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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宅活寡-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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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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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日,你本事大得很,谁的娘你也想日,今儿个你就给我日走。二拐子说着,也不松手,就要牵驴一样牵六根去仁顺嫂的住处。这时间,院里干活的下人还有长工全都围过来,见是管家六根跟二拐子,也不拦挡,只管围着看景儿。见二拐子捏了六根的蛋,还说要去见仁顺嫂,全都拿眼神加着油。二拐子主动权在握,加上他向来就不把仁顺嫂当回事,也不怕这样闹丢自家的人,看景的人一多,越发有了劲。六根憋青着脸,弯着身子,有劲没处使,此时看上去有点活不成。
东家庄地突然出现了,一看这情形,轻轻咳了一声,变换了下脸色,道,放开。
二拐子这才松了手。一松手,六根就又活过来,他岂容二拐子如此下毒手,眨眼间,使足了劲就冲二拐子一拳,不偏不倚捣在了鼻梁子上。二拐子的鼻梁软,血哗地喷出来,染了一脸。六根第二拳刚要捣过去,就听人堆里响出一声哭,不活了,欺负得人没法活了。奶妈仁顺嫂扑进来,一看儿子满脸是血,不管三七二十一,老母鸡扑食般扑向六根,幸亏六根躲得及时,要不,这一次要是让仁顺嫂捏住,那蛋儿非碎不可。
东家庄地一看仁顺嫂也掺和了进来,不怒不行了,脸一黑,声音威严地道,都给我住手,大清早的,成什么体统!说完又冲围观的下人们怒,干活去,吃了五谷不干人事,围这里看什么?
下人们哗一下散开时,二拐子从仁顺嫂手里挣开,扑向六根,这次他没向六根使毒手,只是瞪住他的眼睛说,叫驴家的你给我听着,今儿个这事没完,你再敢乱喷一个字,小心爷把你干的丧天良的事全给抖出来!
管家六根脸色哗地一黄,浑身一下软下来,吃惊地瞪着二拐子,不敢再言半个字。
东家庄地没听清二拐子说了什么,气咻咻道,二拐子,你太无理了。过一会儿你到上房来。
惩罚二拐子的事就这样闹了个虎头蛇尾,六根非但没讨到一点便宜,反倒让二拐子一句话种下了心病。那个晌午二拐子是到了东家庄地的上房,六根一颗心上上下下跳了好几个时辰,才见二拐子满脸喜色地出来。到今儿他也不晓得牛日家的到底跟东家反了什么舌,反正东家见了他怪怪的。二拐子非但没撵出下河院,东家庄地还赏了他一条裤子。第二天他见到东家庄地,庄地只是平淡地说,念他抱了新人进门,让他到南山煤窑去吧。
这段日子六根总是疑神疑鬼,见谁都觉有毛病,偶尔地看见下人们聚一起,不由得就会竖起耳朵,但听来听去,还是听不见一丝儿自个想要的东西。
这一天,下河院新娘子在院里意味深长剜他的那一眼,让管家六根足足想了一个正午。难道二拐子真就把风声透了出去?难道后山老舅早就猜到他要下一步险棋?种种可能排除后,管家六根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新娘子灯芯完全有备而来。
那么自己面对的不再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风姿妖娆眉里藏刀的新娘子灯芯将是他今后的一个噩梦。
此时正是菜子开花的季节,一沟两山的菜子用不着管家六根天天张望,思来想去,六根觉得坐地等死毕竟不是办法,他得及早争取主动。他想借这个空闲去一趟南山。想法一出,跟东家随便编了个理由,神不知鬼不觉地踩着一路的青草消失了。
这一消失,又不知会给下河院带来什么?
这天夜黑,少奶奶灯芯将刚刚给男人命旺喂完奶的奶妈仁顺嫂留在了屋里。两个人闭上门,开始了新娘子灯芯进门以来的第一场谈话。之前仁顺嫂一点准备都没,所以灯芯一张口,她便心紧得浑身哆嗦。将近半夜时分,奶妈仁顺嫂拖着虚空了的身子,还有一脊背冷汗,怀抱灯芯给她的东西,钻进了厨房。
这个夜晚,对下河院来说意义非同寻常,甚至它掀开了这座神秘老院新的一页。奶妈仁顺嫂路过长廊的时候,接连打了几个冷战,一想少奶奶灯芯跟她的叮嘱,还有那些个绵中带刺的威胁,腿就抖得支撑不住身子。经过上房的时候,她凄凄哀哀朝东家庄地的睡房望了一眼,那一眼望得有些惆怅,望得有些无奈,更透着一份不甘心。她的脚步在离睡房很近的地儿驻足了一会儿,似乎有片刻的迟疑,或是别的企图,但最终,她还是离开了那儿。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份心思,摸黑打开厨房。她在厨房里呆立了好久,心里泛过许多往事,泛过许多伤心。眼睛在那一刻不由得湿润,流了好多清泪。最后她牙一咬,从怀里掏出少奶奶灯芯交给她的东西。这时候她脑子里飞过下河院的禁忌,飞过三房松枝的惨死。她轻哦了一声,就像是跟谁赌气似的把那东西倒进了罐中。不大工夫,一股子怪怪的味儿飘出厨房,弥漫在下河院的上空。这味儿起初很淡,淡得你不用心就闻不出来,慢慢,它变得浓了,那是一种似曾有过的味儿,一种熟悉的味儿,但却久长地在下河院闻不到。不只是闻不到,自从庄地做了东家,这味儿就成了一种毒气,死活不能在下河院有,谁敢造出这味儿,谁的命就跟三房松枝一样。那是很惨的一种结果,比沟里那些个穷人家的死还要惨出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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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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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妈仁顺嫂有点怕,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三房松枝的死。那是一个噩梦,凡是下河院跟东家亲近过的人,都被那个噩梦缠绕着,一生轻松不得。
味儿越发浓了,它掺在沁人心肺的菜子香里,和在雨后潮湿的空气里,想流走,却又流不走,使得这院的空气一下浓重起来。大约刚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里过重的湿气使它本来的味儿淡了许多,但它确实改变着下河院那惯有的闷腾腾的香味儿,使得这院有了某种活气,有了某种与人相关的稠糊糊的味儿。
那是什么味儿呢?
