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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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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卧房内断续响起一阵沙哑低咳,乘风暗忖今日那丹墨公子肯定又要吃闭门羹。果然,殷长华嘶声回绝道:“跟他说,我不想见他,让他不用再来信王府。”
  乘风动了动唇,想劝,最终还是忍住了。那天他暗中向押送殷长华回府的那两个侍卫打听过,得知正是边丹墨带众人寻去山谷找到了人,将岳斩霄擒回宫中。大皇子最宠斩霄,必定恨极了丹墨公子。他暗叹口气,自去回话。
  听乘风脚步声逐渐消失,殷长华握紧了拳头,蓦然将桌上那个不久前刚端来的药碗打翻在地。
  瓷碗四分五裂,药汁溅了他满身,他也感觉不到痛,只不住喘著粗气,忽又捂住了脸,颓然坐倒在床沿。
  几声嘶哑低嚎漏出指缝,如负伤的孤禽无助哀鸣。
  恨丹墨带人抓走了岳斩霄,更恨自己懦弱无能,竟连回头看一眼斩霄的勇气也没有。可是,看了又如何?……
  “斩霄……斩霄……”只有在此刻,他才敢喊出这名字。每一声,都仿佛在自己心头狠狠戳上一刀,痛得他浑身哆嗦,却又不想停止,反而想藉此让自己更痛,可即便如此,依然减轻不了心中无处躲藏的愧疚。
  斩霄,有没有被重刑折磨?如今,是生是死?……
  “笃笃!”门上传来两记剥啄,乘风去而复返。“大皇子──
  丹墨还不肯走?为什麽还要来烦他?殷长华愤而咆哮:“滚!我说了,不见。叫他滚!”
  乘风给殷长华前所未有的狂暴吓到,唬了一跳,支吾著小声道:“是季公公来了,正在花厅上候著,说是奉娘娘之命,务必要大皇子进宫一趟。”
  殷长华背上寒气猛升,静了下来。
  那天在山谷中人多眼杂,他和斩霄间的亲密暧昧想必早被侍卫们暗中张扬开去。母妃在宫中耳目众多,必然有所听闻。这次召他入宫,绝不是什麽好事。
  “……呵……”他几乎能想象到母妃比刀子更刺人的眼神,惨笑一声,打开了房门。
  已久违数日的炙热秋阳落了他满身,晒得他炙痛难当,他的脸,依旧苍白憔悴如寒夜里游荡的幽魂。
  乘风见他失魂落魄,也不好受,想劝解几句又无从说起,摇著头,为殷长华披上一领黑狐大氅,陪殷长华慢慢走向花厅。
  殷长华本已准备了承受母妃的数落痛斥,到了万星宫後却发现程贵妃非但没半点怒意,反而比往日更和颜悦色。
  “唉,娘听说,你被人劫持,还被那该杀的小贼刺了一刀。看你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真是叫娘心疼。”程贵妃边叹气,边叫身旁伺候的两个心腹侍女去太医院取些大补的参茸,又吩咐季公公去拿补血药酒来。
  殷长华深知母妃叫他来,绝不会只是出於关心,又不敢贸然发问,只得勉强笑了笑:“孩儿如今好端端的,没什麽大碍,娘您不必担心。”
  程贵妃正在逗弄桌上一只白羽鹦哥,闻言轻抬美眸瞥了他一眼,似是漫不经心,目光却了然又尖利,令殷长华如坐针毡。“莫非要等你死在娘面前,才叫不好?”
  殷长华自然听懂她话外之音,嗫嚅著正不知该如何应答,幸好季公公端著药酒返回,替他解了围。
  随药酒一起奉上的,还有好几个画轴。
  “长华,还记得前阵子娘说过要为你物色个佳偶麽?这里就是娘精心挑选的几家千金,每个都是出色的美人儿呢。”程贵妃让季公公逐一展开画轴,呈给殷长华过目,微笑道:“你中意哪个,只管说。”
  这,才是母妃今日宣召他的目的罢。殷长华痛苦地闭了闭眼,心正为岳斩霄倍受煎熬,哪里还容得下他人进驻。他深深吸口气,推开了季公公送到面前的画像。“……娘,孩儿不想成亲。”
  女人笑容顿敛,落在他脸上的眼神如他所料,变得尖锐刺人。他心一寒,却不想就此退缩,跪倒在程贵妃脚边,黯然道:“孩儿真的无心成家,娘,您就别再逼孩儿了。”
  季公公在旁面色大变,“大皇子,您怎能如此忤逆贵妃娘娘?还不快向娘娘认错?”
  “季福海,不用你提点他!”程贵妃冷然一瞥,令季公公悚然收声。她起身,垂眸望著殷长华,气怒到极点,反笑得分外和蔼。“长华,从小到大,你可从来没有违背过娘的意思。如今就为了那个勾引你父皇的下贱书童,你竟要和娘作对吗?”


