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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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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方听了这话,心中暗喜,田覠果然是老谋深算,这谎话说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换了安仁义,又怎的说得出来。却听见王茂章斩钉截铁的答道:“田公此言差矣,当年与孙儒苦战时,何尝不是外有强敌,内无粮草。昔日田公却力主出兵攻下宣润二州,我等才有了立足之地,休兵养士,后来杨使君才击破孙儒,尽得淮南之地。今日董昌困守越州城中,危在旦夕,一旦为钱缪所灭,不但我等再无出兵的名义,而且彼尽得董昌积蓄,这万余饥卒,如何能与之相抗衡。为何田公不出兵攻敌,食敌之粮,莫非田公这几年在宣州消磨了志气,否则怎会出此自守之策。”

    “放肆。”下面众将中一人猛然跳出斥道,右手已经按在腰间刀柄上,原来是与田覠同来的宣州部将康儒,他听到最后王茂章出言不逊,讽刺自己主公,竟出言斥骂。

    “康儒,休得无礼,这军议之时,岂是拔刀舞剑之处。”田覠听了王茂章的讥讽,脸上却丝毫不变,转过头对王茂章笑道:“茂章说的也有道理,我在宣州这些年也有些老朽了,若是再遇到昔日孙儒那种强敌,只怕未必能胜得过他们了,再说钱缪盘踞浙西十余年,实力盘根错节,如比较士卒孙儒手下可能还强悍些,但若比较潜力深厚,钱缪可绝非孙儒那种流寇所能比拟。茂章若以为钱缪旦夕可破,便请为先锋,某自当带领大军为后援,你看这样可好。”

    吕方在后面听的暗自叫好,这田覠虽然年纪不老,可果然是老狐狸,还是皮毛都变得雪白的那种,这一席话半点火气都没有,却要挤兑那王茂章去当先锋,有田覠、安仁义这等心怀鬼胎的同僚跟在后面,要攻下杭州那等坚城,那可是千难万难,若是打输了,他田覠也没有什么损失,正好名正言顺的退下来,继续干他那坐山观虎斗的勾当,怪不得以安仁义那般强悍狂傲,还老老实实以他为首,果然不愧为被杨行密留在南方宣州的一方重将。

    王茂章被田覠一席话挤兑,按说要么承认钱缪并不好对付,依从田覠的话,暂缓出兵,要么负气自己带兵去当先锋,至于胜败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可那王茂章脸上竟真的罩着一个铁锅一般,内心中的喜怒完全没有表露出来,答道:“宣州乃淮南南方屏障,地广兵多,杨王悉以委任田公;杨王手下众将,拜为节度使者只有田公一人。如此信重,如果田公踆巡不进,这宣州的位子恐怕坐的不安稳吧。”

    王茂章这话刚说完,帐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帐下宣州军部将一个个咬牙切齿,手按刀柄,个别性急的已经拔出佩刀,对那王茂章侧目而视。看样子若不是田覠刚刚训斥了康儒,便要拔刀扑上去将王茂章砍成肉块了。这些人个个都是久经戎行的悍将,众人充满杀意的目光下若是一般人只怕已经被吓得尿裤子了,可那王茂章脸上还是那副表情,仿佛方才说要夺掉田覠宣州地盘的话语不是出自他的口一般。

    “不知方才的话是杨使君的意思还是茂章你个人的意思,这宣州地盘谁要是要就拿去,却不知道要的人坐不坐的住那个位置,若是没本事,不但害了自己,还误了杨使君的大事,那岂不是糟糕。”田覠听了王茂章方才说的要拿掉自己宣州地盘的话,脸色也不禁微变,毕竟他虽然有个宁国节度使的名头,按照往昔旧例可以巡查周边数州,可那几州要么干脆就是敌方势力的地盘,就是同属淮南势力的州刺史也是和自己资格差不多的宿将把守,自己也插不进手去,真正算基本地盘的也就是宣州那一块,现在自己领兵在外,若杨行密派人带一纸命令前往,代替自己的位置,自己先前为了缺粮的原因,将大半士卒都遣回宣州了,现在手上也不过三千精兵,便是要反叛也是不能。

    王茂章面对田覠的诘问,脸上还是那副表情,连声调都没有半分变化,答道:“方才的话是何人的意思并不重要,若田公心无私念,全力对敌,那不要说宣州便是位兼将相,身兼数州之位又有何难,如果不是,那便是杨王不来责问,莫非田公能安居其位不成。”

    听了王茂章这话,帐中众人脑中生出了一个同样的念头:“这王茂章怎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好生难对付的很。”田覠被他这番话弄得十分难受,虽然明白对方就是明明白白的替杨行密传话威胁,若你不尽心攻打钱缪,在那里保存实力,就没你们的好果子吃,至少把你们的基本地盘给没收了,虽然说得是田覠的宣州,对于安仁义得润州也是如此。毕竟润州和杨行密的广陵城也有水路相通,离得可近多了。

下江南 第107章 王者不死

    第107章  王者不死

    回营的路上,吕方的脸色铁青,身边的卫士个个噤若寒蝉,不知为何主将心情这般坏,便是最为亲密的王佛儿,也只是紧紧跟随在身边,并没有开口询问。说来奇怪,平日里吕方和士卒十分亲近,修筑刘繇城时,经常干脆就穿着犊脚裤,光着上半身,和将士们一同和泥夯土,并没有摆什么架子。可随着他屡战屡胜,在军中的威望也日益升高,毕竟军队就是一个胜利喂养长大的怪物,只要能够不断的取胜,将领的威望也能不断随之提高。

