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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推半就-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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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灯的光柔和了他的一双幽深的眼,漆黑不见底,慑人心魄,“哦,好。晚安!”

“晚安。”口里道着晚安,身子却又不动。坐在床边呆看了她一会儿,低沉的嗓音唤道:“Joy……”

“嗯?”

“……”张口的那刻,脑子却突然空白了,一切言语都瞬间消失在喉间。“……睡吧。”

“嗯。明天见!”

终于站起身向外走,房门开了又闭,关门的那刻,门里门外的人不约而同地俱是长出了一口气。

身上是刺骨的疼,夜晚总是难以入眠,就算困到极致,梦里也会被痛醒。再加上不能翻身不能动弹,这一整夜从头到尾都是说不尽的难熬与疲累。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少时刻,枕边滴滴滴滴的声音响起。她伸手拿过对讲机,按下了接听键。

对讲机里的声音低沉而飘渺。“Joy……”

“嗯?”

“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

“呵呵。”惹来那边几声轻笑,须臾又开口,声音穿越黑暗而来,又在黑暗里化开,融为一体,“还痛吗?”

“……”是生病让人脆弱,还是夜晚让人脆弱。只不过是三个字的问题,只不过在话语里带了那么一点忧心,却重重地撞进她心坎里,引来鼻头一阵泛酸,“……痛……好痛……”

强撑在面上的伪装瞬间崩塌了,这几天几宿的苦痛委屈全都一古脑儿地涌向心头,阵阵都是酸楚,诉苦的话起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真的好痛……怎么……那么痛啊……呜呜呜……”

初时低声而隐忍的抽泣,渐渐变作嘤嘤的啼哭。决了堤的泪潸潸而落,任是双手不断去擦去揩也收拾不住,一行行尽都滑落在枕头上,洇成一片深暗的颜色。

她痛啊……真的好痛……无论是初时那尖锐刺骨的痛,还是后来绵绵不绝的钝痛……

好恨……

她恨透了这些痛,也恨透了咬牙苦忍,恨透了痛入骨髓时一个人默默承受,恨透了无边无尽袭上心头的孤寂,恨透了自己明明这么痛也无处可说,恨透了自己明明忍得这么辛苦也无人知晓……面对朋友要强打精神,面对亲人要故作坚强,心里那片

 24、璀璨之夜 。。。

脆弱又有何人明白?

还以为一个人可以,还以为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却忘记了呀……伤心,苦痛,并不是你选择忽略它它就可以消失的。忽视也好,无视也罢,它永远都在那里,藏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静悄悄地待着,若一旦有人来触碰,来翻找,它便立刻泛滥开来,惹得整颗心都是酸楚。

哭到伤心欲绝之处,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讲机那边说的什么再也听不见。

一室嘤嘤咛咛的哭声里,是谁慌慌张张推开了卧室的门,是谁急急忙忙打开了床边的落地灯,是谁手足无措地抚去她腮边潸潸的泪水,又是谁揽她入怀无言抚慰?

温暖的胸膛,平稳的呼吸,双臂环住了那点暖意再也不舍得放手。

25

25、缱绻之晨 。。。

意识一点一点苏醒,身体却迟迟不愿醒来。

身下的触感温热而结实,带着点沐浴露的清香。若是褪下这件鼻涕眼泪污糟一片的棉质睡衣,不知是怎生一具眩目的皮囊,想必就算摆在街上待价而沽,也是一件人人哄抢的宝贝。

昨夜的泪在他胸前的睡衣上浸蚀了大片,湿了又干,绵延成巴掌大一块洇渍。她流了多少泪水,哭了多长时间已经无从算起,唯有这片洇渍还在无声地丈量。

泪水冲走了体内累存已久的积郁,一夜过后再醒来时居然感到无比平静安宁。哭到极致,累到极致,宣泄到极致,内心就像被释放被解脱,空得仿佛能装进无限天地。

人说眼泪里有无限负面的情绪所产生的毒素,里面提取的一滴就足以毒杀一头壮硕的牛。所以人需要哭泣,以免身体内的毒素越积越多,致使抑郁而终。此刻她愿意相信,也许这说法是真的……

“醒了?”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

不消抬头也知道,那双幽深的眼里必然带着满满的倦意。昨夜她伤心恸哭,折腾了大半宿,他搂她在怀里,手掌上施了七分温柔三分怜悯,一下一下从发丝抚到脊背,一直抚到她累了乏了困倦了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抚摸。这样的他,又能有几刻安眠?

抬了头才愕然发现,那眼里倦意未满,只得一半,除却倦意还有一半竟是满足。眉目间将醒未醒的慵懒,唇边勾起一丝欣慰的笑意,轻易就可以将偶然路过的目光紧紧粘住不放。

昨夜是她一时失态,哭泣也好,发泄也罢,伤心泪,温柔手,诸般种种,全都只能当作幻梦一场。如今梦醒,人也该清醒了。

强自忍痛,撑起身子就要向一旁退去,冷不防背上的手掌微微施力,重又将她纳入怀里。“还早,再睡一会儿……”

脸颊挨着她的发丝轻轻磨蹭,说不清那其间是否有几个轻吻无声无息地,不经意地,悄悄落在发间。隔着发丝传来谙哑的低声呼唤,“Joy……”

传闻道家有咒术名曰“摄魂”,只消轻声唤人的名字,就能将对方的魂魄摄去。眼前这厮,莫不是偷偷学会了吧?

