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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上海晨曦-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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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起留在一楼的值班室。
  
  到了大厅,柳晨曦和林牧他们打招呼。林牧知道他今天去做什么,忙不迭上前询问他大米的事。柳晨曦担心白三爷久等,只好和林牧先说了一切都很妥当。正想上楼,白三爷走了进来。
  
  白三爷说:“没什么事,就是想进来看看。”
  
  柳晨曦笑了笑:“我的办公室在楼上。”
  
  上了楼,柳晨曦掏出钥匙开门,拨亮里面的灯。二楼的办公室整理地有条不紊。白三爷进门环视了一下屋内。柳晨曦打开柜子,在里面翻找资料。他回身时,看到白三爷疲倦地趴在办公桌上。他看着柳晨曦把最后一份资料塞进公文包。
  
  柳晨曦走到他身前,试探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不要紧。”白三爷微微扬起脸,办公桌旁一盏六角灯下的光落在他脸上。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像两朵白桃,双瞳墨黑却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白三爷年轻时一定很吸引人,柳晨曦想。
  
  第二天中午,柳晨曦交代好医寓的事,抽空去了一回昨日的米行。米行外挤满了来买平价米的老百姓,场面有些混乱,米行的伙计们使劲吆喝着要他们排好队。米行没有卸下所有门板,在一处开了一道小门。小门处的人尤其多,你推我拥,伸长胳膊。买到大米的脸上挂满笑容,心满意足地抱着装了米的麻袋从人群里挤出来,匆匆赶回家。
  
  “柳医生,柳医生!”
  
  柳晨曦看到了傻根,他背了一个鼓鼓的麻袋。“买到大米了?”柳晨曦问。
  
  “买到了,今年过年我们家也能吃上年夜饭了,”傻根咧开嘴,朴实地笑,“柳医生,你别说一开始我还不信能买到这个价钱的米。没想到,这回那些有钱人还真是做好事了!”
  
  柳晨曦听他这么说,心里也高兴。“排了很久吗?”
  
  “还好还好,再久也值得,”傻根说,“今天第一天,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多。我早上听米行的人叫有平价米卖,就照他们说得拿了户本来了。现在排队的人倒是比早上多。不过柳医生你别看挤成这样,大家都是高兴的。”
  
  米行里,伙计们手脚麻利地收户本、记录、发放大米。他们的辛劳,是愉快的辛劳。阳光大好,从南面的大门里射进来照在伙计们的身上。几个年轻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灰布长衫,额头已经渗出汗,眼神却有带着激情的明亮,好像不知疲劳似的。门口竖了块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此次捐助大米的商人,有柳彦杰的名字。
  
  外头买米的老百姓挤油一样堵在门口。越来越多的人从劳勃生路的东西两面赶过来。柳彦杰昨晚在外面做事,他打电话回家,说从外地收购的大米明天也能送到上海。柳晨曦有些欣喜。他觉得自己终于从多日的烦闷中解脱出来。
  
  几个小人在弄堂口开心地蹦跳着,唱着学堂里教得北方过年时候的儿歌: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儿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米行门栏上六个纸糊的红灯笼透出喜庆,望着来来往往不停忙碌的人们,柳晨曦终于有了过年的劲头。
  
  和北方不一样。在上海,腊月二十五才是除尘掸灰的日子。柳彦杰说过年要有年样,红屋在那天被刘福、王贵他们打扫得十分干净。年关,是柳彦杰最忙的时候,他每夜都在柳晨曦睡着后才踏入家门。这晚他回来得早,和柳晨曦说要去杜美路的小白楼。
  
  “那边也该打扫一下。”柳彦杰吃过晚饭,吩咐陈琦去开车。
  
  柳晨曦跟着一起去了小白楼。出门前,他从房间里拿了两幅年画和一本明年的月份牌。跟去年相同,年货一直是柳晨曦在张罗。
  
  扇面阶梯、欧式阳台与左右两边的红枫树都是熟悉的景。柳晨曦和柳彦杰走进客厅。绍兴娘姨三天前离开上海回乡下过年,走前把被褥、窗帘都洗过。柳晨曦手拿抹布在每个房间里走了一圈,顺手擦掉橱柜与窗台上的浮灰。
  
  通向阁楼的是十数格窄小的阶梯,灯光照不到那里。柳晨曦走进柳彦杰的房间,合上旧月份牌,把新月份牌摆在橱上。月份牌上是个穿着绛色旗袍烫了大烟花的女人,手里抱着小人,左下角小方块里有绍兴花雕的广告。柳彦杰在浴室里洗澡,哗哗放水的声音,他刚擦完两间卧室的玻璃窗。柳晨曦走出房间,摸着扶手一步一步走上通往阁楼的阶梯,走在阶梯上能看到二楼走廊里的西洋壁画。走完最后一个阶梯,柳晨曦站在两平米宽的水门汀地板上。
  
  两扇深灰色的铁门,中部有光滑的圆形凸起,竖式的直立把手被大锁圈在一道。柳晨曦伸出手指抹了下铁锁,它和楼梯把手一样,被人擦拭过。他又摸了摸铁门上的凸起,光亮的都是靠着锁,最上面堆着层灰。门的中间有一条极细小缝儿,他从两道门的缝隙中往里看。
  
