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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穗柳是人亲手栽下的。
地上飞奔的猫狗,兽灵,都是人类篆养的。
人类是一切的主宰吗?
伽罗是狐狸,狐狸也是兽灵但伽罗与那些兽灵不同,阿春看到那九条大尾,即便伽罗从未对自己萌生恶意,但只需要一个对视,她便会觉得眉心如撕裂一般疼痛。
她默默地想若是万物有灵者皆为妖。
那么伽罗一定是一头很厉害的大妖。
是了。
他是九尾五火的天狐。
可是天狐为什么就要被镇压在这里?
这个问题,她想不明白,于是她决定问一问。
“为什么平妖司要镇妖?”
一直都是阖目休息的伽罗,听到了阿春时隔很久之后发出的疑惑声音。
他懒洋洋睁开双眼,收敛了目中的压迫。
那双猩红的竖瞳里,带着一丝鎏金般的璀璨,阿春看着这只竖瞳,像是看到了一轮炽烈的大日。
并不灼烫。
只觉得温暖。
伽罗重复了一遍阿春的问题。
“为什么,平妖司,要镇妖?”
他轻声道:“这是一个很难用几句话就解释清楚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但是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
他顿了顿,道:“你似乎完成了彻底的‘启灵’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你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阿春低下头来,看着自己不再干枯的手掌,白嫩如玉,晶莹剔透,掌心流淌着淡淡的血液,像是冰层下的玫瑰。
是伽罗的血不断浇灌的原因吗?
阿春抿起嘴唇。
她看着那颗眯着狭长眼眸对自己微笑的狐狸头颅,觉得血液流淌之间,带上了一抹温暖。
她认真道:“我还有很多问题,还请一一指教。”
伽罗笑着说道:“我如今失去了所有,现在唯有两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漫长的时间。”
玉门黄沙,地表有一株短穗柳。
黄沙地底,有一枚红茧。
茧壳里生出了一位好看而又懵懂无知的女子。
她汲取着黄沙地里的天狐血,背后的茧壳脱落,妖族漫长的寿命,对她而言,才刚刚开始她陪在那颗硕大的天狐头颅旁。
她提出了无数的问题。
伽罗给出了所有的回答。
这世上有两座天下,妖族与人类,被倒悬天幕的海洋分割开来,势不两立。
没有原因。
就像是冰与火不能共存。
这就是伽罗被囚压在大隋天下的玉门地底,并且被剥去皮肉的原因。
阿春不知道皮肉尽失,只余骨骼,究竟是何等的痛苦。
她只知道。
自己的脊背在地表,经受风沙摧打,灵魂的痛苦,这已是一种非人的煎熬。
她虽然体内流淌着伽罗的血,却无法感同身受。
阿春困惑问道:“我听说,人有七情六欲,会觉得痛苦,快乐,愤怒,喜悦妖也会有吗?”
伽罗道:“会有的。”
他看着阿春,“妖会觉得痛苦,会觉得愤怒。你看见我这副模样,会觉得憎恨外面的人类吗?”
狐狸怔住了。
“啪嗒”一声。
水珠溅开,袅袅化散。
阿春的面颊上,一侧犹有滑落的泪痕。
她一只手搭在伽罗的额首,目光停留在嶙峋的妖骨上。
“当然有憎恨。”她轻轻道:“但比憎恨更多的,应该叫做悲伤?”
那滴泪珠,落在自己的眉心。
天狐自嘲笑了笑。
一条毛绒绒的大尾,擦拭着阿春面颊上的泪痕。
他声音温醇如酒。
“不要憎恨。”
“也不要悲伤。”
“岁月漫长,憎恨和悲伤是最无用的东西。你能够启灵,体内流着我的血,以后要去人间走一趟替我看一看外面的太阳。”
女子没有回答。
她轻轻拥抱着妖狐。
九条大尾合拢。
阿春在心底默念。
“会出去的看一看外面的太阳。”
“我们,一起。”
第二百八十九章 踏平玉门
驳杂的记忆,被风沙吹散。
“伽罗我来了让你久等了”
女子轻柔的声音,在风沙里溢散开来。
那株化形的短穗柳,在大隋天下行走了许多年,熬过了不知多少春夏秋冬,终于熬到了今天。
阵法已散。
沙地上空,九条硕大的妖尾,铺展开来。
伽罗残留的神念,几乎无人驭使,便冲上沙地云霄,遮天蔽月。
一声戾鸣
“是谁?!”
闫绣春猛地站起身子,大袍在风中摇摆不定。
她盯住自己来时的方向。
妖君伽罗的法阵,已经被她逆着纹路,破解开来,方圆十里的星辉,都在逆噬。
此地,彻底沦为星辉封禁之地!
黄沙席卷,天地昏沉。
可远方竟然还有一抹剑光飞掠而来。
那抹剑光愈来愈大,赫然是三道自己熟悉的身影。
前不久才在玉门分别,怎想到又见面了那青衣姑娘脚底的飞剑,迎风而涨,身后挂着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一路随厚格剑颠簸不绝,青衣姑娘一只手按在眉心,在星辉封禁之地,硬生生挤出了磅礴的星辉,驭使飞剑赶路!
这是什么手段?
