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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乳房-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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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出政委生活细节上的任何纰漏。政委是无懈可击的。 
45。附庸的一生 
风平浪静地渡过了文化大革命,表姐已经过世。这些年,她一直给表姐寄钱,但从未看望过表姐。政委说,不要和表姐来往,那是一个太有心机的女人。安疆暗自垂泪,觉得自己有负表姐,但她已没有自己决断的余地,生命的间隙被政委充满。 
政委光荣地走完了军旅之途,到了干休所。政委到了干休所依然被称为政委,这称呼已成了他的皮肤。政委在干休所很低调,养花散步,政委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  
政委只在安疆的心目中,保留着永远的权威。但是,也只有安疆知道,离休给政委带来了多么惨痛的打击。政委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流露他的哀伤,但安疆的眼睛是雪亮的。安疆不知道如何抒解政委的忧郁,只有忠心耿耿地服从政委的指挥。小到一顿饭是吃米还是吃面,大到关于某个国际形势的走向,安疆都听政委的。后来,查出来政委有严重的心脏病。政委并不害怕,详细地向医务人员问清了心脏病患者死亡的各种可能性。是呼吸先停止还是心跳先停止?会大小便失禁吗?口鼻是否有鲜血涌出……政委请卫生所长到家里来向他介绍情况,并要求安疆在一旁陪听。这对安疆是恐怖的折磨,但政委执意要此。政委需要她知晓这一切细节,好让她有所准备。 
你会在洗澡、看电视或是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晕倒。然后抽搐、挣扎,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抢救,就会……或是虽然抢救了,但是病情太严重,你也会…… 
在政委的一再鼓励下,卫生所长战战兢兢地说完了以上的话。政委说,你不要不好意思,我把你没说完的话补充完,就是我会死去。好了,安疆,你都听明白了,当这一切出现的时候,你不要慌张。关于我的后事,组织上都会操办,你放心好了。 
安疆不想听,可她必须听。因为这是政委的安排。 
后来,一切都如政委所预知的那样,他在看电影的时候,心脏病突发,猝然离世。安疆那天有些不舒服,没到礼堂去,不想就和政委永诀。安疆得知消息,痛哭失声。木所长说,政委事先早有交待,如果他死在外面,请阿姨不要懊悔没有陪在他身边。安疆木然点头,政委知道她会哀痛,预先布置了一道篱笆,把她的哀伤阻挡在外。安疆提出要呆在政委尸身旁边,木所长说,政委也早有安排,不要阿姨为他守灵。 
安疆无法,跌跌撞撞地要回家里痛哭一场,木所长又说,政委生前嘱咐了,在他去世的当天,不能让阿姨一个人在家里呆着,睹物思情,心中煎熬。政委要所里安排一个女医生,和阿姨在招待所里住三天。 
安疆像一个木偶,听从政委生前的安排。三天之后,安疆回到了自己的家。政委好像并没有离去,到处都是他的痕迹。干休所对于处理老干部的后事,很有经验,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周到。选取了政委最英俊的一张照片,修好了底板,只等需要的时候,到照相馆里放出应有的尺寸。 
政委逝去后,安疆的大脑几乎停顿。她不会思索,也不会哀伤。她不曾改变家中的任何设施,甚至连扫地笤帚安放的地点都和政委在时一模一样,更不消说政委的卧具和书籍。政委的老花镜就放在他读书的躺椅边,一伸手就可以拿到。政委的碗筷每一顿饭都会摆在他平常的座位上,安疆到街上买菜的时候,依然会以政委的口味作为惟一的取舍标准。 
当时间的抹布把政委生活的细节擦得模糊之后,政委不是离安疆远了,而在更坚固地驻扎在了安疆的心里。安疆相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安疆养成了在梦中继续听取政委指示的习惯。政委没有让安疆失望,政委就生活在安疆的身边。从她拒绝手术,到她接受手术,直到参加小组,都是冥冥之中接受政委的安排。 
人家都说我有精神病,我知道我没有。 
安疆讲完了,长出了一口气。她是一个内向的人,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向人如此详尽地描绘了她的一生。组内最少静默了三分钟,向一个逝去的时代致敬。 
程远青说:“安疆,谢谢你把你如此丰富的一生来和我们分享。” 
安疆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这一辈子,除了政委,再没有其它的朋友。像应眉,那个嫁了副军的女兵,政委也不让我和她来往,以后就断了音讯。在小组里,我感受到了温暖。我想跟大家说说我的事,哦,我明白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快死了。” 
大家说:“你老人家的身体看着还不错。别说这话。” 
安疆说:“是我自己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花岚说:“我真感动你和政委的爱情。虽说生死有别,可你每一天都和他生活在一起。不像有些夫妻似的,看着是在一个屋檐下,梦可做不到一块儿。”花岚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就格外感伤。 
没想到卜珍琪冷冷插言道:“我却不佩服这种爱情。为什么在这时提出了回忆,很简单,生命不甘心!窝窝囊囊地过了一辈子,现在,就要离开世界了,你的心不能安宁。所以,你讲了自己的一生。你想重新看看这一生!” 
