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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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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真的是饮鸠止渴的无可救药。
慢慢的和任意意的通信自然疏朗了些,但是一个月总还有一两封。任意意在信里抱怨,高年级有一位学长对她穷追不舍,家里环境优渥,所以送给她一部摩托罗拉精英王,她当然回绝了。
彼时正是中文CALL机的颠峰时代,摩托罗拉精英王市价一千九百多块,晴川一时没在意,虽然那时高校学生带CALL机还是凤毛麟角,但她念大学后父母就给她买了CALL机,后来苏维又送给她一部诺基亚6110手机。当时手机里最小巧的款式,放在阳光下会变色,她也只觉得这份礼物很可爱而己。
任意意在信里将那位穷追不舍的学长,戏称为“精英王”。
晴川一直未察觉,直到有天任意意突然给她打电话,语气十分平静的告诉她:“晴川,我和郭海林分手了。”
很晴朗的秋天,窗外的一切突然静下来。她们这幢宿舍楼和这所学校最大的操场只是一路之隔,操场上那样多的人,跑步的、打球的、踢球的……窗外法国梧桐树的叶子摇也不摇,青色的叶子里泛出脆黄,晴川连话也不晓得该怎么答,任意意断续的说着一些话,大意是距离太远,感情难以为继。
晴川最后才问:“精英王?”!
任意意沉静了许久,才答:“是的。”
太远,隔着几乎半个中国,一千公里。过去郭海林曾经寻找着每一个机会来看任意意,坐通宵的硬座。“五一”或者“十一”,只要休息超过三天的时候,他都会来。他家里条件不好,他上大学后一直勤工俭学,做家教,为了学费生活费,也为了能来看她。
晴川最后还是去了一趟上海,瞒着家里人。虽然明明还有卧铺票,她却坐了通宵的硬座,坐得她全身的骨头都发僵,但更僵的是脑筋。她不知道要自己去做什么,可是不假思索就去了。
在上海站给另一位高中同学小安打电话,晴川的人缘一直好,小安穿过大半个上海来接她,见面就诧异:“啊呀晴川,你怎么啦?”
到了小安的宿舍,晴川才照镜子,只是一夜,猛然就憔悴下去,整个人像一棵腌过的雪里红。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她向来打通宵的牌照样精神抖擞,即使第一堂课是《C语言》也不会打瞌睡。
晴川最后还是没有去找郭海林,第二天和小安一起逛淮海路。下雨,上海秋天的雨,两侧的法国梧桐,大片大片的掉着叶子,人行道上积着一小洼一小洼的水,公车慢吞吞的驶过,她们从宋庆龄故居一直走到台北广场,晴川并不觉得累,只想一生一世就要这样走下去才好。两侧都是商铺,并不鲜亮的橱窗,晴川明明是知道在上海,和他同一座城市。
皮鞋进了水,袜子湿了又冷又潮的贴在脚底,小安笑着说:“真是奢侈,这样好的牌子。”真是奢侈,可以离他这样近,但是,永远不能伸出手去了。
回去的火车上接到苏维的电话,问:“你在哪里?”
她没有回答,说:“苏维,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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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跳槽之后不久就当了领班,每个月工资加上小费也有两千多块钱,但客人不好应付,尤其是喝醉后的客人。刚来“花雨城”时,她那个包厢里的客人喝醉了,埋单时猝不防及,一双手伸过来摸在她胸部,制服是改良的短旗袍,长仅及膝,她来不及反应,又有一只潮乎乎的手在拧她大腿上。只隔着一层丝袜,那种猥琐的感觉令人作呕,她本能尖叫了一声,幸亏水电工小张正巧路过,给她解了围,但最后经理还是将她和小张两个人叫去狠狠训了一顿。
经理还不到三十岁,浓妆艳抹也掩不住一种憔悴的苍白,据说她曾是小有名气的花帜,但她们这行吃青春饭,她早早抽身出来算是从良,可是再也离不开这个风尘圈子。经理唇上是CD唇彩,极艳的桑子红,灯光一照近乎紫青色,冷冷的扔出一句话来:“被客人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既然吃这碗饭,就得让客人满意。”
她低着头,小张说:“经理,长安一个女孩子被人这样欺负,换作是你妹妹遇上这事,你会说得让客人满意吗?”
