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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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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你也失去自己的手。”

苏微怔怔地听着,眼眶红了红,终于没有忍住掉落的泪水。

“别哭了,”他凝望着她,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迦陵频伽。”他抬起负伤残废的右手轻轻擦去她颊上的泪水,动作温柔,表情宁静。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战栗地低下头,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哭得全身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啜泣中喃喃,反复说着这三个字。

原重楼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好了,别哭了……别哭了,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对不起……”她喃喃说着,语音哽咽模糊。

他犹豫了一下,回手轻轻将怀里的人抱紧,感受着她的战栗和落在他肩上的灼热的泪水,眼眸里含着看不到底的复杂的光。她将头埋在他支离的颈骨间,湿漉漉的脸颊贴着他的侧颈,鼻息吹拂在他的耳后——仿佛一头惊魂未定的鹿。

那一刻,他忽然忍不住,托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苏微的啜泣在一瞬间停顿,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他:“你……”

然而,她一张开嘴,他便吮吸住了她柔软的舌尖。怀里的人蒙住了,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微微张开嘴巴,竟然惊得连一口气都忘了换。直到他放开她的肩膀,她才吸了一口气,感觉魂魄回到了躯壳里,只是身子软得站都站不住,一个踉跄,几乎又要跌倒。

原重楼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住她,忽然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就狠狠落在了脸上。

“你!”苏微终于回过了神,反手就是一掌。

她身负绝学,杀人如麻,此刻气急之下竟是控制不住力道轻重。原重楼被打得直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低哼了一声,嘴角顿时沁出一丝血来。

“……”这一下她又愣住了,不知道该进该退,一时僵在了那里,尴尬万分。

然而原重楼从地上默默站起来,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就这样擦了擦嘴角的血丝,转身推开门,走入了外面的夜色中。

深山的夜晚是如此静谧,以至于半夜竹棚上的雨声都变得令人难以入眠。苏微在竹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思绪如潮。

十年前那一场追杀历历在目。

雨声如鼓,重锤急板,仿佛那一场急急的追杀。

那个被斩下的头颅在空中飞旋,开合着嘴唇,吐出诅咒。夕影刀带着血雨急斩而下,追向那个路过的人。她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挡开了那把刀。

“别乱杀无辜!”

然而,那把刀忽然转向,直插入了她的心脏!

……

密密的雨敲击在顶棚上,仿佛惊心动魄的鼓声。

苏微在深山密林的小屋里坐起身,满身冷汗,靠着竹墙,听着外面密集的雨声,怔怔地出神。真的下雨了吗?她心下一惊,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朝外看了一眼。

廊下密雨如瀑,那个人侧身蜷在简陋的铺盖里,侧脸苍白,似乎梦见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他眉头紧蹙,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忽然心里一跳,就转开眼不敢再看。

回到屋里,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阁楼。蜜丹意已经睡得沉了,却发出轻轻的啜泣,布满泪痕的小脸紧贴着枕头,想来睡梦之中还沉浸在父亲遇难的那一瞬间——对这些远离刀光剑影的普通人来说,灾难的来临只是一瞬,留下的苦痛却是一生。

苏微独自坐在房间里,想着遥远的过去和茫茫的未来,心绪乱如麻。低下头,看着自己渐渐变成惨碧色的双手,全身渐渐发抖。空山大雨里,她在黑暗中抬起头看着屋顶,密密的雨声仿佛是金鼓敲响。是的,她过去作孽已多——

事到如今,又怎能把他们再度拖入同样的危境?

他睡在廊下,睡在无边的雨声里。

黑夜里,依稀听到那个脚步声轻轻走过来,停在身边。女子特有的微香气息萦绕在身边,仿佛是那个人回来了,那个遥远记忆中的人,在黑暗的雨夜里穿过了空山密林,来到了他身边,就这样坐在身侧,俯身静静地看着他。

他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生怕那一切都是幻觉。

许久,她微微俯下身来,似乎在凝视着他,长发末端拂到了他的脸颊,冰凉柔软。

“谢谢你。”他听到她说,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在额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仿佛想在梦境里抓住那个转瞬即逝的影子,然而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她仿佛一阵微风,从密密的雨中消失了。

“春雨!”他忽然间惊醒了过来。

他在屋外的檐下睁开眼,头顶依旧乌云密布。天仿佛漏了一样,雨一直下个不停。然而,他身上却是干燥的,不知何时被人盖上了一层蓑衣。这是……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里,他霍然睁开眼,只看到那一袭衣裙在苍茫群山里一闪而没。

“迦陵频伽!”他从梦境里醒来,却已经来不及拦住她。

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子,竟然在半夜扔下自己悄悄走了——曼西近在咫尺,她为什么就在夜里忽然离开?是因为他轻薄了她,还是因为……他回忆着这些天来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忽然,他发现蓑衣上放着什么东西,在暗夜里静静闪耀,伸手拿过来一看,竟然是那一对碧绿滴翠的翡翠耳坠。

她为什么要在临走前把这对耳坠留给自己?是补偿,还是愧疚?