尚未算完,头顶的发间接着徐徐传来他低回的嗓音,仿若发自空寂的幽谷。“Joy……如果觉得痛,觉得难过,不必埋在心里,都可以告诉我,嗯?”

魂失魄落,刹那成痴。

素来知道这人不善言辞,简简单单的一句,字字都是真金白银。

“……嗯。”草草地应了,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好像再多说一个字,就忍不住那奔腾而出的酸意。

二楼西餐厅的落地窗边,永远有着两人最爱的风景。冬日暖阳,往来行旅,青湛的天

 25、缱绻之晨 。。。

边一朵孤云。缥缈的咖啡香气,俊美如流川枫的侍者,宽大舒适让人不想起身的沙发。

鲁半半趴在沙发上,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跟家人视频聊天。老爸,老妈,姐姐,姐夫,外甥,齐刷刷地拥在摄像头前你争我抢。

一片混战缠斗之中,老爸占了上风,窄小的影像中出现了一张布满胡茬的脸,经年不变的爽朗笑容,“闺女啊,老爸刚给你腌好了一大罐子的腊八蒜,你最爱吃了,过年回来让你吃个够。隔壁老王家那个侄子过年也回来,听说还没女朋友,人我见了,模样不错,还是国外留学过的,年纪比你大上几岁,也不算什么。我已经跟老王打好招呼了,等你回来就去相相……”

姐姐半路杀出,一把抓过了摄像头,冲着话筒扯开了嗓子:“你可别听咱爸的,就他那个眼光……见着潘长江都能夸玉树临风,一点谱都不靠。老王家那侄子跟我是同学,我还能不知道么?小学的时候鼻梁子上就架副酒瓶底儿,说话声音比蚊子还细。上个月我又见着他了,妈呀,脑门儿前面三分之一的头发都能论根儿数了,三五年就成一准地中海。你说咱爸怎么成天就瞎忙活呀,小妹儿你这么好条件,年纪轻轻的又不是嫁不出去,再说了,就算一辈子不嫁也不能随便拉一个就凑合啊!放心吧,老王家侄子那事儿老姐我死活帮你推了,你可得给我争口气,怎么着也得弄个财大气粗的,达理知书的,模样赛过流川枫的吧……”

哦,突然想起来了,流川枫为什么会成为她的选美标准呢,那是姐姐从小的影响,老姐她向来最爱此人,每提起世间美男必口称流川枫。久而久之,就在她年幼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小姨小姨,去年你买的推土机坏了,今年我要大坦克!……”

“闺女啊,今年饺子想吃啥馅儿啊?你大姨家帮我喂着两只鸡呢,要不就吃鸡肉香菇馅?我记得你去年好像说鸡肉馅吃起来比猪肉馅鲜多了……”

电脑内外,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你来我往,闲扯了一个多钟头,不论聊的是什么,一家人笑笑闹闹就是暖入心扉的亲情。

关了视频窗口,刚要拿桌上的水润润喉咙,转脸就瞥见一双失焦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边的电脑,眼底是空,眼外也是空,目光所及之处,处处皆空。

她挥了挥手,招来一旁的侍者。“Andy,给我来一份香蕉船吧。”

侍者脸上的笑僵在嘴边,面带难色,“这……恐怕……”

“赶紧的吧,要不等他发完呆,我就吃不成了。”她连声催促。

侍者只好转身去了。回来时手里端的却不是冰淇淋,而是一份刚烤出炉的巧克力曲奇饼

 25、缱绻之晨 。。。

,小巧可爱,散发着香草的气味。

“鲁小姐,对不起,乔先生吩咐过的,生冷的东西您都不可以吃。这是厨房刚烤好的曲奇饼干,不如您吃几块尝尝?”

好吧,他在这里才是老大,她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能说什么呢?

饼干送进嘴里喀吧喀吧地嚼,那边发呆的人也回了神。

“Joy……”

“唔?”手里又拿起一块饼干,张口就咬下半个。酥香绵甜的滋味,让人爱不释口。

“不要回去。”幽深的眼隔了张桌子看过来,目光分外柔软。“不要回家过年。”

她静静地听着,大半个曲奇堵在嘴里咽不下去。直到把那酥香的饼干含软了,含化了,顺着喉咙滑进食道,才悠悠地开口,眼里一片浓雾。“我……想吃老爸腌的腊八蒜,想吃我妈包的饺子,灌的香肠,想窝在沙发上跟我姐一起嗑瓜子,看我外甥扮老师上课……”

停在此处,愣了一刻,长长地叹出口气来,“我想家了。”

千言万语最后汇成这一句,她想家了。受伤的时候,脆弱的时候,格外地想家。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长途跋涉。”挽留的借口,除了这一个,也找不到其他。

“两个星期就能走路了,医生说的。”

乔治垂下了眼不再说话,在透窗而入的日光里,修长的指细细描摹咖啡杯上装饰的银线。

到晚上她依旧趴在他卧室的大床上受那一夜的煎熬,他将她安置完毕却不再出门。长腿一抬就翻身上了床躺在她身侧,伸手灭了床边的落地灯。

黑暗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呼吸相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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