闫绣春面色阴沉,自己一行人假扮平妖司运送天狐血的身份,一路上掩盖地极好,这是被识破了?那位天都宁先生骨子里难道装的是一腔斩妖除魔的卫道士鲜血,即便闯入星辉封禁之地,也要试着一剑灭杀自己?
闫绣春双手在袖内攥拳,指间摩挲,掌心沙粒簌簌下滑。
她以一缕神念,穿梭在玉门破碎的阵法里,尝试去寻找“伽罗”的栖身之所。
这些年来,伽罗的鲜血浸透在地底,被平妖司的大阵锁住,如今阵法破碎,地底翻开,猩红的血沙翻涌而上,方圆数里,被阵起的红雾阻拦视线。
闫绣春眯起双眼。
驭使飞剑而来的三人,显然是刻意而为之宁奕的目光透过血色的沙粒,与自己平静对视。
眼神之中,并没有杀念。
慌乱之中,带着镇定。
抱着一人高长剑的白衣少年,则是闭着双眼,身子随剑身颠簸而摇曳不止,神情宛若入定之老僧,处之淡然。
三人身上的衣袍,都带有三分狼狈,尤其是那位天都“宁先生”,衣袖之间有雷霆隐约作响,闫绣春抬头远眺,远方的沙地上空,阴云压城,疾风骤雨,而且似乎有蔓延至此地的趋势这是引来雷劫了?
他们三人,在被谁追赶?
闫绣春抿起嘴唇,脑海里刚刚生出这抹念头,立即就看见,踩在飞剑上的青衣姑娘,面无表情,一只手从袖袍里滑出符?。
这一幕引起了她极大的警惕。
从阳平到玉门,她见识了宁奕出手,但从未见过另外两人,抱剑的白衣公子哥,到哪里都是一副入定修行的剑痴模样,至于那位与宁奕并肩同行的青衣姑娘闫绣春瞥见一角对方袖袍里悬挂的符?,各色各样,形式不一。
是极其稀少的制符师,而且是相当天才相当强大的那一种。
单单凭借路上赠给闫绣春四人的“鸿毛”符?,便可以推测而出这一点。
闫绣春化形之后,行走大隋,为了防身,在东西两境,乃至中州地界,诸多城池里,买过品秩不一的无数符?,漫长的岁月里也试过去研究制作符?。但那位青衣姑娘的符?,单单是观摩纹路,便觉得思路迥异,异于常人,越看越觉得惊艳无比。
玉门大漠已有许久不曾降雨。
远方的雷劫与骤雨,恐怕就是符?所引起。
闫绣春很担心这位青衣姑娘从袖袍里取出某张“毁天灭地”的符?,直接将玉门的妖气打散,将自己的心血劈碎。
但不曾想到,青衣姑娘取出一枚符?之后,扔给了踩在飞剑后面的“宁先生”。
宁奕冲进这片星辉封禁之地,连忙回头去看一样。
苏漆的身形越来越近。
他接过丫头的符?,满袖鼓荡,神性灌输其中。
是一张“避水符”。
浩瀚雷光,金灿熠熠,追随而来,避水符被宁奕灌输神性之后,犹如敕令一般掷出,化作一道疾光,射向穹顶!
除却妖族天下某些天赋极其强悍的大妖,一般妖修,尤其是在大隋天下靠着吸噬人血为生,凝结隋阴珠的妖修,相当畏惧雷劫。
那张“避水符”,犹如一枚令牌,射入云层之前,就已经粉碎化为齑粉,但是去势不减,像是一道浩瀚剑气,切斩阴云,将雷雨劈开,磅礴大雨绕地而行,两瓢红雨,如龙卷一般卷起,被神性灌输后的避水符劈开。
站在沙地里的闫绣春有些发怔。
她本以为宁奕是来搅局,破坏伽罗的复苏可现在,似乎并非如此?
避水符让足以劈散此地的雷劫绕路而行。
天地之间的灵气变得狂暴,星辉以一种更大的速度,向着闫绣春的脚底涌去。
天地逆噬,星辉封禁,若是被雷劫劈中,顷刻之间,就会被劈得破碎开来。
宁奕的声音,在闫绣春耳旁响起。
“闫姑娘,并无恶意,借宝地一用。”
站在天地龙卷中心的闫绣春,在书院落地之后,紧接着便看见,踩在厚格剑上的青衣姑娘,甩了一下大袍,滑出第二张符?,符纸漆黑,犹如长夜,她并没有将其像上一张“避水符”那样交付给宁奕,而是自己一只手在眉心抹过,迅速点指穿透黑符,一抹红芒闪逝,那张符?迸发光焰,三人之间的影子就此湮灭。
再无踪迹。
这是敛神符?还是更高品秩的敛身符?
闫绣春瞳孔收缩,她目力所及,扫荡了整片大漠,竟然都无法揪出他们三人的踪迹。
在符?的效力之下,三人竟然如凭空蒸发一般,就此杳无音迹。
简直荒唐!
闫绣春的神念,来到了玉门的地底,她的脚底微微凹陷,黄沙流淌,玉门阵法破碎,囚压妖君伽罗的囚牢破开了一角,无数黄沙如瀑布一般倒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