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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逝琴寥黑水寂-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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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鲁罕的身影与周遍人的身影都离去后,征羽却仍旧抱着属于那男人的披风茫然地站着。

他几乎、几乎去恳求了,让他留下来;他几乎否决了凌晨时自己的决心。

可留下来又能如何,再继续相互折磨?他与他之间,不可能找到平衡点。

只是,昨晚,他梦过一个梦。

在迷糊与清醒之间,这个梦让他再也睡不下去。

梦中,只有一片旷野,他孤身一人,没有亲人,没有任何相伴的人,没有任何在乎他的人,他一无所有,恍若一缕孤魂。

猛然回过神来,军队逐渐的走远了,只留下征羽一人,空荡的荒野,他就是一缕没有归宿的孤魂。

这一切,并不是梦。

将仿佛仍旧散发那男人熟悉气息与温度的披风披上身,征羽缓缓地上路,他不知道他该上哪去,但他或许,不,他将永远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了。

一切都结束了。

征羽孤单的身影,茫然的走在荒野上,直至最后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于天际。

军队仍旧有条不紊的前进,完颜阿鲁罕勒了缰绳回过头来时,却已经见不到征羽的身影,呈现在眼前的,只有一片寂静的荒野。

一切都结束了。

鹰逝琴寥黑水寂──第十六章(上)

雨水,将征羽的身体淋得湿透,他只是漫无边际的朝金国军队的相反方向走着,心里并无目的地。

荒野,似乎无边无际,就这样走了两日,征羽意识到他走错了方向,甚至没有去辨认过方向,但他似乎心灰意冷到了极至,只是像缕鬼魂般的游荡。

望眼所及的,皆是一片泥泞的湿地,双脚已经麻痹了,举步为艰,已经没有体力了,何况这两日来,征羽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

倒下时,征羽只是倦得想睡,他裹着那个男人给他的披风,像个孩子一样曲卷着四肢躺在地上,他昏睡着。

黄昏时分,雨小了,征羽醒来时,胃痛苦得抽搐着,他几乎是被痛醒的,他的肠胃自从那时起便落了个病根,还有因为两日没有进食的原因。

征羽缓慢地起了身,他听到了军队行军的声音,他站在湿地里,眺望前方。

一支宋人的军队缓缓前进,犹如一条巨蛇,只见头部,却见不着尾部,这是征羽见过的最大规模的宋人军队。

征羽没有动弹,只是茫然站着,他一时没有想到何以会见到规模如此宏大的宋人军队,也没有想是否要前去。

一位打头阵的骑兵看到了低矮湿地里的征羽,他骑马过来。

征羽身上仍旧裹着阿鲁罕的披风,即使已经弄脏,沾满了泥土,但却仍可见那火红的颜色,仍可见那属于金人的款式。

宋国部将打量着征羽,只是有些惊讶,但他看出了征羽并非一位金人,而是一位瘦弱不堪的宋人。

虽然,他身上裹着一件金国将领才会披的披风。

“怎么回事?”另一位部将打扮的骑兵前来询问道。

“是个流民。”第一位骑兵说道,然后他解下身上携带的干粮丢给征羽。

征羽接住了,捧在怀里,但却仍旧没有开口。

“你做什么?他身上的披风是金人的披风。”部将冷冷地说道,用马鞭打掉了征羽怀里的干粮。

“带回去。”部将严厉地下了命令。

毕竟同是宋人,征羽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刁难,他吃了点食物,换了套干燥的衣服,被带到了这支军队统帅的帐篷里。

那是一个威武冷峻的年轻男子,用着深沈而洪亮的声音问征羽从哪里来,身上怎么会有金人的披风。

征羽跪在地上,憔悴的脸上,见不着一丝神采,他遭受过苦难,这位宋军统帅并非看不出来。心里恐怕也是知道这是个金人丢弃的宋囚,只是他身上那件金国将领才会穿着的披风,让他不解。

“你们是否要追击金军?”征羽翕动干裂的唇,从喉咙里挤出的是这么一句话,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宋国统帅威严地说道。

“两天前,我离开了金人的军队。”征羽喃喃地说道,他眼神忧郁地看着宋国将领,他知道的,其实他知道,这确实是追击金军的军队,而且,为国左勃极烈后方护翼军队之一就是完颜阿鲁罕的军队。

以前,阿鲁罕的军队也不时的遭遇到宋军袭击,但规模与这次相比都太小了。

“你是个宋囚或是只是个金人走狗?”宋国统帅端详着征羽,虽然他不认为眼前这个瘦弱不堪的人,会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我。。。没有做过任何卖国的事情,虽然,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征羽俯身于地,身子轻轻地颤抖着。身上,仿佛尚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但内心却真实的知道他不该迷念与沈沦,这是种罪孽。

