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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缩在地上,一双手死死按在沈幽的肩头,袒露的皮肉顿时被他掐出了指甲印。
虽然谢知微不知道哪个眼神让他这么在意,但觉着他怪可怜,而两眼无神的沈幽更显得可怜。
穆涸不为所动,慢慢走到溟空面前:“才这点程度就受不了,还怎么让人读懂你的内心?”
他说的很认真也很有礼貌,好像完全是在为对方着想,但话里包含的深意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日后看似道貌岸然实则阴险毒辣的人设终于见了端倪。
谢知微也终于有点找回原著的感觉了。
可就在下一刻,眼前一黑。
谢知微还以为自己瞎了,还没等反应过来,眼前就又亮了起来。
他重新懵逼了。
原本头顶的圆月变成了正午的大太阳,兰草丛生的佩华居也变成了人来人往的集市。
有个小贩背着一桩子糖葫芦人群里挤出来,一边叫卖,一边忙不迭的请人让让,眼看走到谢知微跟前。
谢知微正在懵逼中,还没来得及往一边闪,小贩连人带糖葫芦就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咦?”
谢知微站在原地不动了,接下来,旁边涌过来的路人,也接二连三的与他穿身而过。
妈蛋,总不会是劳资死了吧?
谢知微很快打消了这个猜测,因为他看见了缩在墙角的一个年轻的乞丐。
那个乞丐虽然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张脸也被污垢盖满,身子也因为饥饿或者是别的原因佝偻着,拿着一个破碗,很卑微也很不起眼。
有人撞了他,反倒指责他不长眼,他也小心的低着头,不敢理论。
要不是那标志性的鹰钩鼻,和不时流出怨怼和阴沉的双眼,谢知微还真不敢确定,他就是当年的溟空。
谢知微这才算明白男主的用意。
——多半也是聂霆的用意。
难怪刚才溟空会那么痛苦,因为不仅仅是男主千人千目的精神力,更可怕的是,男主还侵入了他的心魂,借此来读取他的记忆。
而具体实施的方法,就是将神识凝成针尖大小,足有千百个,硬生生从对方的神识里挤进去。
那种感觉虽然谢知微没有体会过,但他觉得,绝对像活剥了皮在砧板上滚一遍,阿不,百八十遍。
甚至比那个还痛苦。
穆涸侵入溟空心魂后,又借着他自身的灵力,形成了属于他自己独有的记忆幻象。
虽然只是幻象,却又十分真实,让三丈之内的所有人都身临其境。
这也是谢知微此时能看到溟空记忆的原因。
溟空那时候还真叫一个惨,一个市井小民都能把他欺负得跟狗似的。以谢知微的观察,溟空不是什么豁达的人,忍到这份儿上也不容易。
眼见着那人把溟空手里的破碗一脚踢飞,撞在墙上摔成八瓣儿,溟空依然低着头,但袖子底下的两只手,却已经攥得打颤。
旁边响起一声叫停:“住手。”
语气虽然冷淡,音色却很清冽,在吵嚷的人群里听起来,像是吹进了空谷的凉风。
这兄弟声音不错,要是形象再稍微好点,演话剧妥妥的。
谢知微不看则已,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此人穿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衫,手里合着一把折扇。虽然面无表情,可眼神清澈,仿佛会说话。
“他娘的,你谁呀!”那个人骂骂咧咧。
青衫者回了两个字:“沈幽。”
啧啧,怪不得溟空对他念念不忘。把一身普通的青衫穿得玉树临风,站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见,连挎着菜篮子路过的大娘都一步三回头的看。
这种自带偶像光环外加柔光特效的高冷形象,绝对是天生的装逼模范。
谢知微尚且如此赞誉,溟空早就看呆了,本来攥紧的拳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展平了。
这里远离玄云山,闹事的那个人显然没听过沈幽的名字,直通通的瞪过去,“管你沈什么的,走开,当心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刚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继而捂住嘴蹲在地上。
谢知微看的很清楚,那是沈幽手里的扇子飞了出去,扇骨刚好敲在这人的腮帮子上。
那人痛呼着,吐了一口血水,里面还有两颗白色的牙齿。
“我的牙……”他颤巍巍的伸手就去捡,可沈幽手指一动,折扇将旁边的沙土扇起来盖在上面,这人只好扒开沙土,才算找到了这两颗牙。
旁边的人爆出一阵笑声:“哈哈哈,这才叫满地找牙。”
沈幽脸上闪过一抹狡黠,虽然还是没什么大的表情,但比起谢知微后来见到的行尸走肉,已经灵气百倍了。
而后,沈幽站到了溟空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溟空仍在盯着他看,像是在梦游,样子傻里傻气。
直到一只白净的手,拈着同样白净的一锭银子,放到了他面前:“拿去买吃的。”
第29章 落拓
溟空才回过神,受宠若惊的伸手接,岂料他指尖刚碰到银子,沈幽就撒开了手。
银子没被抓牢,滚落在溟空的怀里,他的手还尴尬的停在半空。
谢知微相信沈幽不是瞧不起人——这是每个爱干净的人,都会有的本能反应。
溟空脸都脏的没个人样了,更不用说他手上的污垢一碰都能掉渣。
溟空从怀中捡起银子,低低的说了声:“多谢。”
这点钱虽然只是沈幽钱袋里的一点毛毛雨,但对于溟空来说,却能作为很长时日的伙食费。
这两个人,原本属于两个世界。
至少在当时来说,任何人都无法想象,他们居然会有站在一起的时候。
沈幽略一点头,转身要走。
身后被打落牙齿的人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捂着嘴站起来,嚷道:“你站住,敢不敢报上来路,回头老子带人抄你家!”