少奶奶灯芯和奶妈仁顺嫂都清楚,那是中药味儿!
下河院是见不得中药味儿的,可这夜,下河院有了这味儿!
淡淡的中药味先是从厨房天窗里冒出来,袅袅地飞到空中,很快跟芬芳的清香搅到一起,弥漫在下河院上空。
后来,这味儿就像是被压着,藏着,偷偷摸摸挤出来。那是奶妈仁顺嫂害怕出事,拿把扇子死劲扇呢。甚至她在灶台上点了几枝松香,想借松香的味儿把它给压下去。
整个过程看上去很平静,奶妈仁顺嫂和少奶奶灯芯啥都不说,个干个的事,可心里,却是惊心动魄。等一切完毕,两个人都是香汗淋漓,仿佛生死了一场。
喂完药回到耳房,奶妈仁顺嫂再也睡不着觉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藏了二十年的秘密瞬间让新来的少奶奶抖出来,连根带底,一点儿面子也没给她留。她顿时变成一条让人牵住了尾巴的狗,连叫唤都不敢出一声,只能顺着她指的路,低住头往下走。一想往后的日子,奶妈仁顺嫂破天荒地有了把自个掐死的念头。
夜风吹来,卷进了院里,菜子沟百年老院发出些微的颤动。西墙下几棵老杨树,叶子不住地瑟瑟作响。响声沙沙的,像有几双脚步在走动,那是冤魂的脚步,还是仁顺嫂听错了声音?一只猫头鹰想落下来,瞅瞅院里昏黄的灯,掠翅飞走了。那只猫头鹰也是飞得怪,空中盘旋了几个来回,最后,竟奇怪怪一头落到沙河边六根的泥巴院里。天呀,六根家落进猫头鹰了!就在六根女人柳条儿翻身喂奶的空儿,猫头鹰一个乍起,抖了几下翅膀,再一次扎下身,落到六根家屋檐上。这一次,猫头鹰看清了这家院子,院子有点破,有点小,甚至还弥散着一股邪气。猫头鹰扑腾了几下翅膀,狰狞地叫了几声。
六根的第四个女儿引弟就在这时候发出了哭声,本来她嘴里含着奶,是发不出声音的,可她在襁褓中挣扎了几下,吐出了柳条儿脏兮兮的奶头,那哭就发了出来。很小;猫叫似的。
沟里沟外一派宁静。
三个月后,下河院新一代女主人灯芯堂堂正正走出朱漆大门,高挑曼妙的身子紧裹在水红色对衬衫里,下身着一条墨绿裤子。红衫绿裤在阳光下映衬得她越发动人,像一只金丝鸟从洞穴中飞出,一下捉住了人们的眼睛。她头裹一块粉巾,带着花案的粉巾只在头顶盘着,却不学其他媳妇把整个脸都掩起来,这就让人们有幸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一沟人的眼都惊了,都说后山娶来的新人是个老姑娘,还以为真就黄鼻癞眼,见不得人,没想这阵一望,才知啥叫个新人了。人们在惊叹她脸的粉白和鼻子的灵巧时,同时也看清了她藏在镰似的浓眉下灼明的眼睛,还有从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发出的道道光亮。
那光亮是沟里任何女人都不能发出的,它接近于男人却又比男人的多了层露水,射在脸上会让人不由得垂下头,却又感觉有团温绵在脸上蠕动,禁不住想抬头再望一眼。总之不像女人的目光,倒像是偶尔在鹰的眼睛里看到过。对于下河院新来的这个女人,沟里已有了很多传说,每个传说都能引起人们无限联想。人们正是在这一个个传说里,感觉到这个女人的神秘,感觉到她的非同寻常。因此也就巴望着她早日走出来,走近他们的生活。
灯芯在大门口伸了个懒腰,这个动作有点夸张,其实她脸上是不带一丝倦意的,倒像是故意告知人们她在炕上是多么的贪婪,那一伸一扭,便把她蛇似的软腰扭了出来。哟嘿嘿,这女人,你瞅她那个腰,比水蛇还细,比水蛇还柔软。这命旺,临死了还有这般福气。更有眼尖者,在灯芯二次扭腰时,一下就看着了她红衣绿裤间泄出的那抹香红,那是女儿家裹身子的肚兜儿,沟里一般人家是没有的,既或有也是粗布,拿红颜色水里泡出来的。灯芯的那抹红却是真正的香红,一闪便把人的目光给捉住了,有心人便想,一定是凉州城有名的丝绸铺子里买的,据说凉州城里,穿这样香红肚兜的也没几家。寻着这香红想上去,男人们便纷纷在心里猜,那肚兜裹住的高耸的奶子,不定还拿啥值钱的香草裹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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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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