“起身吧,站起来说话。”宋国将领显然没再当征羽是个罪人般看待,只有遭遇到这场战乱伤害人,才会有如此的悲恸,失去亲人,失去了家园,像浮萍一般的游荡于世。

征羽缓缓站了起来,他看向宋国统帅,脸上的悲恸已经不见,仿佛转为更为深切的痛楚与绝望。

“我能告诉你的,并不多。”征羽低低地说道,他知道,他是个从金军里出来的宋人,这个宋国统帅想要获得一些信息。

“总该知道你呆的那支军队的统领是谁?”宋国统帅问道,他收到军令,他追击的可能就是这个宋人呆过的那支两天前离开的金军。

征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随后呢喃着:“阿。。。鲁罕。。。完颜阿鲁罕。。。”仿佛是在轻轻的呼唤,那个男人的名字。泪水,却不知不觉的划落了。

“。。。大约有两万士兵。。。骑兵可能有七千。。。他是金兵主力军的后翼。”

泪水,已经爬满了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征羽每说一句,心都仿佛被割了一刀。

“将军。。。我有个恳求,可否。。。让我随军?”征羽抬手摸到脸上的泪水,挣着双痛苦的眼睛看着对方。

宋国统帅只是惊愕得看着征羽,无法知道他是对征羽提供的信息,还是他那一脸的泪水,那痛不欲生的模样感到惊愕与不解。然后,他点了点头。

“谢谢。”征羽呢喃。

几日里所发生事情,已经让他感到精疲力竭,他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但走出这位宋国统帅的帐篷时,征羽终于崩溃般的瘫倒在地上。

随军前进,却不再是熟悉的完颜阿鲁罕的军队,而是宋人的军队。征羽知道,他不该跟随宋人军队,他这时最好的去处,是回去宋人的城市,远离战场。

但他离不开,每跟随这支军队前进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离完颜阿鲁罕更接近一步。

他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做,他不知道他想看到什么,宋军的胜利?金军的败仗?他全然不清楚,但即使在陷入了混乱之中,他却一直知道他挂念那个男人,甚至是因此感到恐惧,那是种莫名的恐惧,却又是钻心的。

整整三日,征羽都跟随着宋国军队,他们几欲追上金兵,夜晚驻扎在野地。

征羽无从知道军情,只是士兵的士气高涨,从士兵的谈议中可知宋军的主力军已在镇江拦断了金兵的主力军。

征羽无法像周身的宋人那样兴致勃勃,他笑不出来,他有种感觉,这次的大战,将是最大规模的,无从知道本来如散沙的宋人如何聚集了如此庞大的军队,但只要宋皇帝还存在着,大宋子民就不会放弃希望,国家会仍旧存在。金人的失误,在于他们不了解汉人对王室的敬慕,是如同在敬慕神明,他们没能扼杀汉人最后的希望,将之置于死地,以后也将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征羽知道他应该感到欣喜与高兴,可他高兴不起来,他知道,那个男人,可能将无法全身的退回金国。

他曾经憎恨他恨不得他死,但人的情感是多么的复杂与微妙,他现在竟希望他没有离开他的军队,他仍旧与他在一起,住在那间帐篷里,一起用餐,一起入眠。

可内心,却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切早在他离开时,他与他之间的情份与牵绊便都割断了,一切都结束了。

天未亮时,营地便升起了炊火,士兵用完了早餐,便都列队前进,战场将在一片宽阔的旷野,敌方军营想必也严阵以待。

征羽走上高地,目睹着宋军前去,他终究还是希望宋军获胜,无论与他们交锋的到底是金军部队里何人掌管的军队,即使是阿鲁罕的军队。

他曾说过,除了这世间的时光,没有它物能杀死他,征羽想相信。

征羽在高地静静坐着,这里并看不到战场,但能听到远远传来的鼓声与拼杀声。

昨晚宋士兵兴致勃勃说的话语,宋的主力军拦截了金的主力军,也就是国左勃极烈的军队,而这支宋军很显然是抄后方去的,攻击的是后翼,那也包括阿鲁罕的军队。征羽很清楚这点。

从清晨静坐至黄昏,远远看到宋军大获全胜一路凯歌归来,征羽望着天际的夕阳,只觉那夕阳如血色一般猩红。

下了高地,征羽只是失魂落魄的朝战场的方向走去,与凯旋而归的士兵而过,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残阳最能衬映打战后的战场,战死的士兵鲜红的血与晚霞呈一片,分不出彼此。

征羽在死尸堆里跌跌撞撞的走着,他不想知道他在找什么,即使他的目光确实在寻找着。

尸体里有金人的,也有宋人的,绵延数里,皆是一片死亡的世界。

布鞋与衣服的下摆都满是血迹,何况被尸体绊倒了几次,连脸上也沾染了血迹。

在金人那燃烧成灰的营地里,征羽看到了横七竖八的金人尸体,主军帐篷已经被烧得见不着具成模样,但帐篷外有一具没有了头颅、一身将军打扮的尸体。

那是被砍杀后,士兵为邀功而斩去的金国将领头颅的尸体。。。。。。

熟悉的皮甲,甚至连那件着在皮甲里边的丝绵紬都如此的熟悉。

他曾经帮他系过那件丝绵紬,弯着身将衣带一一的系上。

他的身体,尚残留着他的气息,只需双手环胸就能感受到。

阿鲁罕。。。

阿鲁罕。。。

征羽呢喃,一句又一句。

心脏仿佛被人掐住一般,被挤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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