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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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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净,掛在他家衣橱裡的光景。为了容易分辨或许还加以编号也不一定。

像细铁丝般硬的头髮,前髮稍许开始变白。头髮蓬乱,盖到耳朵。不可思议的是那长度,经常保持在好像一星期前就该上理髮厅的程度。天吾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办到这点。他的眼光锐利起来,每每像寒冬夜空闪烁的星辰般。一有什么事情沉默下来时,则像月球背面的岩石那样一直沉默不语。变成几乎毫无表情。看来好像连体温都失去了似的。

天吾是在大约五年前认识小松的。他投稿给小松担任编辑的文艺杂誌的新人奖,进入最终决审。小松打电话来,说想见面谈谈。两个人在新宿的喫茶店(就是现在这同一家)见面。小松说,这次的作品你要拿新人奖可能很难(事实上没有拿到》。不过我个人很喜欢这作品。“不是要施惠于你,不过我难得会对人说这种话。”他说(当时不知道,不过真的是这样)。所以下次你有写什么作品希望能给我看,比谁都先,小松说。天吾说,我会。

小松也想知道,天吾是什么样的人。成长过程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天吾能说的地方,尽量城市地说明。在干叶县的市川市出生长大。母亲在天吾出生不久.就因病去世。至少父亲是这样说的。没有兄弟姊妹。父亲后来也没再婚,一个男人一手把天吾扶养长大。父亲以前是NHK的收费员,现在得了失智症,住进房总半岛南端的疗养院裡。天吾从筑波大学“第一学群主修自然学类数学”名字奇怪的学系毕业。一面在代代木的补习班担任数学讲师一面写小说。毕业时虽然也有回本地县立高中任教的机会,但他选择上班时间比较自由的补习班讲师。住在高圆寺的小公寓一个人过日子。

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当专业小说家。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写小说的才华。只知道,自己每天不写就不自在的事实。写文章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小松没有特别说出什么感想,只安静听著天吾说。

不知道为什么,小松好像私下挺喜欢天吾的样子。天吾体格魁梧(从中学到大学一直是柔道社的核心选手),眼睛长得像早起的农夫一样。头髮剪得短短的,肤色好像经常晒太阳的样子,耳朵像花椰菜般圆圆地皱成一团,看来既不像文学青年也不像数学老师。这种地方似乎也符合小松的偏好。天吾写好新的小说,就会拿去小松那裡。小松读过会说出感想。天吾会根据他的忠告改稿。把重写的稿子带去时,小松又再针对那个提出新的指示。好像教练把标竿一点一点往上栘那样。“你的情况可能需要花时间,”小松说:“不过不用著急。定下心每天不停地继续写。写出来的东西尽量不要丢掉都保存起来。因为日后可能会有用处。”天吾说,我会。

小松也把一些琐细的文笔工作转给天吾。小松的出版社所出的女性杂誌需要一些姆署名的稿子。从投书的改写、电影和新书的简介、到星座占卜,只要有委託,都写好交稿。天吾

随手写来的星座占卜居然常常很準,因此风评很好。他写出“早晨请注意地震”时,有一天早晨真的就发生大地震。这种额外工作,以临时收入来说很有帮助,而且也成为写文章的练习。自己所写的文章,不管什么形式,能变成印刷品在书店排出来总是可喜的事。

天吾终于被交付文艺杂誌新人奖稿件的初审评阅工作。本人是新人奖投稿者的身分,另一方面却成为候选作品的初读者,好像很不可思议,但天吾并不介意自己立场的微妙,只公正地过目这些作品。而且靠著阅读堆积如山的无聊不良小说,而深深学到,什么是无聊不良小说。他每次都读约上百篇,选出大约十篇好像有点意思的作品,拿去小松的地方。每篇作品都附上便条写上感想。最终决审会留下五篇,由四位评审委员从中选出新人奖。

除了天吾之外也有别的初读的临时副手,除了小松之外也有好几个编辑担任初审。虽然期望能公正,不过也没有必要特地那样费事。至少有可取之处的作品,不管总数有多少,顶多也只有两三篇,由谁来读都不会错过。天吾的作品有三次进入决审。天吾自己毕竟没有选自己的作品,但另外两位初读者,和编辑部的主持人小松会留下来。那些作品虽然没有得到新人奖,但天吾并不觉得失望。一方面因为小松“不妨花一点时间”的话烙印在脑子裡,再说天吾自己并没有现在马上要当小说家的想法。

只要把上课的课程调整恰当,一星期就有四天可以在自己家做自己喜欢的事。七年来一直在同一家补习班当讲师,在学生之间评语相当好。数法得要领,不罗嗦,任何问题都能当场适当回答。天吾自己都很惊讶的是,他居然具有说话口才。既擅长说明,声音也清晰宏亮,还能说笑话引起满堂哄笑。在当老师之前,还一直以为自己不擅长说话。到现在跟人面对面说话,还会紧张得说不太出来。进入人数少的团体时,经常只有听人说的份。不过一旦站上讲台,面对不特定的多数人时,头脑会忽然清朗起来,不管多长时间都可以轻松地继续说下去。人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天吾重新这样想。

