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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村-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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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用一根绳子保护安全,才对着老妈的耳朵小声说话。老人的眼睛睁开了,原就干瘦的脸颊抽动了两下,依旧惊恐不安,双手忘乎所以疯了一样抱向儿子,腿也松动开来。赵黑安慰着老人,用一条手臂搂抱了体轻如柴的老娘,另一手慢慢解开了刚才绑好的安全绳索,一步步下到了地上。

现场围观的人更多了,人们都屏声敛气,谁也不敢乱说什么,这时就庆幸成一片。有为赵黑的细心周到而感叹,说要不是先把人绑安全了,一挣扎准往下跌,那还了的。有人就又说开那场大旋风,形容得简直就是无数妖魔鬼怪在作乱。有人说自己看见了那风中有一张脸,胡子拉茬肮脏不堪,身上挂满了骷髅头。

赵黑无心去听人们胡说六道,抱了老娘就往家里跑,后面跟了赵家老五和几个本姓族人。

天黑了,赵婆婆昏睡在炕上,一会儿眼睛睁开却视若无睹,一会儿又闭上浑身抽搐,腿脚依旧不能恢复常态。赵老四始终坐在炕上,一锅连一锅抽着旱烟,任由儿女抟弄老婆子,不说任何意见。

我母亲在傍晚的时候,到赵家看望老人,提议说:“赵姨怕是被吓着了,有点心智昏乱。我们老家当年也有个人出现这种现象,那不是因为大风,而是让几只狼给吓的,后来通过一个老中医用针灸给扎得醒过来的。就不知道咱们这里有没有好的针灸医生?”赵黑的大姐从邻村赶回来,守在自己的老妈身边,听了我母亲的话,只狠当地没有好中医。赵黑亲自出马,两个多小时后,先后请回了大队的赤脚医生和公社的大夫,在家里摆开了输液器具,直到半夜时分老人才安静地睡了过去,一家人松了一口气,随便寻了个地方躺下休息。

赵家安静下来,村子也安静下来,那家丢了娃的女人失魂落魄在村子里走着,声音嘶哑叫着自家女儿的小名。那叫声如咽如泣,那小名在风里光溜溜的形成了许多看不见的泡泡。后半夜里,那女人被男人拉回了家里,宽心说等天亮了,叫上几个人顺着旋风走成的直线,说不定就会像赵婆婆一样,娃也会出现在一个什么地方的。那女人有气无力,眼泪都哭干了,如一个木偶一样窝在炕角落,刚刚一朦胧又惊醒过来,嚷嚷说看见女儿了,说娃骑在一匹黑马上,转眼就不知去向了。

结果正如梦中的情形一样,在随后的两天时间里,队长高大海派了人骑了骡马,顺着大旋风走去的方向去寻那丢失的娃,回来后都毫无结果,倒是带回来一些旋风作乱出的更加离奇的故事。那个女娃从此再无一点消息,随了那一场旋风永远地消失了。

赵婆婆第二天鸡叫时分清醒过来,眼里的惊恐没了,平静地看着守在身边的儿女,说她想喝水,又说想上茅房,这才觉出腿脚和身子出现了麻痹症状。赵家的大女儿就拿了尿盆,把老人抱起来像抱一个小娃一样,帮着解了衣带,用手扶着蹲在盆上尿了几滴。老人重新躺到炕上,眼睛一个挨一个地审视着自己的儿女,好象要深深记住一般认真。

大女儿说:“妈,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跟我们说,大夫还没走,就在另一间屋子里睡觉呢。”二女儿说:“妈,你还是闭上眼睛好好歇着,等天亮了我们扶你出去溜溜腿就好了。”赵婆婆慈祥地笑了,“我没事,我觉得这身体这阵子出奇的好,除了舒服就是舒坦,连一点点难受劲都没有。”老人没有看见儿子赵黑,有点急,问人哪去了?赵娟子说刚才看见妈好点了,他到那边屋里睡觉去了。赵婆婆语重心长地说:“我的黑儿是个孝顺娃,也是好娃子,就是命不好哟。妈今天遭了这一难怕是过不去了,我给你们姊妹说,别的人我都放心着呢,就是放心不下黑子,放心不下我那小孙子。”娟子说:“妈,我哥人家现在好着呢,身体和影响都好着呢,你咋就不放心?再说,大夫说了,妈的身体不碍事的,你说这些话让我们心烦。”赵婆婆说:“你个傻丫头懂啥,人强强不过命啊!不说了,我累了,我要睡了。”几个女儿侍候着让老人睡了。

太阳出来了,赵家的几个嫁到外村的女儿要走,来炕前看一眼熟睡的老娘,突然发现老人的脸色上有层若有若无的云气,发现老人的鼻翼塌着似乎没了呼吸。大女儿年长,用嘴在老人的鼻孔前感觉了一下,妈哟一声惊叫,其它的几个女儿闻声都一涌而前,跟着哭成了一片。

正在院子里伸胳膊踢腿的公社大夫闻声赶回屋里,在让开的空隙里用手在赵婆婆的鼻孔前试了试,又掐头翘腿地抢救了一通,最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退身到一边,收拾昨天晚上摆开来的医疗器具。哭声惊醒了赵黑和赵五子,也唤回了在院子前后,到背着双手走来走去的赵老四,回屋拨开女儿娟子,盯着像熟睡过去的老婆子,抽身出门走了,留下一副悲恸的有点脚步踉跄的背影。

