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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们姑娘琴姐儿是个例外，这么瞧着，琴姐儿越发有琏二奶奶气韵，喜欢鲜亮服饰、热闹场面和敢于藐视一切大家，那胆气，不是一般壮。
柳儿正腹诽，哪知今儿琴姐儿看她正不大顺眼，忽然抬眼瞧着柳儿，语气莫名，“你说是不是啊，柳儿，我这图样子耐看些吧！”
柳儿赶紧端了正脸色，恭谨地道：“各花入各眼，柳儿瞧着，这桃花图实还不算能显示姑娘针线工夫，只得那富贵牡丹图才成，今天姑娘拿回图谱不是有两幅么，柳儿瞧着不错，应该适合姑娘品格。”
牡丹图满眼花红柳绿多好，密密匝匝，一幅图估摸着够姑娘忙活几个月吧，多省事儿。所以她今天贴心地帮着挑了本正经花样子，而不是都拿名家画册，她算是看出自家姑娘喜好了。还是甭弄那阳春白雪了。
琴姐儿拍手赞同，桃红也小意附和，春大奶奶则笑着多瞅了柳儿几眼，没说什么，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弄柳儿心里七上八下不踏实。
完全让她昧着良心说瞎话，柳儿现还真做不到，人屋檐下，她敢说那简单几笔桃花瞧着有味么？您那多加花花朵朵看起来有些俗气，跟鞋样子似么？
除非她活腻歪了才敢得罪主子，两辈子她也没这个胆子。
既不得罪主子，又不过分奉承前提下，模糊一下话题还是很有必要，柳儿看着琴姐儿明媚笑脸，松了口气。
暗暗叹息，说不得，过去那直脾气，不知得罪多少人。
这日过后，琴姐儿又跟着她娘出去几次，都没带柳儿，而让桃红伺候着同行，柳儿也不以为意，桃红倒是越发得意，即便她是个稳当性子，却也按捺不住，故作不经意地显摆显摆。
通过桃红显摆知道，那冯大姑娘刚刚定了亲事，据说是个科进士，选了庶吉士，家境倒是普通，只得一个老父堂。
柳儿心内忖度，越发佩服赖二奶奶，别看她府上看着也富丽堂皇，其实不过是个四品官外室，好看不好听，定下这门亲事，说实话，倒是冯大姑娘高攀了。
难得是，这姑爷家没了娘，便没了婆婆刁难媳妇一说，嫁过去就管家。本人又要冯老爷提携，姑娘嫁妆想必也丰厚，说不得对她姑娘得有个好字，哪里还敢挑剔姑娘出身之类。
柳儿越想越心服，想贾府尤二姨娘，若有赖二奶奶三成算计，何至于进府没几天就香消玉损，这人和人，真没法比。
只不知这姑爷人品相貌如何了，不过应该也不会差了就是。
原本以为日子也就这么过了，谁知，不上两月，这日晚饭后，春大奶奶忽然叫了柳儿过去，脸色淡淡地吩咐她，“把你东西归整归整，明儿跟李婶子去赖二奶奶府上吧。也是你时运到了，冯二姑娘身边缺了丫头，看上了你，从此你也算有了出头之日，回去跟姑娘告个别罢。”
柳儿心头一阵冰凉，浑浑噩噩地回了房，坐榻上半天没缓过神儿来，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柳儿你这脸色可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李婶子给你瞧瞧？奶奶刚刚叫你过去说什么了？”
不知何时开始，桃红已经不再称呼柳儿姐姐了，一句李婶子，让柳儿缓了缓，略回了些心神，看着近咫尺桃红，长出了一口气，这结果，不是也早有预料么！跟前世倒也没差，只意外些。
“劳烦帮我倒碗茶来吧。”接过桃红倒来茶碗，也没管热不热，一口气喝了，递过去杯子，定定心神，语气平淡，瞅着桃红道：“也没什么，明天，我就去赖二奶奶府上服侍二姑娘了，你说，我这算不算攀上高枝儿了呢？”
桃红小心觑着柳儿神色，有些拿不准她心思，讪讪地笑了笑，“应该……算是吧，我听秋红说……”
“好了，我这以后，可多得是机会聆听你秋红姐姐纶音。如今么，我还要收拾收拾东西，你还是忙你去吧……你还是看着吧，万一我不小心，拿了不该拿，被主子怪罪，我走了倒没什么，你可就落下不是了。”
桃红被柳儿说有些讪然，犹疑了一瞬，终究没有离开。
柳儿没理会桃红嗫嚅，动手开始归整东西，其实她自己还真没什么，几条头绳几几朵头花，虽然看不上，却也必要，没有是不能。这段时间基本上没花钱，也攒下几串钱，用个自己做大荷包装着。另比较重要就是两套还算齐整衣服、一双鞋、和一支有些秃笔，几下子收拾好，用一块张婶子给小花布包袱皮包好，也就完了。
看见这件包袱皮，想着，还得去跟张婶子说一声儿，还有白嫂子，平时两人没少关照她，柳枝姐姐那里也别落下，好歹是个礼数，还有李婶子。
想到柳枝姐姐，忙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方帕子。下个月柳枝姐姐就要成亲了，这是她礼，角上绣小小两朵并蒂莲花，说不得赶紧赶完剩下几针，顺便送过去算完。好不好，也算没白认识一场罢了，尤其难得是，柳枝姐姐虽然为人刻板有心计些，倒也没什么坏心思。