微微迟疑了一瞬,蜜丹意的哭声便从小屋里传来。

“玛!玛!”当他赶到竹楼里时,只看到小女孩一个人在空空的阁楼里哭,张开手趴在窗上,看着雨意迷蒙的大山深处。房间里一切依旧,只是已经不见了苏微——和她一起在夜里悄然消失的,还有那一只白色的迦陵频伽。

鸟笼已经打开了,里面空空荡荡,只有美妙的啼声在笼罩着雨幕的空山里回荡。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他忍不住苦笑——这个丫头,做事原来都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吗?居然就这样走了?可是,幽碧潭那种地方,她身为一个外人,不知底就这样闯进去,后果会十分可怕……即便她自称有着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功,也难免尸骨无存。

他站在那里,微微蹙起了眉头。

事到如今,又该如何收场?

“蜜丹意,不要哭了,”许久,仿佛想定了什么,他俯身用缅语安慰那个孩子,“等天亮了我先送你去寮里拿抚恤银,好不好?”

孩子抬起漂亮的褐色眼睛看了他一眼,乖乖地点头,立刻不哭了。

孟康是雾露河上最著名的几个采玉矿口之一,以产出的水石而闻名天下。虽然矿不大,但每年从河中挖掘出的原石却有上百吨,品种水色均是一流。然而缅人工具简陋,无法进行精细的加工,所以挖出的原石在当地简单剖开后,便通过马队运往腾冲。

虽然河中挖出的水石,要比从山里开采出的料子要好上许多,但是围河挖掘的风险也非常大,特别是遇上雨季,更时常有溃坝死人的事情发生。

就如昨天,一下子就被河水卷走了六七十号人。

听说今日便要处理善后事宜,一清早寮里就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那些拖家带口前来讨最后一份抚恤钱的大都是当地缅人,虽然一个个悲痛万分,然而面对着那些监工和矿主,虽有万般悲痛也不敢哭闹。

——因为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矿主,便是比天还大。

工头按照惯例,问工人是选择要银子还是赌石——如果要银子,便按照一条人命一百两来算,拿钱走人,再无相干;如果不要银子,那也可以选择在矿上开出的石头里挑一块走,至于挑到的是一文不值的东西还是价值连城的至宝,就完全凭个人的眼力和运气。

那些劳工的眷属多半是不识货的人,家贫如洗,哪里敢把人命换来的银子用来赌石,大半都选了拿钱,个个排着队在账簿先生处按了手印,拿了银子便认命走人。

吴温林夹在善后人群里,打眼就看到了蜜丹意。

“蜜丹意,快来,”他拉住小女孩的手,想要带她插到长队的前头,“来,来,别在那里排队了——跟吴伯伯来拿银子。”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小女孩却站住了脚,脆生生道:“不,伯伯,我不要银子,我要赌石。”

吴温林吃了一惊,连忙压低声音:“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赌石!不要拿你爹用命换来的钱去玩,赶紧拿了一百两银子,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不,”蜜丹意却是倔强,“叔叔说,要赌石。”

“叔叔?”吴温林又是一惊,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就这样负手站在乱糟糟的人群背后,眼神冷定地俯视着矿上新开出来的一堆石头,面无表情。

他忽然间明白了过来,不由得满眼兴奋。

“工头,有人要赌石!”吴温林大声道,“蜜丹意要赌石!”

“小小年纪,居然还敢玩赌石?不怕把你老爹的卖命钱都赔进去?”工头也是个汉人,叼着一袋水烟踱了过来,瞟了一眼那个小丫头,冷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就按老规矩来吧!丹意,你随便在外头选一块,只要搬得动就拿走!”

“别糊弄小孩子了。堆外面的石头根本没有一块是好的,”一个声音忽然淡淡响起,“不是有长裂就是有暗藓——钱工头,按规矩,把场里的全部石头都拿出来吧,别告诉我今年孟康矿上只开出来这一堆狗屎底子的料。”

“什么人这么大口气?想找死啊!”钱工头冷不丁吃了一惊,一边骂着,一边回头看了来人一眼,一时间嘴里叼的烟袋差点掉下来——

“原……原大师?!”

原重楼站在小女孩身边,也不多说,只道:“蜜丹意要赌石,把所有的翡翠原石都拿出来吧!不会耽误你们多少时间的,只要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

钱工头没法子,只能咳嗽了一声:“那……那好,跟我来。”

他带着他们走进了工寮旁边的一个上锁的仓库,打开了门,嘴里讪讪笑道:“这一两年来,都没有人选过赌石……”

仓库巨大,里面堆放着一块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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