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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歌·山河曲-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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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有些沮丧,为这刻忽然而生的惧意。大丈夫立身处世,气势绝不可废,他微笑,镇定地将目光移到伤情脸上。山风凛冽,衣衫霍霍作响,平空为他添了些豪情。
  伤情斜睨他一眼:“你这招跟失魂一样狡诈,果然不枉他传你功夫,对他的路子。”江留醉摸头:“我尚未没想通,不过想以心性感化这剑。”伤情叹道:“罢了,你们这等胸襟,分明讽刺我小气放不开,我输给你们便是。你现下打不过我,再过个五年十年,定不是你的对手。”
  江留醉喜道:“真的?”想想得意忘形了,忙道,“前辈武功何等高深……”伤情没等他说好听的,笑骂道:“少跟我玩虚的。大丈夫立身处世但求心安,我瞧见你,便想到他,别人要杀他,他不在意,我又何苦掺和,让他不能心安?”
  江留醉赞道:“你们果是知己。”一时间信心大增,对与他动手一事又看开了些。
  伤情心平气和,道:“他既无事,我还是喝酒作乐,寻自家逍遥,哪里管得了闲事。随便跟你耍几招罢了,断魂那里,我不去了。”见花非花捧了一个硕大的酒缸,约有半人高,不由两眼放光,悄声对江留醉道,“她会在酒里放药,你要小心!”
  江留醉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他刚刚仍挂着心事,怕伤情一不留神杀了胭脂,而灵萦鉴又无处可寻,他便永远弄不明真相。此刻知道伤情跟他动手只是试招,心情大定,乐呵呵上前招呼花非花。
  花非花抛下酒缸道:“这些总够喝了!”阳光打在她脸上,江留醉看见她那秀美绝伦的侧面和娇翘挺立的鼻子,痴痴傻傻就望呆了。伤情笑道:“好!一闻就知道是‘归去来’,你这丫头最懂我心意。”向江留醉解释,“这酒一喝,保管你死去活来,犹堕虚空,此后魂萦梦绕牵之挂之。”
  花非花笑骂道:“你这法螺吹得太响,若是一会儿不醉,我就拿这缸子装你来酿!”
  江留醉一本正经道:“不错不错,这的确很像我家腌菜的瓮,前辈泡在里面滋味一定绝伦。”伤情大笑,轻轻一拐向两人打来。花非花往江留醉身后一躲,擦肩时瞥他一眼,笑容说不出的温柔妩媚。
  这时江留醉忽觉那断崖上“归魂宫”三字流光溢彩,竟似天上人间。
  同在灵山之上,胭脂却怀了一肚不忿,闷闷不乐地回到断魂峰。她撇开戴斗笠那人,独自穿绕在石阵中,不多时寻了一条路,径自走入一个岩洞。过了几处火把,来到开阔处。石案、石凳、石屏,清净齐整,不染点尘。她又往里去,一个和衣卧着的女子闻声起身,却是灵萦鉴。
  “你的伤好些了没?”
  “你还记得来看我?”灵萦鉴口气殊淡。
  胭脂妙目流转,笑道:“是你要留在断魂宫,明知我不爱来。”灵萦鉴似被触及心事,默然无语。胭脂叹道:“他就是那脾气,对谁都一样。”灵萦鉴道:“江留醉的事办成了么?”
  胭脂摇头:“忙了半天,到底还是让他溜了。”遂把前事说了一遍。灵萦鉴吃惊道:“你哥居然不出手阻拦?”胭脂道:“他说的两句话颇为怪异,若我猜得没错,可能那小妮子就是归魂!”
  灵萦鉴“呀”了一声,道:“你不是探过她的底细?”胭脂道:“我原本不信,但他想是看出来些什么,才会那样说话。”灵萦鉴一听归魂护住了江留醉,皱眉道:“这小子真好命,靠山一个接一个。”
  胭脂道:“若真是归魂,必不会放过我,我安心等他们来报仇。”灵萦鉴道:“有他在,你怕什么?”胭脂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扯别的话题道:“我刚炖了鸡汤,你补补身子。”打开提盒递上。
  香气四逸,灵萦鉴却无食欲,推开她的手:“我吃不下。”胭脂道:“他在静思,你不必等他用膳。”灵萦鉴面上一红,忙道:“我先前吃了,不饿。”胭脂瞧她的样子,心中感叹,不觉道:“为何你我等别人一起吃顿饭,都如此不易?”
  灵萦鉴道:“你胡说什么!莫非你……”胭脂点头。灵萦鉴不满道:“那臭小子有什么好,如何配得上你?他那个身份,我根本不稀罕。”胭脂道:“他待人很好,比起我哥可要强多了。”想起相识后种种,心头仍有暖意。
  灵萦鉴一愣,道:“若他待我有待你一半,我死也甘心。”胭脂当然明白这个“他”指的是断魂,苦笑道:“你错啦。他待我虽好,只因父母临终交代,完成诺言罢了,却不是真心本意。他一贯看透世情,不会把任何一人放在心上。”暗暗地想,这话虽然伤人,还是早说为好,长痛不如短痛。
  灵萦鉴愣了片刻,以她心高气傲,哪能一下认输,强自笑道:“他有他的古怪,我有我的法子。你莫替我着急,个中分寸我理会得,你先办你的事要紧。”
  胭脂心想点到为止,由来情关难参破,陷在其中不能自拔,往往任旁人磨破嘴皮也是无用,便不再说。闲聊了一阵,见她心思全不在此,不住打量刻漏,便道:“他那里我不想去,你代我说一声罢。”说完,一个人循了路出去了。
  鸡汤渐渐凉透。灵萦鉴想,她的热情会不会也这样乏人问津,一点点凉下去?她累积的期望被胭脂无情点破,空中楼阁虽光华耀眼,到底无路可通。面对一块坚冰,她究竟想做燃烧的火炭,还是坚忍的凿子?