经理气得指着他大骂:“我还没教训你,你倒教训起我来。你一个水电工跑到前面包厢里得罪了客人,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最后还是长安求了半天的情,才没有将小张炒鱿鱼。
长安学着周旋,笑嘻嘻的挡着客人的明枪暗箭,没过几个月,她就升了领班。有同事酸溜溜的说:“靓女啊。”
她出落得越来越美,常常有客人目光盯着她滴溜溜的转,这美丽现在成了负担,她是怀璧其罪。这句文绉绉的话是位常老板说的,据说常老板当年也是有学问的人,八十年代中期从高校出来下海,如今身家不菲——虽说到“花雨城”来的老板们都身家不菲,但常老板气质特别,在一帮酒色财气的客人中,一眼就能让人留意到他的文质彬彬。
打烊后人就像散了架,什么话也懒得讲,整晚上的敷衍客人,口干舌燥,笑得脸都僵了,长安想,这样子下去肯定容易老,会生皱纹,每天晚上总是要摆出副笑脸。她明年才二十岁,老……已经这样恐惧。C其实生得越美,总是越怕老,因为美丽越是价值连城,贬值得就越快。
她换好衣服后,小张照例在后门口等她。小张每天送她下班,因为知道她胆子小,不敢一个人走路。
轮休时小张请她去玩,他与旁人合租两居室的房子,室友早就扯故回避了,屋子特意的收拾过,为着她来,还买了一把姜花插在一只花瓶里。这个城市里这种花最寻常,许多主妇常常从菜市带回一把去。长安一眼认出那只花瓶其实是酒瓶,小张很高兴,挽起袖子去炒菜,小小一只煤气灶,他花了差不多两个钟头才弄出四个菜来。
屋子中间搬着一张小方桌,因为不稳,她帮他找报纸叠着垫上,小张拿筷子撬开啤酒,斟得太快泡沫都溢了出来。她笑着说:“够了够了。”
菜都炒得很咸,但她吃得很饱。起身添饭时小张抢着去帮她,他的手触到她的手,脸上微微一红,整个人像是僵了。他离她这样近,她闻得到他身上微酸的汗味,天气这样热,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台电风扇,呼呼的吹过去,呼呼的又吹过来,摇头晃脑,像个煞有其事的老人。
她身子微微向后一倾,他就本能一样吻上来,滚烫的嘴唇,她耳里只听到那台电扇呼呼的风声。呼呼呼,呼呼呼,就像人急促的呼吸声。
小张是安徽人,过年时她跟他回了一趟老家,是最寻常的那种农村人家,青砖大瓦房建在半山,屋后种着树与竹子,四面都是田,一个村里全是同姓,人人都是亲戚,女眷们笑嘻嘻的来串门子,其实都是来看她。她明知道,大大方方的让人看,反正她又不丑。过年时没有事,家家户户打麻将,她被人拉去学着打,输了几十块钱,可是还是有一种单调的快乐。
小张在回来的火车上对她说:“家里人都说我好福气。”
因为她美嘛,她被人夸惯了,车窗外闪过沃野千里,平畴漠漠,但哪有心思看,春运时的火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四周都是汗臭脚臭……她无声的皱起眉来。
小张跳了槽,去一家酒店做事,那里薪水高些,他们打算攒钱结婚。
曾经在电子厂一起同事过的老乡来看她,闲闲提到说迟华强去年已经结婚了,前两天刚生了个儿子,长安哦了一声,却怎么也记不起迟华强的面孔,唯一清晰的记得车间前的花坛,伶伶单薄的红花,没有香气的花朵。桌上一束姜花,幽幽一点暗香,一种家常的馨软。
那位常老板来得更频繁,长安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和其它老板不同,既不动手动脚,也不借故跟她搭讪,似乎只要看她一眼就足够,长安也不好说什么。
这天上午她正睡着觉,房东砰砰的敲着门喊:“徐长安电话!”她突然的惊醒,背心里猛得一身的冷汗沁出来,抓起衣服笼上就去楼下接电话。电话是家乡的邻居打来,养父前几天被条野狗咬了一口,没有当回事,谁知道现在发作了,镇上卫生所说是狂犬病,没得救了。
她心急如焚,挂上电话就给小张打电话,但他们同事不肯帮忙叫一声,因为工作时间不允许接私人电话。她着了忙,抓了钱包就跑到火车站去,最早的火车票是晚上九点,她也顾不得了,先买了两张,然后又坐车去小张工作的那间酒店。
大太阳底下,连空气都是毒辣辣的,她从公汽站一口气跑过来这样远,再也跑不动了,一双皮凉鞋像是要化在地上一样,走一步都是粘粘的,口鼻里都像是在往外冒着火,热,除了热还是热。刚到酒店的喷泉前,有部车子从酒店里出来,突然缓缓减了速度,最后在她身侧停下来降了车窗,有人叫了声“长安。”她头晕眼花,耳里嗡嗡直响,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又听到一声“长安”,这才转过头去。
是常老板,他问:“你脸色真难看,是不是中了暑?快到车上来坐。”车窗里沁出阵阵的冷气,夹着幽幽一缕古龙水味道。这样热的天气,他身上也只有古龙水一点淡薄的香气,很清爽好闻的气味。他已经帮她打开车门,她身子发软,再没有半分力气,坐在车上,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对他讲了,常老板二话没说,打了一个电话,她神色恍惚,也没听他讲了些什么,最后他对她说:“十二点十分有班飞机,我送你去机场。”她没听清楚,他又说了一遍,她这才听懂了,车窗上贴着反光纸,车内冷气几乎寂静无声,真皮的椅座有一股淡淡的皮膻香气,她有些发愣的看着胡桃木的仪表板。小张就在不远处那幢建筑里,可是她在这部小小的汽车里,就像另一个世界。
脚下米白色的毯已经被她的鞋踩出乌迹,她知道这种车用地毯很贵,有次同事形容老板的宝马车,说:“里面小小一张毯,进口的,价钱可以铺寻常人家整间房的地板了。”米白色,这样奢侈的颜色,也只有阔绰才能践踏。
他车开得飞快,长安蜷在后座,一句话没讲,最后登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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