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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样的女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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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次咱们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

她仍然闷声不吭半晌才开口:“我,出去,这里。”

“你想出院?”起码她终于肯张嘴,复健师松了一口气。“别担心,听说过几天楼先生会回来替你办出院手续,你马上就能离开这里。”

“楼?”好熟悉的姓氏,带给她似是而非的联想,却牵不起脑海深处的记忆。

“对,就是那个送你来医院的男人。高高的,冷冷的,酷酷的,记不记得?”复健师精神一振。或许可以把语言练习的课程转为测试她的近程记忆能力。

“楼!”她想起来了。那个男人!“楼,要他。”

“好,你乖乖把这个句子念完,我就想办法让你见他。”复健师哄她。

“不,见他,现在。”她是个意志坚决的女人。

“章小姐……”复健师简直欲哭无泪,现在临时要他上哪儿弄个楼先生来给她?“楼先生现在待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也没那么远。”病房门扉无声无息地打开,淡然的低沉嗓音飘荡而来。“水笙,胡闹什么?还不赶快把句子念完!”

他。

她惭愣地怔住了。记忆中的面孔,风雨夜袭中的面孔──

长……不,不是这个名字,到底是谁?她捉不住脑中浮动的人影。

楼定风的眼中暗藏着汹涌的风雨。她依然清丽得不可方物,怎么可能?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奄奄一息、皮肤蜡黄、披头散发,随时等着被清洁大队用十加仑清洁剂洗刷一番,她怎么可以这般美丽?怎么可以?

突如其来的不悦揪紧他的眉心。

“你多练习一会儿,我去办理出院手续。”他蓦地转身,带着一丝无法解释的怒意,他希望她的日子过得很悲惨,但她却该死的美丽。

“你!”他的腰部突然环上一支白腻腻的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躯干,柔软粉脸贴上他的背脊。“你……不走。”

她记得她!

楼定风说不出心头怪异的感受,居然有点……甜。他回头迎上水汪汪的大眼睛,他的眸中有泪意,而他,竟然在短短的一瞬间,心软了。

“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暗哑,引她来到摊开的学习簿前。“念完这个句子我们就走。”

她出奇的温驯,乖乖拿起本子,换上讨好的笑容,一字一字困难地念出来:“中午……嗯……X阳……”

“太阳!”楼定风和复健师异口同声地纠正她,再同时互望对方一眼。

“太阳……很……”她忽然揪起了眉头,被下一个字难倒了。“很……XX……”

“烈!中午的太阳很烈。”复健师觉得非常满意,用力点头。“不错不错,虽然她音节上有些失真,不过辨字能力已经有长足的进步。章小姐,再加油哦!”

但她的注意力没放在复健师身上,视线焦点紧紧盯住楼定风,眼中充满期待赞美的紧张神色。他顿了一下,终于轻轻点头。

“嗯,念得不错。”话中微有不情不愿的称赏。“好啦!去收拾东西,我们回家了。”

临出门之前,他忽然回头对复健师。“这位先生……?”

“我姓张。”复健师连忙接口。

“张先生,如果我今天没有出现,你知道上哪儿找我吗?”

“呃,不晓得。”

“那么你就不该承诺章小姐你会让她见到我。”他严苛地打量对方。“我很不欣赏任意许下承诺却无法实现的人。”

语毕,楼定风簇拥着水笙离开,不理会复健师呆愕的脸。

他怎会被好求怜的表情打去呢?实在不可思议!刚开始就出师未捷。以后该如何折腾她?他越想越沉闷郁结,回程的途上一直没给她好脸色,偏偏她似乎不懂得怕他。

水笙坐在加长型轿车里,睁大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窗外的天地,对所见所闻的一切感到好奇极了仿佛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是全新的,以往从来未曾见识过,其实这倒也没错啦!自她回复意识之后,旧有的认知全部消失了,这个世界之于她的确是新鲜的。

“那?”她指着马路上成排通过的白色禽类。

“鹅。”他把握时间埋首在公事堆里,不打算理她。早知道就别叫司机绕小路,他原本以为乡间不会塞车,回程应该会顺当一点,谁知道却遇上一大堆鸡狗牛羊,惹出她一箩筐的好奇问题。

“那?”她指着某只嚼草根的巨大哺乳动物。

“牛。”那个傻瓜干的好事?一股十块钱、正在起飞的股票反而建议他卖掉!那帮证券分析师该赶回街上当乞丐了。

“粘一起!”她又见到崭新的发现,连忙拉着他大惊大叫。

“什么?你又看见什么了?”他越来越没耐心。“那是狗嘛!公狗和母狗。”

“两只粘一只?”她的杏眼瞪得大大的。

“那是──”老天!他该如何向一个正在接受脑部复健的女人解释动物的生理问题?“它们正在做……嗯……可以生小孩的事情。”

“小孩?”