  她出了会神,突然觉得寒意袭人,拉了件袍子披上,披完却是一愣。这是他的白袍啊。上回瞧见磨破了,顺手取回来补,那时一针一线,动手时心头都是甜的。往杭州走了一遭,竟忘了还他。她抚着棉布,想,是该去找他了。
  酒是好酒。以石碗盛,阳光直射进去,泛起粼粼白光,自有一番清冽。酒香,令人但求一醉。伤情已微醺,迷朦的眼神仿佛看透世情,哂谑地打量一会江留醉,又看看花非花。江留醉摸熟了他的性子,对他的称呼从“前辈”改成“伤大哥”,伤情虽觉得怪,也只得由他乱叫。
  “是我眼花,还是那崖上有东西?”江留醉坐的地方正面对一线天的高崖,那里钉了花非花倚天而下的飞索,江留醉细究了半日,忽然发觉飞索尽头有黑黑的一件小物事,随便一瞧以为是石头,看得久了越来越觉得不对。
  伤情脸色顿变,他经常来去归魂宫,因对地理了如指掌,才能蒙目而行动自如。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显然不是旧物。他又看向花非花,她摇摇头,示意不曾见过。
  伤情纵步如飞,衣袂翩然,如仙鹤掠翅而上,几下到了飞索处,伸手取那东西。花非花忽然警觉,叫道:“小心!”伤情的手眼看就要碰到,身子往后一拉,挥起拐杖来挑。他用力巧极,无奈那东西一受力竟似点着了火线,“嗑”地一下轻响,刹那间射出无数细毛小刺,铺天盖地往四周席卷而去。
  这细刺来势甚快,以伤情轻功之能,居然无法尽避。他及时撒手,凭空一个旋身,散出一团柔和劲气,将大部分细刺荡开,却仍有数百根顽强地追踪而至,眼见就要齐齐往脸上戳到。伤情力竭,无处可借,江留醉只觉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一袖挥去,代他出手。
  刺到眼前,伤情看清了它们的颜色,碧绿得犹如一把新茶,绽放春天的颜色。他避无可避,徐徐吹出一口气去。这气力挟了他刚强浑厚的内劲,如漩涡急流,搅得细刺迷失了方向。终于,伤情脸色铁青,落回地面。
  花非花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歪在地上的拐杖道:“他又造了新玩意。”
  江留醉一推敲,这个“他”必是断魂,联想到那个胭脂背后的神秘人,大概就是他,这暗器估计是适才顺着绳索放下,却不知用什么法子游荡到山崖,被伤情一碰便触发。
  伤情简单干脆地道:“他知道你在这里。”花非花点头,不无唏嘘道:“这是我们师兄妹头一回打招呼,想不到竟会如此。”江留醉道:“断魂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花非花道:“先师说,没有失魂对付不了的人,没有断魂做不成的东西。”
  伤情冷冷地道:“灵山大师虽然狂妄,这两句倒也没有批错。”江留醉怔怔地想,这是何等的口气,天下之大,能下这样的定语,此二人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忽然念及仙灵谷中的家人,如果知道阿离就是失魂,又会如何?
  他见花非花目光射来,笑道:“那是否没有归魂治不了的病呢?”花非花摇头:“非花决不敢与两位师兄并称,更何况生死由命,我怎斗得过老天?”语气不无萧索,又触及了她的伤心事。
  伤情端起碗道:“喝酒!管他是谁,现下快活,就不要为他乱了心情!”
  三人此刻各有怀抱,喝得便不如先前酣畅。江留醉想寻些事来说,见伤情拾起拐杖,想起他并无腿脚不便,却始终驻着,忍不住开口相问。伤情道:“这是先师遗物。”不再说其他。江留醉料想这背后必有故事,又是不能继续的话题,只得默默敬他一杯。
  伤情被染了说不出的愁绪,极欲宣泄。当下猛灌了几口,抛下碗,一举拐杖对江留醉喝道:“想不想试试?”江留醉顿时心痒。花非花见他跃跃欲试,倒满一杯递上。江留醉一饮而尽,拱手道:“请——”
  伤情喜他爽快,说打就打,一杖戳来。
  灵萦鉴走到断魂居处时,他正埋头削着竹管,壁上牛油火烛烧得满室红亮。数百根木筷直直插入石壁中,筷上各挂了一件小巧的器物,形状不一,有勺、钩、锁、筒,或者根本叫不出名目。她闻到刺鼻的硫磺气味,仔细一看,果然还有芒消、木炭,又在造火药。他抬头看她一眼,点了下头,算是招呼,继续捣鼓手中的活计。
  灵萦鉴知道他的脾气,自到一旁的山泉处取了杯水,放到他身边。若不是这洞里有泉水引入,他一投入就足不出户,恐怕几日不喝水也是有的。她叹气,人人当他是个神人,却不知他其实是个疯子。
  断魂拿过杯子,几下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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