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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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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偎在他的肩上,感觉到他的臂膀是那样的坚强有力,他的肩头是那么宽厚无比,这是她日夜思念着的港湾,现在,终于泊在了这个港湾中,但是,这个港湾已经成了别人的港湾,再也不属于她了。这样想来,悲从心来,由不得一阵阵抽泣起来。多年的含辛茹苦,多年所受的委屈和心酸,像决堤的洪水,不由分说地冲泄了出来。

他明显地感觉到,她那削弱的肩膀在一抖一抖的,仿佛要把他的心都抖碎了,让他顿生出无限的爱怜和忏悔。他知道,她的心里一定也很苦。哭吧,亲爱的,苦了,就哭哭吧。有时,哭也是一种发泄,等发泄完了,才会好受些。看着他日夜思念的人儿这样痛楚,他的心更是锥心刺骨般难受,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多年的奔波,一路走来的辛酸,被黑心的包工头的暗算,他未曾掉过一滴泪,似乎就在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将所有的屈辱,所有的辛酸都聚集到了一起,为银杏的守候而感动,又为银杏所受的屈辱而心酸,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知道,无论怎么忏悔,都无法洗掉自己身上的罪孽,无论她多么宽容,也无法求得自己的谅解。

少顷,他感觉她的身子稍稍平静了,便轻轻捧起她的脸,他想认真的看一看,看看他心目中珍藏了很久很久的那朵格桑花,是不是还是那么美丽如初。她抬起了头,泪眼婆娑中,更显得娇美动人。他用手轻轻地抚着她脸上的泪痕,那泪珠,一个个就像是带露的晨珠,晶莹剔透。他无比爱怜地说:“因为我,让你受苦了。”

她微启双唇,淡淡地说:“我值。”

他从她的哈气里,感到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气味,那是格桑花的气味,淡雅、清香。

他说:“酸胖是个好人。”

她点了点头。

他又说:“我把你介绍给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能理解吗?”

她说:“我听你的。”说着,两眼一闭,随即便滚落下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他的心一下又碎了。

少顷,他才说:“飞儿呢?”

她说:“他上学去了。他长得可像你了。”

他猛然一震,由不得闭上了眼睛,一阵激烈的心跳结束后,才说:“这次,能不能告诉他,我就是他的爸爸,是他的亲爸爸?”

她摇了摇头说:“等到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的。可是,现在……告诉了不好。”

他说:“我对不起你们!”

她说:“这是天意。”

他又为她拭去了挂在脸颊上的泪珠。

她却将双眼一闭,幽幽地说:“吻吻我好么?”

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感觉像碰到了两片带着晨露的花瓣,刚要放手,就被她死命地揽住了头,拼命地吻了起来。多么熟悉的气息,多么甜润的双唇,仿佛一个翻越了千山万水的跋涉者突然遇到了一眼甘泉,仿佛一个饥渴难挨的逃荒者突然遇到了一顿美味,喝不够的清凉,让他通体舒畅,吃不够的美味,让她每一个神经都感到振荡。那种所需,是人类共有的渴望,却被他们生生的扼杀了多年,猛然的复苏,却以火山爆发般的激情,化作熊熊的烈火燃烧了起来。她止不住地大声呼唤了起来:“天旺,我要,你给我吧,求求你,再给我一次……”她几乎在他的怀里软成了一根面条。他的热血一下沸腾了起来,他把她刚放到了草地上,正准备要给予她,脑海里突然一惊,仿佛灵魂深处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像蛇咬了一样马上弹开了说:“不!不能!银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已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再不能继续做对不起你的事……相信你能理解!”

银杏突然一愣,两眼空洞地看着他说:“你……这样做,就对得起了我?”

天旺说:“不!不是这个意思。银杏,你理解错了。这正是对你的尊重,也是对你的爱。我已经是罪孽深重的人了,我不能再……造孽了。那样,我将会一生感到难受……以后,我会像亲哥哥一样,一样的关心你。”

她突然以手掩面,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他来到了她的身边,本想劝劝她,没想到她突然推开他的手说:“你走!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

天旺只感到心里一阵难受,却不知道怎么是好。他知道他又一次伤害了她,但是,他宁可就这样伤害她,也不愿意再像过去那样伤害她了。他相信,等她平静下来,她会理解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风拂来,传来了一声轻轻地呼唤:“妈——妈,妈——妈……”

她这才清醒过来说:“飞儿来了。”说着,便站起身,长长地应了一声。

他向声音发来的方向看去,见草丛中,蹦蹦跳跳走来一个孩童,如一只归途的小羊羔,可爱极了。儿子,那是我的儿子呀,他不顾一切地向前迎了去。

孩子见他迎了来,却站定了,看着他说:“你是谁呀?”