安疆风烛残年病入膏肓,可经得了这猛烈一击? 
大家就赶快附和,说,只要自个儿觉着好,别人也就别说什么。 
周云若却不肯善罢甘休,说:“安疆老奶奶,您别生我的气,我想跟您说几句心里话。”她美丽的眼睛无邪地看着安疆,安疆到底也是多年修养了,说:“我把心里话说出来,就是为了换回大家的心里话。有什么你尽管说,我不介意。” 
周云若说:“政委和你,总是政委一个人说了算。你到哪儿去了?” 
有人赞同周云若的话,说:“我们也有同感。安疆你怎么一步步变成了附庸?” 
“附庸?”安疆轻声地重复着。她说:“也许,我是甘当附庸的。” 
安疆的面容此刻如大理石般苍白。那些浓密的皱纹,由于悲哀和震惊,显的格外深刻。程远青说:“安疆,你听了大家这么多话,你有什么想说的?” 
安疆迟疑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我好像回到了当年。” 
46。为自己做主 
政委——那个无时不在包绕着她的伟大的男人,突然渐淡渐远。这种距离感让安疆极不习惯,有一种羊被剥了皮的恐惧。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强烈地击打着安疆的神经末梢,叹气样的清风也像暴风雨一样凶猛。 
从小组回到家里,安疆整整睡了一天。那一天时间凝滞,万物消失。她如同婴儿般的无知无觉,干休所的老姐妹来看她,门铃按的天响,也听不到。由于她门窗紧闭,又悬挂着  
厚厚的绒布窗帘,当一再敲门毫无反响,老姐妹们找到了木所长,说,快去看看吧,老安怕是出了什么事! 
木所长遇变不惊。在这种岗位上,如果一惊一咋的话,木所长早被吓死了。木所长就叫上公务班一个身手最灵活的战士,一道来到安疆的家。木所长按门铃,毫无反应。木所长对公务班战士说,扒门!战士一个鱼跃,攀上了安家门框,从上面的小窗户朝里张望,偏转头说,所长,没啥异常。木所长对邻居说,你再往安家里打个电话。电话铃清脆地响起来了,木所长对小战士说,有反应吗?战士回答,没有。 
安疆睡的很熟,电话铃在梦境中化为上课铃。她一生都想往读书,在真正的学校里做一回真正的学生。这一次,她如愿以偿了。她沉浸在课堂中,幸福无比。 
木所长思索了片刻之后,下达命令:跳!战士熟门熟路地把窗户上的玻璃卸下来,一个狸猫打滚,钻了过去。轻捷的如同一朵蒲公英,飘在了门的那一侧。 
小伙子把门打开,木所长一行进来,蹑手蹑脚走进了安疆的卧室。老人满面笑容地躺在床上,那种安详与无声无息,让木所长在一个短暂的时间内,以为老人家已经安然仙逝。但他马上发现自己错了,证据是看到了安疆老人脸上的笑容在波动。 
木所长轻轻地呼唤着老人。这很奇怪,一个老年人,睡到这般痴迷状态,真是罕见。木所长对安疆房间的陈设很熟悉,这并不表示他经常到这家来,只是表明安疆的家,在过去的漫长时间内,陈设和布置没有丝毫改变。 
木所长推醒老人说:“您怎么样?” 
安疆睁开眼,很吃惊地说:“什么怎么样?” 
木所长说:“我们敲您的门,还打电话,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就从窗户爬进来了。您不在意吧。” 
安疆说:“不在意。” 
木所长说:“我看您睡的很安逸,是不是梦到了政委?” 
安疆很沉稳地回答道:“睡的真好。好像几十年都不曾睡过这样的好觉。政委?我没有梦到政委。” 
所长告辞了。安疆一动不动地坐在躺椅上,自己也感到奇怪——她没有梦到政委。放在以前,会让她不安。发生了很重要的事件,政委却缺席了。安疆自由自在地做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的梦,安疆回忆这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充满了少女般的憧憬和期望。 
从这以后,安疆的病程不可遏止的走下坡路,精神却从未有过的安定起来。她对医生说:“你们是好心,可我够了。我参加一个小组,小组,你们懂吗?” 
医生说:“不懂。” 
安疆也不解释,自顾自说下去:“小组像篝火,先是暖和了我的手,接着是脚,然后是心。我在小组长大了。医生,你听一个70多岁的老太婆说自己长大了,一定特别好笑。可这是真的。我有很多年没给自己拿过主意了,现在,我自己给自己做一回主,医生,不要继续治啦,让我顺其自然……” 
这番话,对安疆是一个犹如二战时莫斯科战役那样伟大的转折。她不再是虚幻梦境的回声壁,而是有了独立的意志。尽管这选择带着凄婉和无奈,但谁又能说凄婉和无奈就一定没有积极的含义呢? 
医生大惑不解看着他非常熟悉的病人面目全非。心想:小组?这是一种什么东西? 
程远青回到家里,略事洗刷,扑到床上,沉入暗无天日的睡眠。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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