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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多少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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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妻子往后能过得更舒适,能消费得起更贵的奢侈品以外,便只剩下憧憧的黑影。

已离开的总裁又折返回来,看到用手遮着额头沉思的他,走到他身旁,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鼓励:“别迷茫,你有多少才能,公司就会给你多大的舞台。”

他抬起头,总裁眼含深义地投给他一瞥,带着秘书走出会议室,留他一个人兀自发愣。

手机短信提示音在这时响起,他翻开看,是凌筱发来的——“晚上去沈伯伯家吃饭,务必到。”

他望着手机,显出焦虑为难的神色,许久,他颓然地叹口气,按下快捷键拨回去。

“凌筱,听我说,工厂有个工人受伤了,晚上我不一定有时间。”

回应他的是一种故作出来的不在意和冷淡的语气,“知道了,我会跟长辈解释。”

“等等——”他知道凌筱准备挂电话,连忙说道,“是真的,你别生气,我处理完后就立刻赶过去。”

“工作要紧,你先忙吧。”

瞪着被切断通话的手机——他还没有开始撒谎啊,凌筱却表现出不屑与他的谎言争辩的蔑视心理。被忽视和被冤枉的不快,使他心里更加惴惴不安,仿佛许久以前就伺机守候在远处的阴影,现在正朝着他们的婚姻逼拢过来。

II

沈家和凌家如今仍住在单位的老住房里,那是一个夏季骄阳永远照不到的幽静角落。

被围在镶着玻璃幕墙的现代化高楼丛林之间,他们所住的青砖小院儿显得幽雅低调,宽阔平坦的旧梯,迂回昏暗的走廊,一切都那么符合缓慢闲适的步调。

这里是凌筱,赵言诚,沈云涛曾经生活的地方。院子里有几棵浓荫蔽日的榕树,打开窗户,长长的树枝延伸过来,柔和的阳光透过叶子间隙洒到窗台上。一楼的凌筱推开暗红色格子窗仰头,或许正看到从三楼窗户探出头的沈云涛,便展颜一笑;若不幸看到是四楼的赵言诚,她立刻缩回头,窗户“砰”地一声关紧。

小院子里变化不大,住的大都是退休或快退休的干部,凌筱的父亲是三家当中职位是最高的,在单位里颇受人尊敬。然而在多年前,常在外应酬的他性格大变,单位兴建大厦住宅楼时,他只给独生女买了一套,自己仍然同妻子幽居于此,除了沈赵两家,几乎不再接待任何目的的访客。

凌筱推开沈家那扇朱红色老旧脱漆的门, 她的父亲正与沈伯伯对坐着下棋。他们是很多年的老对手了,父亲凝神沉思地望着棋盘,神色因处于下风而略显紧张,沈伯父缓慢地摇着手上那把纸扇,只穿着背心和裤叉的他面带温和敦厚的笑意。

“哟,筱筱来了。”沈伯父散漫的目光落到拎着两盒名贵药材的凌筱身上,他把纸扇放到一旁,接过凌筱手上的药材,“天麻?你看你又买这么贵的,上回的你伯母还没吃完呢。”

凌筱微微一笑,“这是言诚托一个做药材的朋友从偏远山区买来的,真正的野生天麻,治伯母的偏头疼应该更有效。”

她的父亲因为棋局被打搅,也不得不将目光从正在厮杀的战场上挪开,手掌支在大腿上,带着为人父的威严瞥了女儿一眼,“来了。”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往她身后又看了看,并没有人,“言诚没来?”

沈伯父也后知后觉地往虚掩的门看去,然后向凌筱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现在还说不准言诚来不来得了,他分管的工厂出了些事,听说是工人受了工伤,处理好了他会马上赶过来的。”

“哟,那可是麻烦事儿,”沈伯父说,“新的劳动法出台,用人单位稍微处理不当,影响可就坏了。”

“那也是为了保障弱势群体的合法权益。”

凌筱的父亲接过话,两位老人相互递了支烟,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了赵言诚该头痛的问题。凌筱插不上嘴,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看到母亲和沈伯母,就熟门熟路地往厨房去。

穿过客厅通往阳台的那扇门,夕阳的余晖投射到水泥栏杆上,花盆里残留着几片金黄色的树叶。远处丛林一般的高楼寂静的屹立着,上面那块点缀着彩霞的天空平静而美丽。

离她一步之遥的厨房逸出饭菜的香味,锅里的菜“滋滋”乍响,她母亲的话语夹杂着锅铲翻动的声音,以一种独特的节奏敲击着她的耳膜。

“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才能敞开心扉地跟你说这些事。”她母亲以一种很惭愧的语气说,“那段时间我都没脸见你们,筱筱跟了言诚好了,我跟老凌吓了一跳,好说歹说,她是听不进一个字的。也弄不明白,她和云涛两个人打小就好,上学那会儿不让早恋偷偷摸摸地都还要腻在一起,偏偏在云涛出国后,她跟言诚又——唉,想多少次我都无地自容。我们就筱筱这么一个女儿,要多一个就是赔给你们云涛也愿意。”

