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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之晨-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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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吧。”

她轻轻地说完,起身欲走。白晨拉住她的手,却因心中迟疑,并不坚恳,让她轻轻一抽便抽了出去。

两人均自愣愣地垂头看了一眼空空的手,指尖那一痕温热在夜风中只一瞬便都散尽了。上官轻声一叹,转身而去。白晨闻得叹息急急抬头,只见青影如烟,已然飘到了坑洞的另一头,半隐在稀疏的月光之下,凝成一抹自己触不到的清冷。

坑中二人不过相距十数步,却似横隔着千万山阙,百丈鸿沟,任你神功绝世,也跃不过去了。

这一夜静廖无声,白晨脑中翻江倒海,想着自己纷乱复杂的心事,越是如此,身形越如泥塑的一般动也不动。而上官坐在远处,听着背后静默,心中一阵凉似一阵,也如个玉雕,端坐凝身。两人一夜无话,却也都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自顶上丢下两个荷叶包和一竹筒水来。上官转身拾起,拆开外头的层层荷叶,露出里面的糯米团子来,想是龙应天差人送来的吃食。她留下一个,将另一个递到白晨跟前。

白晨抬起头来,直吓了上官一跳。只一夜未睡,他便似憔悴了许多岁,发髻松散,双眼无神,两颊也似削了下去。他没有看那糯米团,只失神地望着上官,开口喉间一片沙哑:“你说……我该怎么选?”

上官黯然摇头:“那是你自己的事。”

白晨垂下头去,半晌,缓缓地摇了摇:“我想了一夜……还是不知道。”

上官苦笑了一下,轻轻地将那团子放到他掌中,温言道:“那就慢慢想,待日想通了,再来找我们也不迟。”

白晨略略抬眸,目光落到了她的肚子上,唇角不由得一牵,迟疑着问:“他……他可会动?”

上官“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三个月,瞧都还瞧不出来呢。阿蘅说,要五六个月的时候,才能觉出他的动静呢。”

她笑着,脸上露出说不尽的温柔暖意,白晨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一时竟瞧得痴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阿蘅……可是从前草庐医圣的那个弟子?”

“正是她。”

白晨神色一松,喃喃道:“有她在旁看护,我也好放心一些……”

上官听出他语中的离别之意,不禁心中一阵酸楚。两人一时默默无言,上官收了手,提醒了一句:“吃些东西吧。”然后便又坐了回去。白晨抬起头,看着她寂清的背影,心中难受,却不敢许诺些什么。

到得晌午,又有人来送饭,上官朗声一句:“请你回去与龙应天说一声,就说上官答应了他,将叶盛夏自水阁中请出来,与他一叙。”

那人出去传话不到一刻,龙应天便赶了过来,笑问上官:“夫人果然聪慧,在下还什么都未说,便让夫人猜着了。”

上官冷笑:“也多亏了你将我困在此间,左右无聊,便只好想想自己是怎么摊上事儿的,一个人,但凡盯着一件事想,总是能想明白的……我自离开一方城后,城中还未安排出去,尚归城主所管的好友已然不多了,想想他们各自身上的故事、结的仇,七七八八的也就这样吧。叶盛夏那死对头外号叫作‘将天龙’,原名是应子龙(详见《一方之晨1》第三十一章),龙应天、应子龙,你说说你,既是要隐姓埋名的,这新名字三个字里倒有两个是旧字,名字取得这般不走心,还不如不换呢。”

龙应天哈哈一笑,道:“在下读书读得少,也取不出什么新鲜名字来。倒留了破绽,教夫人和城主笑话了。”

白晨在旁安静听着,知道龙应天此番不是冲着上官去的,心中不由得一松,紧接着却又想:“我为什么要这么担心她?难不成还真要为了一个女子废了武功隐姓埋名不成?”一时间便又踌躇不定了起来。

上官面上笑意更凉:“当年你武功不及他,折了山寨赔了夫人才保住了一条命,如今敢自寻上门,显是遇到高人,习了厉害的功夫,这才仗了你的胆,巴巴地前来寻仇了。”

提及旧伤,龙应天的神情却是没有一丝变化,仍旧带着谦和之意,淡淡笑着:“夫人不必来激在下,在下筹谋了这么多年,究竟是武艺精进还是布了阴损陷阱,总归不过是我和那姓叶的两人之间的事。他若当真厉害,让我多年部署都奈何不得,那在下也只有认命,反之,便是他的命。夫人,你说是不是?”

“我如今的境况,哪里还有闲心来套你的话……不过是心寒罢了。”

龙应天一怔:“心寒什么?”

“为你家夫人心寒。她当年甘愿自尽以换得你的性命,你道她是为了见到你殚精竭虑多年,为她报仇吗?你道如此,她在天之灵是会安慰还是赞你一声了不起。”

龙应天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声调微沉:“夫人如此说,是妄想凭着三言两语,就让在下放弃复仇么?”

