子傲然一笑,“我要成为天底下最强的人,让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向我跪地求饶!”
然后,师徒几人一致扭头看向叶浅斟,按顺序该他说了。
“无聊!”叶浅斟别过头去,眼里尽是冷漠。
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对此多说一句。'网罗电子书:。WRbook。'
“那么我说,”季寻芳连忙接上,“我希望我们师徒五人永远在一起!”
师父愉快地点点头,目光微微扫视着叶浅斟,笑而不语。
“师父,你的心愿呢,是什么?”季寻芳迫不及待问道。
“我?”师父愣了一下,随即转头面向湖面,蓦地,眼中闪出清明的光亮,“……”
听到师父的心愿,弟子们万分赞叹,只有叶浅斟一脸震惊的神色,目光微微颤抖起来。
……
“但愿天下人,化作水中鱼……”太常渊把自己的心愿缓缓说给罗可嫣听。
罗可嫣霍然怔住,半晌才发出声音,“鱼之乐……原来,小叶……他不快乐……”
太常渊沉默了。
……
屋内檀香袅袅,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景丹屏终于微微有了知觉。
竺花陌一直守候在床边,见他睁开眼,立时惊喜地俯过身,“丹屏,你醒了!”
“花陌?”看到妻子就在眼前,景丹屏却呆了一下,“你不是出走了?怎么……”
“那信是我叫她写的,我不这么做,你肯不顾刺杀镇帝的任务离开皇宫吗?”叶浅斟站在竺花陌身后不远,淡淡看着景丹屏。
景丹屏松了口气,露出虚弱而宽慰的笑,眼中的温情无法掩饰,望着妻子,“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了。我虽然拼命求生,但要你为我伤心而死,会比杀了我还要让我难受。”
“我是真的很伤心啊……”竺花陌紧抓着他的手,身体和声音都仿佛抽泣般的颤抖,“伤心你居然扔下我不管……”
“我不想再勉强你留在一个你不爱的人身边,况且我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如果我有,就不会发生那种事……”景丹屏咬了咬牙,不忍心再说下去,叹息,“为了我而留在相府这么多年,难道我看不出你每时每刻都不得不压抑那痛苦的过往吗……”
竺花陌垂下眉眼,长长的睫毛下闪动出晶莹的波光。
究竟相府给她带来怎样的痛苦?叶浅斟静默的眼睛深不见底。
“叶……”景丹屏轻唤一声,跟着微微起身坐了起来,眼神复杂,“我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你舍命相救,你忘了你差点就死在我手上?你难道不恨我?为什么还要帮你的仇人……”
叶浅斟眼中深藏情愫,“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完,我不许你死得那么轻松。”
景丹屏为难地看着他,“你让我很难堪,我不知该怎么谢……”
“少罗嗦!”叶浅斟低喝一声,把景丹屏即将出口的话逼了回去。
景丹屏没办法,一时间百感交集,凝然而望。
“是兄弟就别想那么多,给我好好活下去。”叶浅斟目光坚定而强硬地看着他。
兄弟……面对这两个字,他已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浅斟沉默了很久,忽而道:“我要知道,相府中那件令你们二人痛苦不堪的事,究竟是什么。”
景丹屏神色一僵,转眼看向竺花陌,却见她眼中闪烁着瞬息万变的光,张皇而瑟缩地扭过头去。
叶浅斟见状更加好奇,走近竺花陌,“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竺花陌霍然起身,后退两步,“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你脸上分明写着有事。”双眸冷定如寒星,叶浅斟逼近,“你挑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现在非知道不可。”
“不要问……我不想说……”竺花陌继续一步步退去,单薄的身子如同一片飘零的秋叶,眼中的悲哀凝出一层雾气。
叶浅斟想要拦住她,然而她却转身飞快地跑出门外。
……
跑到庭院中一处假山旁,竺花陌因无力而停下了脚步。叶浅斟却蓦然出现在她面前,皎洁的月色中,他看到她苍白的侧脸。
“那是我拼命想要忘记的事情,求你不要再逼我……”竺花陌垂头喃喃。
“痛苦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忘掉……”叶浅斟盯着她,幽幽道。
“是,所以我还记得平生第一件痛苦的事情!”竺花陌霍然抬眼,愤怒,“我被人丢弃在漆黑冰冷的荒林陷阱里,淹没于悲哀与恐惧……那时的我多么希望有一双手把我紧紧抱起,给我温暖,可期盼着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叶浅斟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用这种方法把痛苦永远留在我心里,所以我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着他!”竺花陌深深注视,眼中透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感情,“他在报复我,为了我用一次又一次的无妄之灾所带给他的痛苦。他要用同样的方法让我记住他,就像我用那些无妄之灾的痛苦要他永远记住我一样……”
“你……”叶浅斟忽而感到胸中一阵窒息,目光难以控制地闪动起来。
“可是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这样莫名其妙的我!是他让我变得这样莫名其妙,我不可以再受他的控制,所以我要把他赶走……”说着便再也坚持不住,竺花陌的神色霍然倾颓,“我怎能接受……堂堂竺家大小姐竟然对一个小奴……”
她颤抖着捏紧拳头,喉咙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叶浅斟的目色由震惊缓缓转为黯然,二人在月光下久久凝望,却最终别开了视线。
谁也没能再往下说一个字,哪怕只一个字……
于是一切便仅止于风浪呼啸过后的陡然沉寂,宛如两颗相向飞来的流星,擦身离去。
……
沉寂,不知延续了多久,忽然间被隐约的对话声打破。
不远处的湖边小亭中,两个人影相对而立,一个是庄主罗可嫣,另一个是太常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