晚饭倒没用柳儿伺候，柳儿趁机去了厨下，哪知今天白嫂子请假没来，另俩婆子也出去了，只张婶子。张婶子早先便听说柳儿要走了，因此一见柳儿露头，一把搂住，眼泪下来了，弄柳儿心里也是酸涩难言，眼睛一热也落下泪来。
“这是怎么说，好好儿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大奶奶和姑娘不是都挺喜欢你么，就不能好生求求大奶奶，留下岂不好些？那些个大户人家，岂是那么好说话，口舌是非多着呢……”张婶子是真舍不得柳儿，她孤身一个老婆子，原本也是混日子，过一天算一天，难得有个投缘女孩儿，这里做活也有了点意思，哪知……
柳儿心内难过，这府里，也就张婶子对她算是一心一意好，不求她什么，她又何尝不知，何尝想离开？遂低声道：“婶子对柳儿好，柳儿都记着呢，柳儿早早没了娘，想来，即便我娘，对柳儿也不过如此了。柳儿又何尝想走，大奶奶和姑娘自然都是好。以赖二奶奶权势，既然她家张了口，大奶奶岂能驳了她去，以后还做不做她家生意了？此时去求了大奶奶，除了让大奶奶为难，惹人厌烦，还能如何呢？至于姑娘，我伺候时日尚短，还没到那份儿上，不过是徒增人家烦恼。所以，还是算了吧，到哪里都是混口饭吃，过日子罢了。再说，我这样人——哪里又能挑什么主家呢？”
张婶子抹泪，“可你这——让我怎么舍得，那府里我也是听说，人多着呢，你小小一个人儿，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那个讨人厌秋红不说也罢，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可怎么办？虽然你机灵些，毕竟年纪还小，一时照看不到也是有，却如何是好呢。不像我老婆子，过一天算一天，哪天去了，正好去找我可怜女儿……”
张婶子想起伤心事，越发哭个不住，倒让柳儿加感念，也越发过意不去，少不得好话说安慰与她，反倒把自己烦心事暂且忘了。
好不容易张婶子止了眼泪，柳儿才依依而去，别过柳枝姐姐和李婶子，也不过各自宽慰几句，便散了。
琴姐吃过晚饭回屋，倒是没多说什么，从里屋拿出一个小小匣子，递给柳儿：“我知道你不是那眼皮子浅，难为你，好歹我们相识一场，知道你喜欢写字，留个念想吧。”
这匣子平日见过，是一匣子笔墨纸砚，尤其难得是，平时淡淡琴姐儿，倒是算明白人，比别人都要强，没忍住落下泪来，也没推辞，“多谢姑娘，没想到却是姑娘知道柳儿，柳儿也算没白服侍姑娘一回。”回手拿过一块绣了几朵海棠花月白绢帕，递给琴姐儿道，“柳儿身无长物，原本想着姑娘生辰时候给姑娘，如今说不得先给了姑娘，做不好，还望别嫌弃，留个念想吧。”
翌晨，给春大奶奶磕了头，别了琴姐儿桃红，跟李婶子上车走了。
此时墨哥儿尚酣睡，也不知过些日子，那小子还会不会记得，曾经有个叫柳儿丫头伺候过他。
而柳儿，也算又开始了她绣庄日子，只不知与上回，会不会有所不同，将来，还会不会又去贾府。
第13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回来冯府，到底是不一样的。
当初，柳儿刚来不过是个寻常粗使的小丫头，就连跑腿儿传话儿都不太利索，别看在春大奶奶那里也学了几天规矩，到了这里，多的是千伶百俐的大小丫头，实在显不出她来，就连正院都不叫进的，过了快一年才稍稍入了主子的眼。
可这回，直接成了冯二姑娘身边的二等丫环，在一个叫做梅子的大丫头手下做活，月利五百钱。
同她一样跟着梅子的是杏红，现在叫做杏儿，看见柳儿来了，照样爱理不理的，带着柳儿下去安置的时候，只淡淡地嘱咐，“这里不同那边，多听多看少说。”
柳儿识得好歹，暗道这人还真不能看表面，只一句话，这杏儿就比桃红厚道，遂道：“多谢提醒，以后我还是叫你杏儿姐姐吧。”倒不是要巴结，杏儿确实比柳儿大上两岁。
“随你，这铺盖妆奁都是昨天领下的，这份没动的是你的，你自己归整好吧。听说你的规矩是顶好的，估摸也不用我多嘴，待会儿同我一起伺候姑娘午饭吧。”杏儿仍旧淡淡的，该交代的交代完毕便不管她了，拿起自己的针线，坐自己铺上，做了起来。
也不知这‘听说’是听哪个说的，除了秋红，她还真想不出还有谁来，弄的柳儿心里不大自在，暗恨秋红，估计是自己上辈子的仇人，这么嚼舌头，也不怕下拔舌地狱去！
柳儿麻利地归整好自己的东西铺盖，洗干净了手脸，又换上冯府发的下人衣裳，重新梳了头发，打量一番看没什么不妥，才跟着杏儿上工去了。
冯大姑娘订了亲之后，便别院另居了，所以冯二姑娘现在自己吃饭，很多时候也在赖二奶奶房里用。
柳儿虽是二等的，下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