上官不想再看他的脸,冷冷的“哼”了一下,眉眼之中是浓浓的嘲讽之意:“当然不是,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若是现在叫你放弃复仇,你后半辈子又要靠什么活下去?说到底,你如今这条命也不过是靠着‘叶盛夏’这三个字撑着罢了。都已经可悲至此了,哪里还值得人去费心试探劝诫。”

龙应天却兀自服气:“若在下没有打听错,那姓叶的这些年来也不算过得风生水起,难道在夫人眼中,他溺死在酒坛子里倒比我这一心复仇的还要更有出息?”

原想她与叶盛夏是好友,自是要帮着辩驳几句,龙应天连不屑一顾的神情都已经摆好了,哪知上官只是嗤之以鼻,嫌弃道:“若论出息,你们两个半斤八两,都和这俩字沾不上边。不愧是一个师门里出来的,连那自艾自怜的性子都是如出一辙的。幸好你们自私薄情,下山后便再没有回去看望过师父,让他老人家心头舒畅,多得了几年阳寿。”

若不是她提起,龙应天几乎便是要忘记了当年的授业恩师。当年磕头拜师的时候,他心中是对自己发过誓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生定要好好报答师父的授业养育之恩。当时的言之凿凿恳切真诚,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其实何止这句,千帆过尽,少年时的种种誓言原以为会深刻入骨,其实最后还是会如烟消散,甚至再也记不起来……甚至,他也仿佛刚刚记起,那个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他的师弟。那个他总是嫌弃没用,却容不得他人欺辱半分的同门师弟……

龙应天不敢再细想下去,甚至有些害怕继续和上官这般闲聊下去。多年来积攒的城府和心机,在这女人面前竟尔薄如蝉翼,不堪一击。她那柳眉一挑,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轻蔑之情,然后就轻而易举的将人给看穿了。

只见她又续道:“其实也是你们糊涂。你想,你要他的命,他真死了,你也没了活着的理由,多半也是要寻死的。既是这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又何必要做的这样麻烦呢?你让我修书一封,着人送回水阁去,你俩约个时辰一同自尽,我再将你们的墓修在一处,互证已死,不就完事儿了么?蛰伏多年,报仇雪恨……哼哼,笑话一场!不过是找个好看些的理由,不敢自尽罢了。”

她说出的话尖酸刻薄,却都是最最刺耳戳心的。

龙应天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她这副闲散的模样,只觉得越瞧越恨,恨不能拖到跟前生生扯烂她的嘴巴,见她鲜血长流,哀嚎不已方能解恨。

他原本就是个有些乖张的人,前半生过得很是肆意,他赢了师弟未婚妻的心,他霸占山头建了山寨,聚了一众土匪恶霸,豪赌起来一掷千金,没钱了便去附近最富的宅子里劫掠,兄弟们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抢来便是,不要了再卖给青楼赚上一笔。欺负好人,也杀坏人,那个时候他从没想过是非,只知道这便是江湖,一身的武艺学来便是为了让自己活得快活的。

直到十二年前,那个被自己戴了绿帽也不敢杀他的怯懦师弟,单人孤剑闯入他的山寨,杀了个人仰马翻血流成河。他败在他剑下的时候,引颈等死,心中没觉得害怕,只是庆幸着他居然没有认出自己便是那个让他伤心断肠的师兄。他想,这样死了也好,痛快够了,死前还保全了脸面,不失为圆满的一生。

他没有想过倩桃会自刎以求师弟放过自己一命,其实他是不需要的。那样用女人性命换来的残生,活来又有何趣味?更何况求的还是他的师弟!那个他最看不过眼,最窝囊的师弟!

他看着倩桃跪在师弟跟前,哭的梨花带雨,师弟惨白着脸,傻了似的痴望着她……多么无聊!他素讨厌那些哭哭啼啼的戏本子,可哪一出都比不上眼前的这出恶心。所以他走了,不是为了逃命,不是为了对得起倩桃,而是真真的看不下去了……

他不是个好人,倩桃不知看上了他什么,死心塌地的要跟着他。他不反感她,所以娶了她,也尽可能地优待了她。这事不是他挑起的,他只是没有拒绝罢了。因此对于倩桃和师弟,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亏欠。

至于倩桃的死,他素来觉得……那是她自愿的,她活该。





第50章 五十
龙应天沉默了半晌,上官却不愿再等下去了,这里湿冷,吃的也不好,一路而来颠簸数次……她担心腹中的孩子,她要出去找阿蘅。

“你说个时间地点,我修书一封,让城主着人待会水阁,余下的事,我们便不管了,如何?”

她都这样说了,龙应天还能说什么,待要说几句狠话想煞煞她的威风,却又自嘲地摇头作罢了。
争这一口气,又有什么意思呢?白晨在侧,难道自己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上官若愚不成?罢了,反正这几年在尚书府做奴才,什么委屈没有受过,不就是等得这一天么,几句话又有什么受不得的。

想到这里,他抬起手来一拱,适才的种种戾气便又统统散得不知去处了:“此番委屈二位了,就按夫人说的做。就请夫人先修书一封,在下看过无误后,便放二位出去。”

不多时,自坑顶丢下一套纸笔来,上官按着他的意思写了,再由细绳吊送上去。龙应天果然是个守信的,验过书信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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