沈幽没有回头,只顿住脚步,却不是因为那人的叫嚣。
他对着板着脸大踏步走过来的黑衣人,张嘴叫了声:“师兄。”
谢知微打眼一瞧,哟呵,聂霆这货年轻时候也是人模狗样,身高一米九,气场五米六,怪不得溟空那么忌惮他。
沈幽脸上依然冷淡,但往聂霆身前一站,自觉收敛存在感,活脱脱成了个背景板。
聂霆扫了沈幽一眼,“一出来就给我惹是生非。”
沈幽垂下眼睑,不作解释。
两个人相处已久,聂霆对沈幽这种闷葫芦的性格比谁都了解,语气虽然严厉,却没有责备的意思。再往前迈一步,整张脸却是实实在在的冷了:“哪个说要抄家的?”
他身材高大,当掌门又有些年头,通身透着四个字:威武霸气。
这一声问出来之后,现场的哗然的人声渐渐低了下去。
那人明显也是被震慑到了,一双眼瞪得溜圆,半晌,才捂着嘴回答:“是我,怎么!”
来人比他高了一头,他这句话简直用尽了浑身的勇气。
聂霆抬起眼皮看看他,随即又耷拉下去:“玄云山,尽管来抄。”
这一年玄云剑派风头强劲,几可与玉京道宗比肩。
就连角落里还是叫花子的溟空,闻言都喃喃的说了一声:“玄云山……”在惊愕之后,眼中流出了浓浓的渴慕与自卑。
谢知微知道,他渴慕的有一天也能像聂霆那样和沈幽站在一起,甚至成为他们那个世界的人。
理想越丰满,就会衬的现实越骨感,叫他又如何不自卑?
巅峰时期的聂霆气质相当出众,又说了这么一句话,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揣测。
有人细细看了他的脸,惊叫出声:“原来是玄云剑派的聂掌门!”
立刻有人也反应过来:“怪不得这么眼熟,我有个亲戚的街坊的儿子在玄云剑派修习,曾经跟着见了一回。”
“不错不错,放眼天下,谁能比聂掌门更适合穿黑衣。”
那人被嘴里的血水呛得狂咳起来,带血的唾沫顺脖子淌,等意识到自己惹的什么身份的人后,顿时瘫在地上,“玄……玄云剑派……”
沈幽静静的站在那里,嘴角往上微不可查的扬了些许。
无数声交叠的惊叹中,聂霆淡淡的“嗯”了一声,看向沈幽:“还不走。”说着,也不等沈幽回应,转身迈步就走。
沈幽收敛起神色,迅速跟上。
两个与市井格格不入的身影很快消失,看热闹的人群也四下散去。
溟空仍旧盯着沈幽和聂霆离去的方向,很长时间,才低头摸了摸腰间装银两的位置,再抬头发一会呆。最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沿着墙角往一个小道里去了。
这是两座房舍的夹缝,往里走十几步,恰好两边的屋檐交叠,得以给下方狭长的地皮挡太阳遮雨水。
溟空还不时往后,揣着钱,他怕被人尾随。
一个身影扑了上来:“老大!你没事吧!”
不止溟空,就连上帝视角的谢知微都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另一个叫花子。听声音有些稚嫩,十几岁的样子。
溟空一把推开他,有些轻松的道:“没事。”
小叫花子吐了吐舌头:“老大,刚才吓死我了,差点出去和那个王八羔子拼了。”
溟空看他一眼,嗤笑道:“鬼才信,你出去只有被打的份。”
小叫花子往他身上看,讨好的说:“老大,咱们是不是发达了?”说罢,他肚子就被饥饿带出了一声怪叫。
溟空没有吭声,慢慢从腰间摸出了那枚银子。
小叫花子的目光立刻钉在上面了。
溟空紧紧捏了一把银子,抬头对他道:“阿二,这东西对我很重要。被刚才那个玄云山的仙人亲手放在手中,换成是谁,都会舍不得花。”
这个被唤作阿二的小叫花子咽了口吐沫,艰难的点点头:“那……那就不花,再……再出去讨。”
烈日当空,两个人身上充斥着酸臭味,溟空看见手里的银子沾有些泥土,就拿手去擦,可他手是脏的,污点被他一抹更显眼了。
溟空忽然笑了一声,敲了下阿二的脑袋:“可我谁也不是,总不能把钱烂在手里,把自己给饿死吧。你等着,我这就去买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