“说哪儿话,都是没缘份。云涛去美国一去就是几年,要让筱筱空等着,就换我跟老沈没脸见你们了。”沈伯母善解人意地说,“我是喜欢筱筱,就是老沈也喜欢得不行,小时候她有一半的饭是在我家吃的;老沈去出差,给云涛买件衣服就一定会给她买条裙子。高中时候闹恋爱,我和老沈面子上反对,心里也琢磨着这事儿往后能成,那也是再好没有了。哪知道云涛后来要出国,他走以后,筱筱放假回来消瘦的样子,我看着心里就难受,回到家里跟老沈说在美国的云涛,又说起筱筱,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掉。”

沈伯母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哽咽。锅铲翻动的声音停下了,只有菜在锅里面发出让人烦扰的“滋滋”声。凌筱的母亲低低地叹息,好一会儿,锅铲才又继续翻动。

“说到这里,我那些日子眼泪也没少。筱筱就跟傻了一样,十天半月没跟我们说句完整的话,成天她就坐在自己房间的那扇窗户下,不管白天黑夜,她都那样傻坐着,盯着那棵榕树目不转睛,有时候飘下一片树叶,泪珠啪嗒地也滚下来了。”

她的母亲似乎又停下了手中的活,“言诚就是那时候常来找她,陪她一坐就是一整天,筱筱不说话,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筱筱不吃饭,他也不动一下筷子。这样过了两个星期,筱筱才正常了一点,眼睛也好像有了点儿神彩,跟人说话时发呆的时间也变短了,只是那以后,我再没看到过她画画,或者听到她说想要什么,想去哪里玩,想做点什么,无论我跟老凌问她什么,她都是一句:什么都不想。”

两位怀着一样心酸的妇人同时叹息了一声。沈伯母状似清嗓子那样地发出一声咳嗽,“说实在的,言诚也是那时候变的吧。小时候谁不说他淘气,长大了以后也尽是惹事生非,街上的那些小混混没一个跟他不熟的。不是老赵管教得严,下手又重,这孩子尽管脑子机灵,高考也考不上筱筱去的那所大学。就是上了大学,张老师还总跟我说:‘言诚脑子里尽装些古怪的念头,一会儿说毕业后要去埃及钻那个埋着死人的金子塔;一会又说要去神农架,那里面有野人……’光是大学那四年,张老师眼泪汪汪地找我哭诉了七八次,说言诚不想上大学了,闹着要退学呢。你看看现在,谁想得到跟你们家筱筱在一起后,拿着高薪,又孝顺老人,我听说他刚刚被提拔为副总呢,老赵现在在九泉下也瞑目了。”

“是啊,谁想到了呢?言诚这个女婿当得还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想想当初答应他们结婚虽然很冒险,现在倒也是可以放心了。”

凌筱的母亲发出愉快的笑声,仿佛她更有力地在翻动着锅铲,“铿铿铿”的声音混着岳母赞叹女婿的话语,悠悠不绝地回荡在阳台上。

凌筱无力地靠着那堵墙,眼睛被泪水模糊。城市夜色渐浓,远处的灯光影影绰绰地闪烁着。榕树婆裟的树影轻柔地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移动,在天渊的黑魆携着那些忧伤痛苦的往事涌来之前,她擦去残留的泪水,抬起瘫软的腿往后退一步,蓦然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旋过身,一双手扶在她的肩上——

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仿佛都消散干净了,深浓的夜色掩饰了从内心往外流露的悲伤,隐忍着哭泣的急促呼吸声悄悄起伏。

就是站在她面前的人——沈云涛。曾经在无数个静谧的夤夜拥抱她的人,曾经用他那温暖的手紧紧牵着她的人,曾经无数次退后一步就能撞进他怀里的人,就在那一年里,她流着眼泪退后一万次,却没有一次能撞进他怀里。

他知道,那种背后只剩空洞的冰冷么?

他知道,只要看着空空的两手,心就骤然抽痛的感觉么?

他知道,有人曾为他踯躅在深夜街头浮想联翩,到下一个街角又撕心裂肺地大哭么?

他更不知道,这些问题她在心里问了无数次,却没有等到一次能亲口问他的机会。

夜风温柔地拂干了她脸上的泪痕,望着并不明晰却在心里熟悉到深刻的脸庞,她轻轻地挣脱开来,绕过他往前走。

她知道身后的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仍然保持着平稳的步伐,当她的手要握上门柄时,她的整个身子被带到一旁,那双温暖的手肆无忌惮地握紧她,朝着他们以前都熟悉的方向,来到另一扇门前。

她没有挣脱,只是没有表情地跟着他走进那间漆黑的屋子里。

灯开了,这间她六年没有来过的房间,陈设如她回忆里那样一成不变,只少了有关她的东西。她的画,她的照片,她十岁后每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包括他们的恋爱手绘图本。少了这些东西就少了欢快幸福,少了这些东西就少了芬芳甜蜜的爱情回忆。现在这个房间死气沉沉,充满了呛鼻的灰尘。

沈云涛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撑着墙,凌筱在那么一点点可怜的空间里,神态自若地别开脸,也避开那双紧锁住她、含着深情和痛楚的眸子。

“看见没有?失去你之后,我就跟这间没人住的房子一样,在人世间只有存在的价值,而没有存在的意义。”

凌筱仍然没有看他,只是从四顾的目光停在一处和微微眨动的睫毛能看出,她在极力地抑制内心翻涌的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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