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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风闲猛地一震,如梦初醒般向前一步,叫道:“萧!”
萧日影步子一顿,却没有回头。
谢风闲跨步至他身边,却听他低低笑着,声音嘶哑,听来不尽嘲讽:“你从来没有信过我。”
那笑声愈来愈大,就好像什么可笑之极的事。
怎么能不可笑?
谢子桥遭诬落狱,他携金凤拜访杨府,不顾落人口舌;殿前求情长跪不起,不惜触怒圣颜。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被人参上一本,与“逆贼同流合污”乃至万劫不复,他却还是做了。
到头来却也……换不来谢风闲口中一个“信”字。
若是信他,纵使不知他为谢父求情,也断不会将他视若杀父仇人!
萧日影猛地握拳,压抑住心中痛楚。
谢风闲不知他心中所想,对他求情一事亦是不知,却听出他言语里难以抑制的自嘲,落在耳中竟如针扎一般,张了张口,半晌唤道:“萧……”
萧日影却沉默了。
他自诩并非莽撞之人,当年所做一切不过为着“良心”二字,当初做时便已想的明白,如今却怎地不甘了?谢风闲不信又如何?难道重来一遍,他便会眼睁睁看着谢子桥被斩?
做不做,是他自己的问题;而信不信,是谢风闲的事。
他的沉默只一瞬,却仿佛是一种认命般的无声静默。萧日影顿了顿,缓缓道:“无妨。”
谢风闲静静地望着他,终是伸出手,执起萧日影的手腕,带着一声叹息,道:“我与你说件陈年旧事罢,你认识的谢夫人,其实并非我生母,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了……”
这句话说得极慢,也极不易。仿若一个陈年旧疤,硬生生地揭了,露出下面的鲜血淋漓。
谢风闲生母自幼便体弱多病,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是以除了府里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极少有人知道谢风闲的生母并非后日的“谢夫人”。而自诞下他后,她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在谢风闲六岁时终于熬不住撒手人寰,那几个丫鬟也被遣散出府,得了些银子,寻自己的生活去了。自那时起谢风闲便隐隐有着“行医济世”的念头,乃至遇见东方宇轩,更是绝了入仕之念,一心求医。
记忆里的“娘亲”便是有着模糊面容的,安静温婉的女人。
“那种感觉,你永远也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娘亲闭眼的时候,那小小孩童只不过以为这是母亲睡过去罢了,周围人俱在哭泣,他却不明白为何要悲伤。甚至是笑着望着身边的人,仿佛看见了神奇好玩的事一般,推搡着母亲的臂弯说:“娘亲快看,他们都在哭!”
他不明白手掌下的皮肤为什么冰冷至极没有一丝温度,不明白为什么推了娘亲好几下她却也没有反应,不明白为什么人“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
直到他看见棺盖在他面前合上,才猛然间明白了一些,哭喊道:“娘亲!娘亲!”
然而任他如何拍打喊叫,木棺里的人却再也不会有回应了。
那一层棺盖,就像是一扇门,将他心中的某一处世界彻底关上,严丝合缝,再透不进一丝光亮。
好像在浓稠的黑暗中行走,不知道前方还会有什么。
甚至对父亲,也忍不住,生出怨恨。
恨他为何在母亲去后便立即续娶,恨那个女人,“谢夫人”的称呼原本是娘亲的!应该是娘亲的!
可是一个孩子,纵使恨,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在那女人的饭食中放了虫子,晚间便被父亲持之家法,他报复的愈厉害,身上的伤也就愈多。渐渐地,他不再反抗,他想走出去,离这个家愈远愈好,再也不要回来。
直到听闻父亲落狱。
谢风闲猛地喘了几口气,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回忆压在身上的绝望。
萧日影看着他苍白的面色,终究忍不住打断他,道:“阿谢……”
谢风闲摆了摆手,低喘了几声,闭眼缓了缓,继续道:“那时我才明白,家人就是家人,无论如何,这样的感情不会改变……”
总有些人,你会一直爱着他。总有些人,因为知道对方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才肆无忌惮地伤害。
家,就是一个无论走得多远,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地方。
这里有永远为你点的一盏灯,留的一间房。
永远,等你的人。
然而如今,那个人竟也许,再也不能等他了。
“我明白的太晚,及至归家,看见父亲苍老的脸庞,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错过了那么多……”
那时候父亲是怎么说的呢?