知道老人已走,女儿和媳妇一哇声地哭着,同时按照刚刚叫过来的年长者的吩咐,给老婆婆净面梳头换老衣。赵黑脸色苍灰却没有哭,让赵五子四处叫人帮忙,自己反而坐在屋前的一块大石头上,想开了心事。很快,穿好了丝绸老衣的赵婆婆平展展地躺在炕上,面容安祥如睡着了一般,身体反而比平时显得舒展高大了几分。

这屋里哭声一片,那边屋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小儿啼哭。赵黑老婆忙跑过去看自己的娃,发现娃是闭着眼睛,被谁惊吓了一样直着声音哭叫,忙抱了起来乖哄。

“你们几个不懂事的,不赶紧去看娃娃,都在我这里哭啥呢?”几个儿女忽然听到老娘的声音,都睁了泪眼往周边寻找,等把目光收归到躺着的老人身上时,发现老人的五官在动,眼睛居然缓缓睁开了。几个女儿有点惊异又有点悚然,大女儿一叠声地喊叫说:“妈呀,妈呀,你还活着,你不要吓唬我们呀。”老人果然还活着,似乎不明白眼前的事情,嘴唇翕动声音软软地说:“妈活得好好的,你们这是哭啥呀?快去把我孙子给我抱过来。刚才我过去看见没人招呼娃娃,不要把娃娃吓着了!”

赵家的几个女儿破涕为笑,扶了老娘褪了身上的老衣,几乎是齐声叫了赵黑回来。几个人亲眼目睹了老人的起死回生,都说是娃娃的功劳。赵黑媳妇怕孩子小,见这种场面不好。赵黑发威喊了两声,女人才勉强偎偎缩缩地过来了。那娃也已醒来,睁着墨豆一样的小眼看着人们。

赵婆婆被孙子哭喊回世上之后,天晴的日子还能拄着拐杖到屋外晒晒太阳,刮风下雨天就瘫在炕上,在孙子的呀呀学语声中,品味着生命的健在;在吵吵嚷嚷的家务事中,闭目塞听,颐养着天年。两年后,生命的大限终于来了,临走的前几天,老人对来到屋里的人都抽着鼻子嗅来嗅去,却搞不清楚别人什么也闻不到,自己却总能嗅出的苦艾的味道来于何处。后来老人若有所悟,终日默然不语,连孙子屎拉在炕上,也都睁一眼闭一眼地不去过问。

这时,赵娟子已经嫁了人家,赵黑老婆又给赵家生了一个儿子,自己也由一个黄花大姑娘,到为人媳妇,再到两个娃娃的妈,原本就有点偏瘦的身体,越发显得干瘦了许多,模样也就随着老丑了几分,一张黄脸被骨头棱角的有点男性化的样子。

“妈呀,娃娃拉在炕上,屎糊的到处都是,你咋就不说一声,也不管一管呢!”赵黑的黄脸老婆埋怨着,一边蹲在炕上收拾小儿拉出的屎。赵婆婆已不似当初抱孙子时那般热情了,而且时过境迁,从心底对这个儿媳妇并不太喜欢。“黑子在不在家?我有好多的话想跟他说,你给我找去嘛。那娃娃的屎又不脏,你忙着收拾它干啥?”赵婆婆突然想起了大儿子,好象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所以迫不急待让媳妇去找。“娃他爹到地里劳动还没回来,我们女人都是先收工回家来做饭的。”媳妇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老人探手从炕沿拐角处拿到了拐杖,挣扎着要下炕亲自去找人。媳妇说:“妈,你就不要添忙了,你让我把娃的屎先收拾净了,我还得赶紧做饭呢。再说你儿马上就回来,等一会我给他说就是了。”老人把拐杖竖回原位,只静了几分钟又不安宁起来,嚷嚷说:“媳妇,你给我快点把黑子找回来,我心慌的难受。”媳妇有点不耐烦,嘴上答应着,抱了炕上的娃娃到自己住的西屋去做饭了。

赵黑回家来,听了老婆的话,过来问娘有什么事?赵婆婆一时反而无语,用力想了半天,却忘了要说的话。赵老四回来了,看见儿子眼巴巴坐在炕沿边上,疑惑不解。赵黑小声说:“我妈说有话要急着跟我说,现在又想不起来了。”赵老四说:“你妈那是老糊涂发神经呢,说话做事都是一阵子,你跟她认真啥呢。”说话间媳妇做熟了午饭,给东屋送过来一小盆,又拿过了几副空碗筷和一碟泡菜。赵黑给爹妈各盛好了饭,又问娘想起要说的话了吗?赵婆婆接过饭碗,已忘了刚才的事,反问儿子说:“我想啥?”。赵老四给儿子使了一个眼色,摇了摇头。

全家人吃罢午饭后,赵老四在炕上躺身歇了一会出门走了,赵五子又背了书包去上学。出工的钟声响过,睡醒的媳妇抱了两个娃,往婆婆住的东屋炕上一放,嘱咐两句也出工去了。赵黑提着铁锹出了院门又踅回来,到东屋问娘究竟是有啥事要说。

赵婆婆刚睡醒,精神挺好,左右手互捏着说:“去忙你们的吧,我能有啥事。”赵黑没多想,刚走出院子不远,听见老娘连声叫唤自己,忙急步跑了回来,发现娘已经拄着拐杖追到了院门口,一脸焦急,拉住儿子的手说:“黑儿呀,娘想起来了,娘必须跟你交待一下,娘的心才能安下来。”赵黑扶了老人回屋。赵婆婆拉着儿子的手不放,有点激动地说:“黑子,娘上了年纪,身体不做主了,说不定哪一阵子就走了。”赵黑说:“妈,你好好的,老想这些事情干什么嘛。”赵婆婆说:“妈不说心慌得不行啊。”赵黑只能洗耳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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