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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玫瑰-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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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派遣到颐风园里的都是直属于皇帝的御林军,然而在这一刻,公子楚那样具有诱惑力和说服力的谈吐,仍然令所有士兵为之动容,心里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住口!”熙宁帝苍白了脸,咳嗽起来,“再说我割了你舌头!”

“是的,你是有权割掉我的舌头。”公子楚笑着,然而死亡的灰色已经从他的脸上弥漫开来,令他的声音变得迟缓,“如果你不喜欢我的眼睛,可以挖掉我的眼睛;如果不喜欢我的心,还可以剖开我的胸膛——若不是弄玉,三年前你就那么做了,是么?”

“住口!”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名字,仿佛一根针扎入内心,令熙宁帝尖叫起来。

园中的所有将士都看到了这一刻皇帝在高台上的可笑模样:熙宁帝仿佛中了魔一样地挥舞着手臂,一步步的退却,摇摇欲坠——那一瞬,这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君却显得如此懦弱可笑,被一个垂死的人逼得几无退路。

“真是一个怯懦而愚蠢的孩子……不曾知道战争的可怕,不曾看到真正的死亡,所以,才会做出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一切吧?”公子楚叹息,剧毒已经开始发作,他抬手捂住了胸口,喃喃,“被绫罗绸缎包裹着,居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满耳听到的都是谄媚和谎言——不知道你的心里都被什么填满了?真可悲啊。”

白衣公子临风而立,直面着自己的弟弟,然而语声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

“你竟然相信那个女人的谗言,要置自己的兄弟于死地”,他轻声说着,凝望着熙宁帝。“徽之,难道连十六妹的血,都无法洗去你心里的猜忌么?”

公子楚凝望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年,忽然大笑起来

“愚蠢的弟弟,难道你完全忘记了在十年前,是谁把刚即位的你从越国铁骑手里夺回的么?”公子楚纵声长笑,拂袖走下了高台,傲然扬声,“如果我真的想要从你的手里夺过王位,早在那个时候就可以下手,又何必等到今天!”

他不再看自己的弟弟,只是拂袖回头,踉跄着走过皇帝身侧。

仿佛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所有人都怔怔呆在了原地,包括端康带来的心腹精锐。他们居然忘了阻拦,只看着这个垂死的罪臣一路走过去,在风里发出断断续续的长吟——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公子楚一路长吟着走下高台,向着花园南侧走去。随着毒性地逐步发作,他的脚步开始有了略微的踉跄——歌姬谢阿蛮脸色苍白地紧跟在他身后,抬起手紧紧扶着他逐渐无力的身体,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公子楚低头对她一笑,似是安慰,又似感激。

“不用了”,他说。抬手轻轻抚摩宠姬的脸,那种死亡的灰败之色迅速覆盖了他的眼眸,“留下你的歌喉,给更好的人——我不值得你这样。”

他推开她,独自沿着花径走去。

“拦住他!”端康首先回过神来,一惊,“小心他逃了!”

然而,很快众人就发现他并不是要逃走,而是走向了通向另一个花园的侧门,然后停下来凝视着自己的胞弟——一墙之隔,便是荒废已久的颐音园。

“我亲爱的弟弟。”他用一种越来越微弱的声音道。“我要去十六妹那里了。”

熙宁帝没有说话,全身激烈的发着抖。紧紧盯着胞兄,脸色煞白。

“不跟我说再见么?徽之?”公子楚微笑,然而却有一行鲜血从唇角沁出,慢慢划过脸颊,触目惊心,“不过……就算你、就算你再不愿意见到我……百年之后,弄玉和我……总在泉下一起等着你呢……”

一语未毕,他忽然抬手震断了腐朽已久的铁锁,轰然推开了门。

公子楚踉跄着走入那片荒芜的废园,抬手捂着胸口,黑色的毒血他唇角不断沁出,染红了雪白的前襟,他向着园子深处走去,一边对着虚空呼唤胞妹的名字,眼里渐渐涌出了笑意,仿佛真地看到了某个虚无的幻影正在翩然降临,在天空里俯身伸出手,迎接他前去。

熙宁帝的嘴角动了动,似是勉强忍住了到嘴边的一句话,脸色煞白地看着他一路走上高台上去——在那里,曾经有两个他最爱的人尸横就地——如今,很快就要出现第三个了。

然而,没有等走上凤凰台,公子楚身子便失去了力气,颓然跌倒在冰冷的玉石台阶上。

手里的紫玉箫滑落一旁,滚了一滚,终于不动。

“哥哥!”那一瞬,熙宁帝再也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尖叫,想要冲下高台。

“皇上!皇上!”端康惊呼着,连忙阻拦住皇帝,“小心有诈!等一等,先让御林军统领和太医去验看一下为好……”

歌姬谢阿蛮却已经随之奔入了废园,不顾一切的扑到公子身侧。她只是看了一眼,眼中的泪水便如雨而落——她无声的哭泣,肩膀剧烈的颤抖,解下身上的寒绢为他拭去唇边的血,素白的绢立刻被染成一片殷红。