对薪水没有不满。虽然收入不算多,不过补习班是以能力支付报酬的。他们会定期实施学生对将是的审查审,如果评价高.待遇一就跟著提高:因为他们害怕优秀的老师会被其他地方挖角(实际上遇到几次这样的挖角)。一般学校不会这样。薪水是按年资计算的,私生活由上司管理,能力和人气没有任何意义。他对补习班的工作也觉得很愉快。大部分的学生都怀著要考大学这样明确的目的意识而来教室,认真听讲。讲师除了在教室教课之外可以不做任何事。这对天吾来说是值得庆幸的。不必为学生的不良行为和违反校规等麻烦问题伤脑筋。只要站上讲台,教授数学问题的解法就好了。而且用数字这种道具做纯粹观念的运行,又是天吾天生得意的强项。

在家时,早晨很早起来,大约写小说到将近傍晚。用Montblanc钢笔和蓝墨水,四百字稿纸。只要有这个天吾就觉得很满意了。一位有夫之妇的女朋友一星期会到他的公寓来一次,一起度过一个下午。和大他十岁的有夫之妇做爱,没有未来可言,相对的也轻鬆,内容是充实的。傍晚做长长的散步,天黑后一面听音乐一面一个人看书。不看电视。有NHK的收费员来时,就礼貌地拒绝说,很抱歉我没有电视。真的没有。到裡面检查也没关系。不过他们并没有进来屋裡。NHK的收费员依规定是不许进屋的。

“我在考虑的是,稍微大一点的事。”小松说。

“大一点的事。”

“是的。新人奖这种小儿科就别提了,乾脆把目标放大一点。”

天吾沉默不语。虽然不清楚小松的意图何在,不过可以感觉到其中含有某种不稳的东西。

“芥川奖啊。”小松隔了一会儿才说。

“芥川奖。”天吾把对方的话,像在儒溼的沙上用木棒大大地写出汉字那样重复一次。

“芥川奖。连这么不经世故的天吾也知道吧。报纸大大地刊登出来,电视新闻也会播出。”

“可是小松先生,我搞不太清楚,不过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谈深绘里的事吗?”

“是啊。我们在谈深绘里的《空气蛹》的事没错。除此之外,话题应该没有提到其他事情。”

天吾咬著嘴唇,想读取那事情背后的情节。“可是这作品要得新人奖已经很难了,我们不是一直在谈这个吗?说这是没有任何指望的。”

“没错啊。是没指望。这是很明白的事实。”

天吾需要一点时间思考。“这么说来,您是指要在投稿的作品上动手脚吗?”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啊。编辑对有希望的投稿作品,提出建议让投稿者改写是常有的例子。并不稀奇。只是这次不是由作者本身,而是由别人来改写。”

“别人?”这么一说,那答案在开口提问之前,天吾已经心裡有数了。只是慎重起见再问一下而已。

“由你来改写呀。”小松说。

天吾寻找著适当话语。但找不到适当话语。他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小松先生,这作品只修改一下还是不够的。必须从头到尾根本改写才可能完全整合。”

显然要从头到尾改写。故事的骨架可以照用。文体的气氛也尽量保留。不过文章几乎要完全换掉。也就是昕谓的悦眙换骨。实际书写白天吾负责。由我担任整体製作。”

“事情能这么顺利吗?”天吾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你听我说,”小松拿起咖啡匙,像指挥家用指挥棒指定独奏者般指向天吾,“这位叫做深绘里的女孩拥有某种特别的东西。者只要读《空气蛹》就知道。这想象力可不寻常。但很遗憾的是,文章是在不行:粗糙得不得了:另一方面你可以写文章。素质好、品味也好。有大气,文章富有知性而纤细。也确实拥有一股气势般的东西。不过你跟深绘里相反,还掌握不住该写什么才好。所以往往看不到故事的核心。本来你该写的东西,应该确实在你心裡的。然而,那东西却像逃进深深的洞穴裡的胆小的小动物那样,老是不出来。知道那

东西就躲在洞穴深处。可是牠不出来就没办法抓到。我说不妨花一些时间,就是这个意思。”

天吾在塑胶椅上笨拙地变换姿势。什么也没说。

“事情很简单。”小松一面细微地挥动著那咖啡匙一面继续。“让这两个人合为一体,捏造出一个新人作家就行了。深绘里所拥有的故事粗胚,天吾赋予它完整的文章。以组合来说很理想。你有这种力量。所以我到目前为止,一直在支持你,不是吗?接下来的事情可以交给我来办。只要同心协力,拿一个新人奖很简单哪。芥川奖也绰绰有餘。这个业界的饭我也算没白吃。这方面做法背后的背后我都了然于心。”

天吾轻轻张开嘴,盯著小松的脸看了一会儿。小松把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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