“对,就是大狗生小狗……”该怎么说呢?“就是……嗯……它们……”他被难倒了。“嗳!你少烦我,我的事情都忙不完了,你还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她明明是病人嘛!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不安分的病人呢?他记得以前的章水笙贞静可爱,哪像现在这么吵闹。

他不骂还好,骂声一出,她的美眸立刻蒙上一层泪雾,嘴角垮了下来,开始颤动。

哦,老天,她要哭了,她要哭了!楼定风被她发达的泪腺吓了一跳。以往交手的对象,无论是客户或敌人,一旦屈居下风便会立刻想办法挽回他们的颓势,再不然便是有风度的暂时性撤退,可没人象她一样动不动泪水就流下来。

这一招泪眼攻势已经接近撒赖的程度,他突然不知该拿她如何才好。

楼定风的“畏哭症”是有原因的,在他年轻的大学生涯时代,有个洋妞爱上了他,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错误消息,认定了东方男人最喜爱娇娇柔柔、弱不禁风的小女人。而她表现自己娇弱的方式就是:成天掉眼泪。举凡小猫跳到树上爬不下来、蟑螂被车子辗过去,她都能哭上十分钟。被她纠缠了整整一年之后,从此他视女人哭为畏途。

“你别哭……别哭……”她哭得他完全没轧。“好好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不该骂你,别哭了好不好?”

“好。”珠泪霎时收回去。

他登时啼笑皆非,有种上当的感觉。原来章水笙受伤前和受伤后没有多大差别,都是善于骗人的小祸水。

不,应该说,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环节:女人是不讲求战略技巧的,她们会直接采取最有效的捷径,管他讲不讲理。

回到家后,楼定风叫出宅子里所有的工作人员排排站好,尽责地替她解说每个人的身份,介绍的过程中他的脸色却阴沉得难看。

“这是管家张太太、司机老王、厨师老程负责打理你生活起居的李小姐──”他仍然为自己轻易地受她一举一动的影响而感到郁闷。“记清楚了吗?记清楚就上楼休息,你一定累了。”

然后他掉头就走,不想再理她。

结果他的腰部又多了一只手。

“水笙……”他真的被她打败了。“不要随便对男人搂搂抱抱,赶快上楼。”

一旁的工作人员碍于他平常的威势,敢笑不敢言,看见他们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他更火大了。

“水笙,我叫你放开听见没有?”她没理由特别缠他呀!出事之前,他们甚至算不上朋友,为什么她格外缠着他?

“不。”她的脸蛋埋进他背部拼命摇头。“不,不。”

他的背部传来一阵湿意,这表示──她又哭了;这也表示──他又投降了。“好好好,我陪你上楼。”

他受不了女人哭!

楼定风认命地拉她上楼,不忘回头投给佣人警告的一瞥。大家登时噤若寒蝉。

来到二楼分派给她的闺房,他指着床铺对她皱眉头。

“章水笙,坐下。”他决定和她好好谈谈,她必需弄清楚谁是老板、谁是伙计,谁靠谁吃饭、谁该听谁的。

她听话地坐在床沿,双手平放在膝上,一副乖乖牌的模样。哼!他可没被她唬过去。

“听着,我不喜欢旁人不听话,如果你想和我一起生活,就要照我的吩咐去做,懂不懂?”他双手换胸,凶神恶煞的峻目瞪着她。

“嗯。”她温驯地点了点头。

“以后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准耍赖、不准哭闹、不准讨价还价,懂不懂?”

“嗯。”她仍然绽出满脸讨好的甜笑。

“很好。现在我要你乖乖上床睡觉,睡完觉就该吃晚饭,你必须听话,不准说不,懂不懂?”既然她显得非常配合,他的口气当下软了几分。

“嗯。”她明灿灿的瞳眸好纯真、好可爱。

“非常好,显然我们已经取得共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第三度掉头想离开她──而他的腰际也第三度多了一双紧紧圈上来的细嫩手臂。

“章水笙──”他已经气不出来了,压根儿就接近欢喜的地步。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说好了。”

她抬头,清艳细致的容颜笑眯眯的,无论多么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对这样的面孔发作。

“不走,陪我。”她赖在他怀里撒娇。

“刚刚已经说过了你该睡午觉,你也答应听我的话,怎么转眼又赖皮?”他努力想板起脸来。

“没说,你不陪我。”口齿不灵可没影响她的逻辑思考能力。

他为之气结。还说她懂,她根本什么都不懂。他是敌人!她的头号天敌!而她却要他留下来陪她睡觉。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他挫败地咕哝,“什么都不懂。”

她实在很──赖皮!

事情为何会这样发展下来?楼定风无论如何也猜想不透。他可不是请她来当客人的。

他原本计划得周祥万分──等她身、心状况复原一些,对周遭的感受性开始恢复了,他就要冷落她、羞辱她、轻蔑她,施与强大的精神虐待,让她的日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结果……结果,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反而变成他自己!

说真的,他长到三十多岁还没这般错愕过。无论他摆出多难看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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