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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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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胳膊肘挤来挤去为自己开道,终于挤进了肮脏的咖啡厅。买到的蛋糕尝起来和鞋油

没什么两样,茶壶里的茶水上还浮着软木塞的碎屑。我甚至还不经意地偷听到设得兰群岛上

两个矮种马饲养员的谈话。沮丧使人向往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活。为什么你要把生命都耗在书

本上呢,蒂莫西·卡文迪什?真是枯燥乏味,沉闷不堪!单是回忆录就已经够糟糕了,还是

本小说式的回忆录!英雄继续他的旅程,陌生人来到了镇上,某某人想要得什么,得到了或

是失败了,意志互相争斗。“崇拜我吧,因为我就这个英雄象征的原型。”

我摸索着走进了臭烘烘的厕所,不知哪个爱胡闹的家伙把厕所的灯泡偷走了。正当我刚

刚拉开裤子拉链时,一个声音在黑暗中说道:“嘿,先生,有打火机或者火柴吗?”我定了

定神,笨手笨脚地找到了打火机。火焰变戏法似的照出了一名拉斯特法里教徒,酷似肖像高

手荷尔拜因作品里的人物。几英尺外,他用厚厚的嘴唇叼着雪茄。“谢了啊。”这个黑维吉尔

(注:(公元前70…前19)古罗马诗人。)一边探头过来借火一边对我耳语,话语由于叼着雪

茄而咕哝不清。

“嗯,不用谢,真的。”我说。

他吸了吸又宽又塌的鼻子:“那么,您要去哪呢,先生?”

我的手警觉地探到钱包仍在。“赫尔……”我开始信口胡诌,“去还书。还给那里的一个

图书管理员。一个非常著名的诗人在大学里写的。书在我包里呢。叫《半衰期》。”拉斯特法

里教徒的雪茄闻起来像混合肥料。我永远猜不到这种人的真正想法。倒不是说我知道些什么。

我不是种族主义者,但我确实认为,种族文化和社会文化融入美国这个文化大熔炉还需要些

时日。“先生,”拉斯特法里教徒对我说,“您需要——”我往后退了些——“吸点这个。”我

采纳了他的建议,吸了口大粪一样的雪茄。

搞什么鬼!“这是什么东西?”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类似迪吉里杜管(注:澳洲土著部落的传统乐器,实质上是一根空

心的树干。)的声音:“这种烟草在产万宝路的国家可没人种。”我一个头两个大,像梦游仙

境的爱丽丝那样突然涨大,变成了多层停车场,里面停着一千零一辆不同风格的雪铁龙。“啊

呀,一点儿没错。”原名叫蒂姆·卡文迪什的家伙言不由衷地叹道。

接下来我还记得,后来我又回到车厢里,揣测着谁用满是青苔的砖头把我的隔间给砌起

来了。“我们正恭候您的大驾呢,卡文迪什先生。”一个戴眼镜的秃顶傻瓜对我说道。没有人

在那,其他地方也没有。只有一个清洁工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工作,把垃圾放到麻袋里。我下

车走到月台上。刺骨的寒风直往我脖子里钻,撩拨着我裸露在外的皮肤。又回到了国王十字

车站?不,这里冷得像极地冰川,是风雪交加的格但斯克。我惊惶失措地意识到没有把包和

雨伞拿下车,连忙上车把它们从行李架上取下来。肌肉似乎在我睡觉时萎缩退化了。车窗外,

一个长得像莫迪利亚尼(注:(1884…1920)意大利画家。)的意大利人驾着一辆行李车驶过。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YurrinHulpal。”莫迪利亚尼答道。

阿拉伯语?我的大脑做出了以下猜测:我,鬼使神差地上了一辆停靠在艾德斯特劳普站

的“欧洲之星”,一路昏睡到了伊斯坦布尔。我现在昏头昏脑,根本找不到北。我需要看到

一个明确的标志牌,英文的。

欢迎来到赫尔。

谢天谢地,我的旅程即将结束。上次我到这个很靠北的地方是什么时候?从没来过。我

倒吸了口冷气,把想要呕吐的冲动扼杀掉——没错,蒂姆,咽下去。胃的翻江倒海让我想起

了引起不适的画面,拉斯特法里教徒的雪茄闪现在我面前。车站被装修成全黑色。转弯时,

我看到了两个夜光钟面挂在出口上方,但它们显示的时间根本不一致,还不如没有呢。门口

也没有检票员检查我付了过高金额的车票,我觉得上当了。一出站口,就看到一名汽车驾驶

员在那踅来踅去,沿路缘缓慢行驶想要寻找娼妓;一扇玻璃窗反了一下光,街角酒吧传来的

音乐时断时续。“有零钱吗?”有人问我,没有,然后开始要,不给,然后就骂起来了。一

只可怜的小狗裹在毯子里,它主人的鼻子、眉毛和嘴唇都钉着大大小小的金属环,我怀疑一

块强电磁铁会马上将他的脸撕成碎片。如果要穿过机场的金属探测器,这种人该怎么办呢?