☆、乱臣 21

  “娘,斩霄他不──”
  殷长华甚至没能说完辩解的话,一记耳光已甩上他的脸,打得他两耳轰鸣。面颊上一阵蛰痛,被程贵妃锋利的指套尖划开道血痕。
  “你还敢提那小贼的名字!”程贵妃全然没了往日的雍容,浑身都在抖。气这儿子执迷不悟,更多,是恐惧。
  “长华,你再这麽糊涂下去,娘也救不了你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是闯下了弥天大祸?!这几天有多少位大人轮番在皇上耳边进言,说你包藏祸心目无君长,想要置你於死地!若非娘在你父皇面前赔尽小心说尽好话,又请边将军他们联手保你,你现在早已下了天牢!”
  她揪起呆住的殷长华,紧盯他双目,声色俱厉。“娘苦心谋划十多年,不惜背上一身罪孽,替你扫清绊脚石,是要看著你当上句屏的皇帝,不是想看到你死在娘面前。长华,娘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若有不测,娘也只得死路一条了啊!长华,你究竟听明白了没有?──”
  “……我……”殷长华张了张发白的嘴唇,却因过度的惊骇说不下去。一直还以为父皇顾念父子之情,没来为难他,原来全仗母妃和诸家大臣周旋说情,他才得以逃过此劫。
  胆颤心寒之际,更听母妃怒道:“你要是再割舍不下,娘只好设法替你除掉那小贼,帮你做个了断!到时你可别怪娘──”
  “不要!”清楚母妃绝非虚言恫吓,殷长华面如土色,握住程贵妃双手苦苦哀求道:“娘,您千万别伤他。”
  “那就看你自己怎麽做!”程贵妃将他往殿门方向一推。“去!趁著你父皇暂且还未开口要发落你,立刻去向你父皇请罪!长华,娘和你,还有那小贼的性命,可都在你自己的手上捏著!记住千万不可再触怒你父皇!”
  “大皇子,请。”季福海将画像放到案上,扶著魂不守舍的殷长华,向殿外走去,刚抬脚又被程贵妃叫住。
  女人轻撩云鬓,已恢复了气度,一览那几幅画像,随手拿起一张。“长华你无心挑选,就让娘为你做主吧。卫应侯家的千金秦冰模样端秀,家世也够显赫,就是她了。”
  她慢条斯理地卷起画像,缓步上前,将画轴交给季福海,又举袖为殷长华轻拭去颊上那抹血丝,微笑道:“请完罪,别忘了求你父皇赐婚。早日为你父皇诞下长孙,我们娘俩在宫中的位子,才能坐得更稳当。”
  殷长华头脑中一片混乱,隐约觉得自己该拒绝反驳,然而久在母妃积威之下,刚才那一巴掌已经打得他勇气全失,再忆起父皇的凌厉眼神,他更是不寒而栗。被季福海催了两声,才茫然拖著两条如灌了铅的腿,一步步,走出了万星宫。
  长廊迂回九曲,两侧松柏擎天,深秋里依然繁花斗豔,灵鹤唳飞。殷长华眼里却丝毫看不到美景,只盯著前方青阳殿越来越放大的飞檐宝顶发愣,蓦地停下了脚步。
  季福海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後,没提防险些撞上,忙急退两步,轻咳一声提醒道:“大皇子,娘娘也是为殿下您著想,走吧。”
  殷长华缄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心底积攒数日的担忧,涩然道:“季公公,斩霄他,他可还好?”
  “嘘!”季福海急忙示意他噤声,环顾左右无人,神情才松懈下来,低笑回话:“大皇子尽可宽心。奴婢听青阳殿的人说,皇上这几天可宠著那孩子呢!每晚都要他侍寝,还挺疼惜他,召了御医为他治伤──”
  “够了!”一声痛楚压抑的怒吼打断了他的下文。
  殷长华衣袍簌簌抖,胸口如有百爪抓挠,痛彻心肺。半晌,惨白著脸,继续前行。
  句屏皇却不在青阳殿内。季福海一问殿内宫女,原来是去了御苑湖心水榭行酒。
  两人折去御苑,临近重兵把守的金波湖畔,悠扬丝竹便已随风飘来。
  水榭中轻纱几重飞舞飘拂。殷晸衣襟半敞,盘踞在正中的青玉长案後,啜著美酒,正听围坐在他身周的几个俏丽男童吹笛抚琴。望见垂首走近的殷长华和季公公,他嘴角微露嘲讽。
  一向没将这温吞谦恭的庶子放在眼里,不料这小子竟敢阳奉阴违,倒叫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殷长华。後者虽然低著头,绷紧的身形却已将内心惶恐泄露无遗。
  “呵!”想与他作对,还嫌太早。
  殷长华已走到青玉案前,听到父皇这声杀气四溢的冷笑,颈後寒毛根根竖起,更无胆量抬头,屈膝跪伏在地,颤声道:“父皇在上,儿臣请罪来了。”


☆、(11鲜币)乱臣 22

  季福海也跟著扑地跪倒,不敢稍透大气。
  殷晸对两人视而不见,仍慢悠悠地品著杯中酒,手还随琴笛声轻击玉案,悠闲地打著节拍。每一下,听在殷长华耳中,都似惊魂夺命的一锤。
  短短一瞬,於他而言,漫长得令他呼吸维艰。纵在深秋里,贴身衣裳很快就被冷汗沾湿了。手臂忽被身後的季福海暗中捏了一把,他想起母妃的威胁,一激灵,咬咬牙,提高了嗓门:“父皇,儿臣今日前来,一为请罪,二来,有事相求。”
  殷晸哦了声,终於一扬手,示意少年们缓下丝竹,瞅著殷长华始终低垂的头,笑得森寒。“你这次,难道还想求朕放他随你回府?”
  “儿臣绝无此意。”知道此刻自己的生死就在父皇一念之间,殷长华的额头几乎叩到了地上的织锦毡毯,满嘴苦涩难当,却不得不违心道:“儿臣、儿臣当初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犯糊涂,父皇明鉴。儿臣其实早有心仪之人,是、是卫应侯府上千金。儿臣此番特意带来了她的画像,还求父皇下旨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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