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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界无边-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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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白天,彪哥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头蔫脑闷闷不乐。到了夜里,在地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走到魏宣铺位前,把他给摇醒。

魏宣睡得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是彪哥,心里烦嘴上也不敢说什么,只好问道:船长,你还要学歌呀?还是等明天天亮再说吧。

彪哥摇头说:老子这回不唱了,老子要写。

魏宣问:写什么?写家书?这就怪了,每次看守让大伙儿写家书,你都说没什么可写的,现在深更半夜的怎么又想起……

彪哥往他跟前一坐道:谁说老子要写家书了?老子没家,写什么家书?

魏宣说:我知道你还没成家,写给爹妈也行呀。

彪哥叹口气说:老子不是连爹妈也没有嘛。说起来都惨,老子才七八岁,娘得了急病,扑通就死了,不到半年,我爹就给我找了个后妈,一个母夜叉。以前我娘在的时候,我爹下了工就在外头赌钱,不到半夜不归家,要是输了钱,还得拿我娘的皮肉出气,要不就痛打落水狗一样打老子。嘿,那婆娘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来了没两天,就把我爹从野狗变成了家狗,不光每天按时回家,工资奖金一分不少都上交,还低三下四给那娘们儿打洗脸水倒尿盆呢。这么一来,他对老子,他亲生的儿子也差得多了,连平日里赢了钱赏的那仨瓜俩枣都断了顿儿。老子一气之下,就给他逃学。可逃到外边,兜里没有一分钱也太没劲了。那天老子趁我后妈不注意,拧开她柜子上的锁,从里边抽了那么两沓子。当天晚上,老子吃饱喝足了回去,我爹和那个老娘们儿还跟没事人儿似的,给我开了门,让我回屋去睡觉。等到半夜,老子吃多了涮羊肉口渴,想要起来喝口水,身子怎么也动不了,睁眼一看,原来早被那两个狗男女用绳子五花大绑了。我爹盯着我,两眼冒火,大声骂我。骂我也就罢了,他还骂老子的亲妈,口口声声要操死我妈妈。老子回嘴说,我妈早就死了,我一直以为她是病死的,今天才听你亲口说出来,是你操死的。我这一顶嘴,我爹的野狗脾气也上来了,拿起一根大棒子稀里哗啦,把我打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那老娘们儿在旁边直劝他,可她不劝还好,一劝我就更把她恨出个窟窿来。你猜她怎么劝我爹的,她叫我爹轻一点,万一把我打死了,偷出去的钱就找不回来了。我那狗娘养的爹,他就生得那么贱,后老婆说什么,都当王母娘娘的圣旨听,跑过来逼问我,把家里的钱弄到哪儿去了。我说,涮火锅了。他们俩同时气得嗷嗷叫,说,那么多钱,涮一百次火锅也涮不完。说实在的,当时我也搞不清楚,我到底偷了多少钱,反正我一出门刚好碰上飞哥,数都没数一古脑就全交给他了。

关于飞哥的事迹,彪哥一直挂在嘴上,说得这一号仓的老犯们,早都耳熟能详了。魏宣刚来没几天,不知道飞哥是谁,就随口问了一句:谁是飞哥呀?

这本来正常不过,可在彪哥看来,要是有谁不知道飞哥,等于当儿子的不知道爹是谁,那还了得?当时他恼火透了,说:你敢不知道飞哥是谁?飞哥可不是一般人物,是老子的偶像,人家长得帅,有功夫不说,还特别仗义。在江湖上仗义这两个字,千金难买呀,好比你们读书人,从小到大辛辛苦苦,就为弄个文凭,有了文凭才能到外边去混饭吃。在我们江湖上,仗义就是文凭,一个人有了仗义的名声,用不着什么证件来证明,用不着什么单位盖章,就通吃天下了。

魏宣头一回听见这新鲜的事儿,顺便问了声:真的?

彪哥正经八百地说:当然是真的,骗你是狗。跟你们小学读完读中学,中学读完读大学,大学读完再读这士那士一样,仗义的名声也是一天天攒起来的。就拿飞哥来说吧,他要是认了谁,就大小事罩着你,豁出命都护着你。当然除了心真还得手狠,该出手时敢出手。像飞哥刚出道的时候,有个老恶霸相中了他哥们儿的女人,当街拦住用咸猪手抓人家的胸脯,他哥们儿跟那个老家伙干了一仗,受了重伤败下阵来。飞哥不干了,单枪匹马打上门去,硬是把那老东西的一只咸猪手卸下来,送到医院去慰问他哥们儿。为这事儿,飞哥在劳改队搬了八年砖,可他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哗晔地涨停板,比他没当劳改犯的时候,上升了不知有多少倍。从牢里一出来,他的队伍天天发展壮大,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规矩,正缺钱花。老子偷的钱一交上去,正好填了飞哥花钱的坑,自然成了飞哥的亲信。那两年,老子跟着飞哥混,那叫一个爽。