“有零钱吗?”他看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个戴帽子的孱弱的老家伙,独处异乡,人

生地不熟。小狗突然跳起来,像是嗅到了我的脆弱。一名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管理员拉着我

的胳膊肘,带我加入了等待出租车的队列。

我乘坐的出租车似乎一直在转着一个永远转不完的弯。一名歌手在电台上扯着嗓子却又

漫不经心地唱着:消逝的一切总有一天都会回来。(岂有此理——那还不成了雅各布斯笔下

的猴爪!)司机的头和他的肩膀比起来大得太不像话,准是患了“象人症”,但是当他转过身

来时,我才发现他原来还裹着缠头巾。他贬低着他的常客们:“他们总是说:‘我敢打赌你不

是来自寒冷地区的人,对吧?’然后我总是说:‘大错特错,伙计。你显然没有在二月份的

时候去过曼彻斯特。’”

“你应该知道去奥罗拉公寓的路吧?”我问他。这个印度锡克教徒说:“你看,我们已

经到了。”狭窄的私人车道延伸到一幢华丽的爱德华式住宅前,住宅的大小目前尚不能判断。

“曾浩、斯刘、英邦琴。”

“那些名字我一个都不知道。”

他看着我,满脸不解,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正好——十六——英镑钱。”

“啊。好的。”我的钱包不在裤袋里,也不在上衣口袋里。也不在衬衫口袋里。我再摸

摸裤袋,还是没有。残酷的事实掴了我一耳光。“他妈的抢钱啊!”

“我不喜欢估算里程价格。所以在出租车里安了计价器。”

“不,你不明白,我的钱包被偷走了。”

“哦,现在我明白了。”太好了,他明白了,“我再明白不过了!”印度次大陆的怒火在

暗处熊熊燃烧,“你在想,这个吃咖喱的家伙明白警察会站在谁那边。”

“胡说八道!”我开口辩驳,“你看,我有硬币,零钱,是的,很多零钱……全在这呢,

是的,感谢上帝!太好了,我想这些应该够付车费了……”

他数着手里的钢镚儿:“小费呢?”

“收下吧。”我倾其所有,把全部“榴霰弹片”塞进他的另一只手里,急匆匆地下了车,

却不巧跌进了一条沟里。通过一个事故受难者的视角,我看到了他开着出租车疾驰而去,这

样倒叙我在格林尼治遭遇的抢劫案实在是让人讨厌。让我留下心理阴影的,不是英格索尔手

表,不是淤伤,也不是震惊,而是,我,一个曾经在亚丁击败衣衫褴褛的阿拉伯人的男人,

在那群女孩的眼里,却是……上了年纪、老朽不堪。我当时没有按老人的方式行动——循规

蹈矩,畏畏缩缩,沉默寡言,然后表现得惊慌失措——这本身就是一种足够的挑衅。

我艰难地爬上路面,走到富丽堂皇的玻璃门前。接待处如圣杯般闪着熠熠金光。我敲了

敲门,一名足以出演舞台音乐剧《弗洛伦斯·南丁格尔》的女子朝我微笑。我突然觉得有人

挥舞着魔杖,说:“卡文迪什,您的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弗洛伦斯开门让我进去:“欢迎下榻奥罗拉公寓,卡文迪什先生!”

“噢,谢谢你。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难以言表。”

一个天使的化身。“最重要的是您现在已经安全抵达这里了。”

“你看,现在我有个小小的财政困窘。你知道,在我到这的路上——”

“现在您只需要去睡个好觉。所有事都会办妥的。您只需在这签个字,我就带您去看房

间。您的房间很不错,舒适又安静,还可以俯瞰整个花园。您一定会喜欢的。”

我感激得热泪盈眶,跟着她走进我的避难所。这家旅馆非常现代化,一尘不染,寂静的

走廊里亮着柔和的灯光。我嗅到了童年的香味,却想不起来是哪一种,只有一点印象,它来

自沿着遍布树林的山坡到贝德福德郡的路上。我的房间简约质朴,床单清新干净,毛巾静静

地挂在烘干架上。“您一切都还满意吧,卡文迪什先生?”

“满意之至,亲爱的。”

“那就祝您做个好梦喽。”我知道我肯定会睡得很香。我快快地冲一下凉,服了治疗神

经过敏的药,洗漱完毕。我的床虽然坚硬,但它和塔希提岛的海滩一样让人舒适自在。被霍

金斯兄弟恐吓的余悸早已抛诸脑后,我免受惩罚安然逃脱了,丹尼,最最亲爱的登霍尔姆,

会为我埋单。兄弟患难见真情啊。塞壬(注:来源自古老的希腊神话传说,在神话中的她被

塑造成一名人面鸟身的海妖,飞翔在大海上,拥有天籁般的歌喉,常用歌声诱惑过路的航海

者而使航船触礁沉没,船员则成为她的腹中餐。)在棉花糖枕头里呼唤着我。明天上午,

一切将重新开始,焕然一新。下一回合,我会尽力把一切都做好。

“在上午”,命运女神总喜欢在这三个小字上设陷阱捉弄人。第二天上午我醒来时,竟

发现一名头发内鬈的中年女子,她像个四处觅购便宜货的人,正在洗劫我的个人财物。“你

在我的房间里搞什么名堂,你这头鬼鬼祟祟的疣猪?”我一半咆哮一半喘息地质问她。

这个女飞贼丝毫没有罪恶感地放下我的夹克:“因为你是新来的,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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