园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眼神泛起了一丝哀伤。

歌姬轻抚公子尸身,低泣良久,忽然抬头看着碧空,脸色苍白地沉默了许久,开口一字一句地唱起了一首挽歌——却是公子方才在高台上吹奏的那一首《贺新凉》,声音凄烈高亢,响彻了整个颐风园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园外的将士并不知道园中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如此歌声,也知道事情不祥。

歌姬谢阿蛮一扫平日的柔婉,歌声苍凉如水,隐隐有刀兵的肃杀和苍莽,转折处有金石之音,铿锵有力。包围着颐风园的御林军无不闻声动容,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经历过十年前扫并天下灭亡越国的战争——在那样的歌声里,他们恍惚回到了多年前追随公子驰骋之时。手中刀兵垂落,每人眼里都有隐约的哀伤。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谢阿蛮唱到最后一句,声音越拔越高,凄厉如啼血,红牙板瞬间碎裂。在御林军统领恒易将军和太医赶到园中查看时,歌姬退了一步。忽然抬起头来,毫不犹豫的倒转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血飞溅而起,染了军人和医生一身,歌姬仆倒在公子楚身侧,再无生气。

恒易将军和太医面面相觑,被这样惨烈的情景震慑,竟然一时不敢上前。迟疑了片刻,在端康的厉声催促下,太医才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仔细验看了两人的脉搏和鼻息。然后退开一步,对着金谷台禀告:“禀皇上,逆贼已伏诛!”

端康长长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拉着皇帝的手,却听到熙宁帝惊呼起来。

“哥哥!”少年发狂一样地推开了宦官的手。从金谷台上冲下去,“哥哥!”

熙宁帝狂奔向颐音园,然而却在踏入前那一刻忽然定住脚步,全身剧烈发抖,似在惧怕什么,在园门口彷徨良久,竟不敢踏入半步。终于,他举袖障目,在恒易将军的陪同下来到了伏地的两具尸首旁。颤巍巍的将手指伸到了兄长的心口。

没有丝毫生的气息,唇角的黑血已经开始凝固。

“哥哥……”他松了口气,低声喃喃了一句,转过头去,却正看到了歌姬的脸。

谢阿蛮的眼睛始终大睁,怒视着皇帝,仿佛死不瞑目。熙宁帝触电般的收回手指,倒退了一步,仿佛感到极度的不舒服,拼命扯着自己的衣领。一阵晕眩让他跌倒在随后赶来的总管怀里,喃喃:“走!走!立刻走!”

“是,皇上。”端康回答了一句,却迅速的弯腰检查了一遍尸体。

是的,死了……确实死了,毒从七窍透出,再无可救。

“快走!这里让我不舒服……都是死人……都是死人!”熙宁帝厉声尖叫起来,胡乱挥舞着手,“把他埋在这里!别放他出去!——关上园子,谁也不许进来!别放那些鬼出去!”

“是!”左右回答着,相顾失色。

皇帝的情绪仿佛紧绷到了极点,忽然崩溃般的倒了下去。

“熙宁帝十一年五月,天有异象。是年春末,有传帝赐死公子于颐风园。

“密旨下,奉鸩酒。公子不辞,一饮而尽,伏于凤凰台下。歌姬谢阿蛮抚尸恸哭,为之做歌,曰‘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首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歌声激越,左右军士闻之无不动容。曲毕以身殉。

“事前公子自知不测,乃阴遣门客。然客久受其恩,欲一死相报。闻变,纷纷自刎于宫门外,血溅三尺,相仆者乃系百人。帝恐生激变,命葬公子于骊山园中,秘而不宣其丧,令园中歌舞如旧,以避外人耳目。”

——《野史丛话》

“事情办成了?”回鸾殿的深处,贵妃从软金榻上霍然坐起,看着匆匆前来报信的青衣总管,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声音微微颤栗,几乎是不相信似地,“真的成了?”

“是。”端康低声,上前了一步,“奴才亲自看着他毒发身亡,再没有错。”

“呵……”凰羽夫人怔了一怔,有片刻的失神,吐出一口气,仿佛身体被抽去了骨头,往榻上靠去,唇里吐出一口长长的白烟,带了某种奇特的表情轻声喃喃,“真的是死了?——这样的人,也终于死了啊……真是不敢相信。”

那一瞬,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样的事情,凰羽夫人眼神凝聚如针。

“端康,改日派人去颐音园,掘出尸身,斩下他的头颅呈上。”她开阖着嘴唇,冰冷地吐出这样一句命令,“必须要看到他的人头——否则我不能安心。”

端康脸色微微变了变:“是!等风头过去,奴才便派心腹潜入颐音园掘坟验尸。”

“好”,凰羽夫人叹息,“辛苦你了。”

“但无论如何都要恭喜夫人”,端康轻声,“彻底拔除了眼中钉。”

“说的是!”凰羽夫人蹙眉,“事情到了这一步。接下来的就简单了,全看舒骏的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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