他极力地想从孩子那张充满稚气的小脸上找到他的印记。他终于看到了,从那双见到陌生人的怯怯的目光中,仿佛看到了他遥远的影子。可是,面对儿子,却又不能相认,这是人世间多么大的悲哀呀!他颤抖着嘴唇说:“飞儿,我是你的……一个叔叔。”

孩子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说:“叔叔?我怎么没有见过呀?”说完,突然从他身边跑了过去,跑到了他妈妈的身边。

当他回转过身子,将目光投到他们母子身上时,只看到银杏幽幽地看着,一脸的茫然。他的儿子却躲在了母亲的身后,只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好奇地看着他。那样子,使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里来了陌生人,他也常常躲在母亲的身后,却将脑袋探过去,好奇地看对方,一旦对方看着他时,他又马上藏过脑袋。没想到从儿子的身上,他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找到了人生的轮回带来的心灵的慰藉,而这样的慰藉,却又是那样的令人心酸。

儿子悄悄地说:“妈妈,这个人是谁呀?”

银杏说:“飞儿,他是……杨叔叔。以后,你就叫他杨叔叔。”

他的眼睛润湿了,不由分说,便上前抱起飞儿,止不住的泪水便涌了出来。

49

酸胖怎么也没有想到天上会掉下这么一块大馅饼,而且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一块馅饼。那天晚上,天旺给他说了那件事儿后,他兴奋得几夜都没睡着,眼睛一闭,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银杏的模样,大大的眼睛,高棱棱的鼻子,小小的嘴唇就像露水地的一颗大红枣。在他的眼里,世上再没有比银杏更漂亮的女人。她要比他的嫂子玉花好,要比天盼的媳妇罗红英好,比天旺的媳妇王小云更好。好得真是不能再好了。她不但好,而且还会唱歌,还会跳舞。唱起歌来就像百灵鸟叫,跳起舞来就像是水上漂。如果她没有一个七岁的儿子,她哪里会跟我酸胖?我屁都闻不上。如果我真的能得到银杏,那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我一定要好好待她,哪怕自己累死累活,也一定好好待她。当天旺走了之后,他就掐着指头一天天地算着,算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算着算着,心里就没有了底,怕天旺去了,说不成咋办。这样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天旺回来了,他就跑了去看。其实看天旺是假,等着天旺说出那句他期盼了多日的话才是真。天旺终于说话了,天旺说:“你狗日的……好福气呀!”

他一听这话,就听出了七八分,就将嘴一咧,高兴地说:“天旺哥,她真的答应了?”

天旺说:“你选个吉日吧,选好了,娶过来,她就成了你的人了。”

酸胖高兴地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知道搓着手,嘿嘿嘿,嘿嘿嘿地笑。

天旺越听他笑,心里越烦,就没好气地说:“你别嘿嘿嘿地笑了,像个苕娃子一样,只知道嘿嘿地笑。我上次给你说过,她有个儿子,已经七岁了,她要带了来,你能不能像亲爹那样爱他?”

酸胖说:“能!能的!”

天旺说:“你别嘴上说得好听,到时候要是真的变了心,不好好待她们母子俩,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酸胖说:“天旺哥,我酸胖嘴拙,说不出光亮的话来,但是,我是咋个人你清楚着哩,那样光亮的女人跟了我,是我酸胖的福分,我会疼她们的。”

天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说:“好吧!日子定好,事先给对方通知一声,也好让她们有个准备。”

红沙窝村的人都知道了,知道了酸胖说了一个少数民族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要带着一个七岁的儿子来。有人见酸胖,就问,酸胖,听说你马上就当爹了?酸胖高兴地说,是哩,是哩。也有好事的婆娘们就围了来,问酸胖,那娃蛋是不是你的种?酸胖就嘿嘿地笑着说,不是不是,要是我的,我早就把她们接过来了。女人们觉得不尽兴,就又问,那女的你是咋认识的?酸胖就高兴地说,我那年去背煤,就在她家住了几个月,咋能不熟悉?熟悉得很。别人又问,她们少数民族与我们有什么不同?酸胖说,不同的地方多了。比如说,她们穿的跟我们不一样,都穿袍子。有人惊奇地说,穿袍子多麻烦呀,那怎么下地干活?酸胖说,她们从来就不下地干活,她们主要是放羊放牛放马。有人又问,她们不种庄稼吃什么?酸胖说,看把你愁的,她们吃得多了,喝奶茶。那奶茶真好喝,就好像我们的拌面糊糊,喝起来也很香。有人着急地说,光喝奶茶能把人喝饱?她们不吃别的东西?酸胖说,吃呀,谁说不吃?她们吃得要比我们好得多。牛肉羊肉尽饱依肚地吃,每天都吃。还有面食,想吃拉条子就是拉条子,想吃囊疙瘩就吃囊疙瘩,比我们吃得好。问话的人又问,她们不种庄稼,是哪来的面?酸胖说,看把你愁的,她们不种是不种,政府得给他们供应呀,他们是少数民族,有优惠政策。再说了,现在粮价放开着哩,想吃多少面就可以买回来。有人觉得刚才问话的人问得太没有水平了,就说,别理他,你还是说说那女人吧,她长得究竟咋样?酸胖就笑了说,等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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