  “在看什么?”一条有力的手臂撑在柳晨曦旁的铁门上。
  
  柳晨曦连忙退开,撞上身后结实的胸膛。他转过身,看到换了睡衣的柳彦杰。他洗过头发,没擦净的水珠挂在发梢,几滴落在眉毛上,肩上搭了条白毛巾。
  
  “在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柳晨曦说。
  
  “没什么宝贝,”柳彦杰的手穿过柳晨曦的外衣贴在他后腰上,他缓缓地说,“下去吧。”
  
  “一定有什么。”柳晨曦将毛巾盖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柳彦杰配合地低下头。柳晨曦用力地揉搓,眼睛盯住柳彦杰低垂的睫毛。“是你不想让我知道。”
  
  柳彦杰抬起脸,用力把柳晨曦顶在铁门上。柳晨曦感到冰冷的圆铁钉紧紧地贴在背后,柳彦杰的吻霎时骤雨般落下。他重重吻他。毛巾被扔在脚边。柳晨曦在吮咬中研究他的吻。柳彦杰总是在不想说什么的时候,用这个方法堵住他的嘴。
  
  柳彦杰放开他,又安抚地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我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以后告诉你。”
  
  洗过澡,柳晨曦躺在柔软的床上,身前是正在占领他的柳彦杰。柳彦杰喜欢攻城掠地,有时候柳晨曦挺着迷他的这种霸道。租界十点后拉电,床头点着蜡烛。蜡油在灯芯中央暧昧的小池塘里晃了又晃,按耐不住贴着笔直柱身往外涌,一滴接着一滴。壁纸上的牡丹在烛火下越烧越热烈,火红波纹花瓣张扬地攀在床头,簇拥着相互摩擦的雄蕊随着火焰微微摆动。
  
  “今年,我们一定要拍张合照。”柳彦杰在他耳边说。
  
  这次影楼的人来得晚,直到除夕的早上,他们才抬着架子与沉重的相机、灯光到红屋。影楼的人道歉,说今天赶在过年前结婚的人多,都像商量好的一样让他们忙不过来。
  
  屋里壁炉中的炭火燃的正旺。
  
  柳晨曦叫美娟把柳研熙打扮了一下。研熙一岁半了,圆圆的小脸,眼睛黑亮亮的,穿着柳晨曦替他买的新衣服,脚上还套了一双羊毛小黑袜。柳晨曦找了件崭新的白衬衫,又从箱子翻出一条印有欧式花纹的深银灰真丝领巾。他站在雕花的木漆镜子前,将领巾绕在脖子上,前端随意地打了个松松的结,巾尾翻转地塞进衬衫领口里。昨晚他与柳彦杰商量了不穿白西服,柳彦杰系领带,他带领巾。镜前,柳晨曦站得笔直,右手扣着左手的袖扣。花纹深灰真丝领巾配上白衬衫、烫得笔挺的西裤,令他看上去像英国的贵族。柳晨曦走下楼,美娟抱着小人跟在他身后。他到楼梯口时,正听到柳彦杰与影楼的人说话。
  
  “灯光打得好些,把你们最好的东西都用上。”柳彦杰穿了一件硬领深灰衬衫,领口系了条条纹领带。他正在摆弄刘福刚搬上花几的一盆洋红色茶花。见到柳晨曦,柳彦杰欣赏的目光又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幕布被支起,第一幅画面是庄严肃穆的坎特伯雷大教堂。佣人们站在帘子后,好奇地朝幕布这边张望。柳彦杰的表情意味深长:“这就是最好的?”
  
  “柳先生说,您是虔诚的信徒,经常到教堂做礼拜,”影楼的人露出讨好的笑,“我们想您可能会喜欢。”
  
  柳彦杰皱着眉说:“那些爱学洋人的上海小姐倒是喜欢这东西。”
  
  明明喜欢得很,却装腔作势,柳晨曦脸上忍不住微笑,心里想,他在下人面前总是佯装的很正派。影楼的人手忙脚乱地不知是不是该换掉幕布。刘福始终站在门厅角落。柳晨曦却总能看到他静静窥视的眼睛。
  
  “新年里拍它不很合适。不过既然支了,那就用它拍一张再换,”柳彦杰指示,“光一定要打得好,过年要喜庆,懂吗?”
  
  影楼人诺诺点头,左左右右地调整灯光。
  
  柳晨曦走到幕布前,柳彦杰也走了过来。柳晨曦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你想要怎么个喜庆法?”柳彦杰小声回他:“和我靠得近点。还有,想着我笑,我也会想着你。”
  
  柳晨曦和他挨得近。柳彦杰比他高一点,规矩地站在他身后。柳晨曦感到他的手在自己的后腰上搭了一会儿,又放了下来,但他仍稳稳地亲密地站在身边。柳晨曦听说过一种生长在中国与朝鲜边界处的铁桦树,质地极致密,硬如金属。柳晨曦觉得有时柳彦杰就像铁桦树一样坚硬。他会摆出刻薄的面孔说体己的话,他的话总让柳晨曦的心变得柔软,他会为柳晨曦的事发怒,为柳晨曦的事欣喜。有时他也会做点傻事。他是个出色的商人,也是个出色的爱人。无论他是佣人眼里正经的绅士,还是老百姓口中投机的无赖,他都是自己的爱人。他爱柳晨曦,那么地爱他……镜头前,柳晨曦笑了。
  
  这天,柳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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