他看着谢风闲,笑着点头,眼里是遮挡不住地欣喜与自豪。儿子长大了。
他指着桌上那方端砚,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回忆的温馨,说:闲儿还记得这砚台么?小时候你皮得很,在上面又刮又画。又指着一把泛旧的藤椅,说:以前老抱着你在藤椅上念书给你听……
他抬起手,摸了摸谢风闲的头。谢风闲已经长得比他高了,许是朝堂上的步步为营,让这个不算风烛残年的老人过早地消耗了生命,不过知天命的年纪,竟已佝偻起腰背来。
然而他做这件事,却是那么自然而然。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再天经地义不过。
十几年未见的隔阂与疏离,在这个动作里粉碎瓦解,轰然不见。
当年那些怨恨,早已随着时间流逝,化为尘埃。父亲爱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娘亲。
那不过是孩子的不甘,却不曾体谅过父亲的心。
父亲临走前那一晚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闲儿长大了。
再无遗憾。
等到他最终明白的时候,父亲却已经,殁在火里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
手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握住,谢风闲睁开眼,看见萧日影反握住他的手,骨节粗大的手掌包裹着他的手细细摩挲,仿佛无声的安慰。
谢风闲勾起唇角笑了笑,垂下眼,轻声道:“我一直都是一个懦弱的人……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他说得隐晦,萧日影却突然明白了他一直不曾开口的话。
与其说谢风闲一直没有信过他,不如说他一直不敢相信。
得到后又失去,不如一开始便选择不信。
他拥住了谢风闲,拍了拍他的背,在他额上印下一吻,一字一顿道:“我萧日影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对谢风闲,不离不弃。”
他说的缓慢而郑重,嘶哑的嗓音却煽情至极,仿佛这世间最沉重的一句承诺,却也是最美的一句情话。
谢风闲再也忍不住,在他怀中流出泪来。
他哽咽着,道:“不够,我贪心至极,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
萧日影轻轻地笑了起来,缓缓地,只道了一个字:“好。”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生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作者有话要说:【一日心期千劫在,后生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清·纳兰性德《金缕曲(赠梁汾)》,劫是佛家劫簸的省略,是计量时间的词,这首词是纳兰性德写给顾贞观(顾贞观号梁汾)的,原意为表达友谊天长地久与顾贞观世世为友XD有兴趣的人可以找词百度看看他们的故事~
☆、第十六章 惊风乱飐芙蓉水
流风跟在二人身后,将这段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心中像是掀起惊涛骇浪,顿时明白谢风闲何以在谈及杨国忠时如此反常,他这位师兄素来温和谦逊波澜不惊,几时露出过这样露骨的恨意与悲伤?
连流风自己也不知,他望向萧日影的目光又惊又妒。
萧日影向身后这半大少年投去一个淡淡的眼神,眸光深邃而冷冽,让人觉得在这样的眼神中无所遁形,连隐藏在心底、自己也不知的微小情绪都无处可逃。只一个眼神,便让流风额上出了一层细汗。
谢风闲与萧日影已走至通往觅星殿的最后一条通道。那是条建在崖边,盘着石峰山崖而上的栈道。
山风自身边吹来,凛冽如刀。栈道狭窄,且无扶栏,只容二人并肩行走,站在外侧稍向下望一眼,便觉晕眩。
萧日影握住谢风闲的手,向他一笑,低声道:“若是上去之后……生活将会彻底改变,平静不再、安宁不再,你还愿不愿意跟我上去?”
谢风闲轻轻一笑,摇头道:“不愿,不过此人是你,便无妨。”
他答的云淡风轻,甚至露出些理所当然来。
萧日影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握着他的手一紧,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忍不住略微低头,附在谢风闲耳边道:“无妨什么?”
谢风闲被他握着手,山风也被身边这人挡去大半,脸色却似被山风吹久了般微微泛红,闷声道:“不什么。”
萧日影凑得愈发近,低声道:“无妨什么?”
忽地耳上一阵濡湿,谢风闲哆嗦了一下,发觉萧日影竟轻轻咬着他的耳朵,牙齿在他耳上辗转,热烫的舌尖扫过他的耳垂,酥麻感唰地漫过半边身子。他低喘了一声,轻喝道:“安分点!”
萧日影低低一笑。低沉的笑声在谢风闲耳畔响起,顺着耳道,唰地窜上他的脊柱。
“你说如何无妨,我便不闹了。”
谢风闲睇了他一眼,忍不住骂道:“无耻……”脸颊又涨红了些,瞥见萧日影唇边笑容,却是呆了一呆,半晌才轻声道:“心甘情愿。”
因为这个人是萧日影,所以无论前方等待的究竟是怎样的未来,都心甘情愿绝不不悔。
山风猛地吹过来,谢风闲散在背后的头发扬了起来,飘在空里。
萧日影低头在他耳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见了那句话,四个字——心甘情愿。
原本是飘在半空里的人,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却也无牵无挂,潇洒自如,现在却被他抓住了,被他牢牢地绑在身边,对他说,心甘情愿。
因为这个人是他,是萧日影。
胸中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酸涩感,萧日影望着谢风闲的眼睛,抬起手,替他拢顺耳边的散发,道:“其实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