彪哥说到得意处,有点管不住自己,站起来走了几步,准备大说特说。被魏宣拽了一下裤脚,才想起这是半夜,又坐了下来,说:老子这个人就这样,谁要是让我服,别说钱了,命交给他老子都认。可惜好景不长,飞哥得罪的那个老东西,记了他的仇,撂在心里好几年没出声,等到他放松了警惕,花钱买凶咔嚓就把他给做了。这让我们哥们儿能答应吗?当天老子就代表大伙儿跟那帮狗日的叫了阵,约好晚上到彩虹桥下边去决斗。我们这伙儿二三十个人,全都穿着黑衣服,额头上勒着白布,给飞哥戴着孝,刀枪棍棒都带着,骑着摩托车就去了。那会儿老子的心情,真的是,就跟电视剧里说的那样,壮士一去,一去什么来的,不复还,说白了是去了就不想回来了。没想到那帮怂人,没胆量跟老子们拼,就恶人先告状,把消息透给雷子了。到了决斗的场地儿,老子不知道已经中了他娘的奸计,正在那儿排兵布阵呢,就被埋伏的雷子给逮个正着。本来老子要是不反抗,大不了也就进进派出所,弄个聚众群殴未遂的名儿,罚点款就出来了。结果老子玩命反抗,一不留神把一个雷子的头给开了瓢儿,幸好他还没死,只是伤着了,不然老子要是在这跟你说话,准定也是死鬼托梦了。

魏宣道:你也是,人家警察都打了埋伏了,你干吗还要反抗?

彪哥冲他瞪一瞪眼睛,眼珠子在屋顶昏暗的灯光下,显出一种亢奋的亮来,压着嗓子说:你以为老子傻呀,不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老子是为了吸引雷子的注意力,掩护那些哥们儿逃命。他们是老子叫来的,老子得罩着他们。这种时候要是飞哥在,他肯定二话没有也得这么干。老子半辈子崇拜飞哥,事事都想学他的样儿,大难临头不能自己先尿了裤子。

魏宣又问:你不是为拍出了老千客的眼珠子犯的罪吗?怎么又成了打群架了?

彪哥正说到兴奋处,已经口无遮拦不知进退:老子这回是二进宫。二进宫的都得罪加一等,估计不会有好果子吃。好汉做事好汉当,对这个老子有准备。老子不服的是,飞哥的仇人,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因为报信立了功,不光把买凶杀人的案子给遮掩过去,反倒成良民百姓了。老子这一世,最看不起靠告密借刀杀人的王八蛋,有本事要杀要砍正面来呀,跟老子玩阴的!飞哥这个人也跟我一样,玩命不怕,就怕对手玩阴的,一玩阴的就栽了。事到如今,判什么刑老子都不怕,就怕在里边待久了,出去找到那个老东西他早死了。栽在这种怂人手里,老子死都咽不下这口窝脖气。说不定老子哪天来一个飞身越狱,找他狗娘养的老东西拼命去。

魏宣听他越说越没谱,赶快打断他的话:嘘……这种话你可别瞎说呵,别把你心里的秘密告诉我,我害怕。

彪哥停了停,歪着头说:是呵,老子一边说也一意。你想想,像老子这样的混世魔王,哪个良家淑女敢近你的身?在外边,只要有钱,找个婊子消消火,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到了这个背时地方,也只能在嘴上讲讲心里想想,过过干瘾。再说老子从来不喜欢搞美女,太美了,你就不敢下重手了。要是一个良家淑女,那就更麻烦,她一时要跟你念诗,二时要约你去水边看月亮,哕七八嗦,玩起来一点儿也不爽。

魏宣觉得这个家伙挺有意思,笑着说:没想到彪哥你还有惜香怜玉的心。

彪哥也跟着笑,笑声太大,把一个犯人给吵醒了,远远地抗议说:谁这么吵呀?不让别人睡觉啦!

彪哥横不讲理地回答:是老子在吵,怎么啦?想清静睡到殡仪馆去,那儿最清静!

说完他拍拍魏宣,走回自己的铺位去了。魏宣看着那个背影,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他和沈白尘的争论,心下很有些犯迷糊:也许真有不爱钱的人?魏宣曾经坚信,有钱是幸福的前提条件,是体面人生的保证,芸芸众生之中,没有谁能挡得住钱财的诱惑。可是他身边的这个草莽英雄嘻嘻哈哈的一番话,真的把他说糊涂了。

44

纪石凉从接见室的垃圾桶里取回了录音笔,一直揣在身上没时间听,直到下班回到宿舍,才忙着把它拿出来。录音距离太远,效果不太理想,可是听了一遍,老纪已是心跳突突加快,头上也淌下汗来。

作为一个老警察,纪石凉算是见过世面的。作为一个男人,他的智慧和魄力不在人下,且从小习武,又正值壮年,体力和胆量亦在人上。在看守所干了这些年,无论多难缠的嫌犯、多危险的情况,他老纪碰上从来不带心跳出汗的。这回邪了门,一支小小录音笔偷录的对话,着实把他搞得手软腿软。

纪石凉将袖子筒往脸上一胡噜,狠狠擦了一把汗,点了支烟深深地吸着,在宿舍里来回踱步,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老纪知道他面对的是一场背景深厚的阴谋,这个阴谋牵涉顶头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还有可能引发另一件危险级别很高的案中案。

阴谋不可怕,可怕的是阴谋后面的背景。背景还要看它的近和远,一般来说近的比远的更可怕。眼下这个阴谋不光有背景,而且涉及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张不鸣。最让他感到棘手的是,对张不鸣的面目,他没有一个清晰的印象。他把张不鸣亲自将万金贵从市区押回来以后,对这个人犯的态度,一一翻出来过电影,希望从一些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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