    回到营中,吕方立刻吩咐召集部下军议。军议中,吕方自顾下令所有将士立刻将劫掠来的财物全部整理成包裹,然后每一都中抽出一人押运,像上次一般处理,运回丹阳,整理完毕后,每队士卒所有行李不得超过六头驴子装载的限制,多余的一律没收。至于劫掠来的营中财物,连夜打包上船,由吕雄一都射生手押运回丹阳。吕方对这次对杭州的进攻有了不祥的预感,正在尽量减少可能的损失,说实话,他对手下士卒的士气也很担心,毕竟很多人都已经是饱掠,囊中满满。

    古代军队的士气一般建立在两样东西之上:劫掠的欲望和对于生存的渴望。至于纪律,这不过是一道防波堤,总有被外来的冲击击破的时候。虽然开战的时候莫邪都军律极严,敢于私掠财物、脱离行伍者立刻当场斩首,但吕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屯兵时,手下各部基本上都轮流派出去劫掠了一番,按照公八私二的比例,士卒大多都捞了不少,回乡做土财主的愿望都很重,如果不将那些财物先送回去,军队行李沉重机动不变倒也罢了,一旦开战,只怕士兵们更多顾着辎重队的个人财物而不是面前的敌人,而且就算如此已经饱掠的士卒们战斗欲望和刚来时也相差甚远。

    诸般事情安排完毕后,吕方回到帅帐中,挥笔疾书,将这边的情况以及自己对未来战局的推测写入给妻子吕淑娴的书信中,本来他对杨行密在没有北方朱温已经逐渐吞并东方诸镇的情况下,进攻钱缪的结果就并不乐观,毕竟杨行密的作战意图就没有确定,一开始派出宣润二州的军队和泗州防御使台蒙攻击杭州周围镇戍,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牵制钱缪吞并旧主董昌的行动,保持自己南方背后的分裂状态,防止出现威胁自己的强敌。其后随着对钱缪军事行动的顺利,尤其是宣润二州军队突破浙江,直逼西陵,以及董昌的连续失败,又改变计划为吞并钱缪乃至浙江东西二道的大片土地。可这一军事行动事先并没有在淮南内部取得共识,因此淮南的其他部分并没有采取协同的政治和军事行动,例如寿州团练使朱延寿便发动了对淮南上游西侵的攻势,一举吞并了靳州、光州,虽然取得了巨大胜利,但是淮南势力和割据武昌的杜洪接壤,打破了南方诸家藩镇只见脆弱的平衡,荆南节度使成汭、江西钟传、武安节度使马殷等南方藩镇也为淮南的实力急剧膨胀而惊恐,开始招引宣武朱温的势力渗入,估计不久的将来,在朱延寿刚刚扩张的领土处,就会与那些藩镇和宣武入侵军发生战争,那时候,淮南兵分多路,处处都兵力不足的窘态就会暴露出来,身处于钱缪战争第一线的自己,还身为杂牌军,被丢下断后的危险是极大。写到这里,吕方停了下来,想要整理一下思路,把自己对丹阳下一步经营的策略写清楚,顺便把自己和沈丽娘的感情也详细说明给妻子听,他已经下定决心,娶沈丽娘为自己的平妻。正在此时,背后突然有人低声叹道:“原先我读《史记》,留侯说王者殆天授也,还有些不以为然,以为人非生而知之者,岂有天授才智的,今日见了吕将军方才知道上天造化之奇,又岂是陈某这井底之蛙所能全窥。”

    吕方听了一惊,自己入帐时明明吩咐过卫兵不让他人入内,何时自己背后竟有了一人,回头一看,却是那先前替自己挨了陆翔一掌的陈允,只见他脸色苍白,半点血色也无,上身披了件寻常士卒常用来披在外面的布袍,两眼满是惊叹羡慕的亮光,正盯着自己方才给妻子写的信上。这时陈允猛然咳嗽起来,吕方这才想起对方刚刚受了重伤,赶紧上前扶他坐下,坐下的过程中,吕方感到对方的右手冰凉,便如同战场上重伤垂死的一般,想起若不是他拦住陆翔这一击,只怕自己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赶紧开口谢道:“多谢陈先生舍命相救,否则吕方此时只怕已是阴间一鬼了,救命大恩,当真不知如何报答。”说道这里,吕方弓身便要跪下谢恩。

    那陈允赶紧将吕方扶住,摇头答道:“吕将军千万必要这般,折杀了我,自古以来有说,王者不死,既然天命在吕将军身上,必有百神呵护,纵然陈某不挨这一掌,那陆翔也伤不了你分毫,陈某又岂敢贪天功为己有,万万不可。”

    吕方被陈允这一席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得头脑,弄了半天才听陈允解释清楚,原来中国古代有一种宿命论的观点,认为若是天命在某人身上,必然不为外力所侵害。

    尤其是残唐五代时,这种阴阳术数之学极为昌盛,例如《旧唐书》中便有记载,唐太宗时,便有《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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