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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报应”二个字,他才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
宁奕揉了揉眉心,苦笑道。
“前辈违了规矩,离开长陵,大老远跑到这里……不会只是找我叙旧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会。”
那张骷髅面具并不大,但戴在守山人面颊上,便显得面目狰狞,尤为吓人。
守山人重新动用修为遮掩声音,于是那袭黑袍里传出来的回声鼓荡在破庙四地,一片沉闷,沙哑。
“我只是专程送一封信。”
“而且,守山人不可离开长陵,这是规矩。”
宁奕怔了怔,那盏灯火轰然燃烧,火星四溅,照亮破败庙宇的祠像,看不清面容的古像就此燃烧,四周的古木崩坏坍塌。
宁奕的神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守山人回转身子,举起双手,黑色袖袍鼓荡,挥舞。
火焰熄灭之时,四周早已没了坍塌的古木横梁,整座破败的庙宇……都燃成了虚无。
宁奕从头到尾,闭关的场所,都不是在天都偏僻古庙之中。
而是在一个逼仄的小木屋里。
宁奕嘴唇苍白,不敢相信,抬起头来,看到自己布置的阵法,就“嫁接”在木屋的四处角落,方位与自己在古庙布置之时几乎没有变化。
他站起身子,推开屋门,看到外面浓郁的雾气。
长陵山脚下熟悉的草木。
一种恍然的错愕油然而生。
脑海里切转过一幕又一幕的场景。
柳十一在不知不觉中破开长陵雾气,进入这座老山。
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入山办法。
长陵在雾气中,不见世人。
有人说天都城外……从来就没有长陵。
守山人的那张骷髅面具露出了笑容,她注视着推开木门,站在长陵山脚下的宁奕,微笑道:“天都城外,处处都是长陵。”
……
……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宁奕很难相信,自己费了那么多心思,找的那处破败古庙,竟然全是幻象……那位守山人的神魂“接引”自己至此,本尊的境界又该有多么强大?
难道说,这是所谓的缘分?
一眼就看穿了宁奕心思的守山人,淡然道:“这世上从不会有巧合。你会来到这里,跟我知道你是‘执剑者……至少这两件事情,绝不是巧合。”
宁奕重新回到木屋。
他看到木屋里散落一地的灰尘,钉死在木壁上用来悬挂某幅画卷的铆钉,还有常年不曾挪动,以至于画卷四周烙刻落下的淡淡灰痕。
这并不难发现。
因为……木屋里,除了一盏古灯,别无他物。
宁奕指了指那幅烧尽的画卷……
守山人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木屋里的时间宛如凝滞。
直到守山人开口。
“我把信给你。”
……
……
信。
朋友之间会写信。
爱人之间也会写信。
但从没有两个陌生人,对彼此都不了解……会选择写一封信,千里迢迢寄出去,或者留给对方。
守山人有一封信要给自己……是谁写的?
宁奕的心头,忽然紧张起来。
他的心跳快了起来。
过往的记忆一幕一幕穿插,最终回溯到西岭的漫天大雪。
守山人悬浮的黑袍缓慢落地。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泛黄的信封,信封上烫着一圈浅淡的金边。
就算是涅??境界的大能,也不可能越过这道蕴含金光的烫边,直接启开这封古信……而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得到信封的认可。
宁奕接过这封信,然后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掠过……
他抬起头来,指尖一阵温暖,熨烫在信封上的金色光华,袅袅升起,消散如烟。
守山人默默推开木屋屋门,飘了出去。
留给宁奕一个独立的空间。
宁奕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信封里是一张折得很工整,很整齐的白纸,岁月带走了写信人的年华,却不曾在纸张上留下丝毫痕迹……这封信的字迹很清秀,带着浅淡的剑气。
“原谅我……让你孤独长大,给了你开始,却无法给你陪伴。”
看到“原谅我”这三个字的时候,宁奕的鼻尖便猛地一酸,即便他已经有了准备,到这个时候,心头还是像被尖刀戳中一般。
很小的时候,他曾经问过自己,所有的孩子都有父母……
可是他没有。
为什么?
生下自己的那个人呢,是死在了西岭的战乱中,还是狠心抛弃了自己……
站在木屋里的黑衫年轻人,站在原地,像是木雕,双手攥着信封的两边,手指死死捏住纸张。
答案就在信里,可他一字一句读下去。
却没有找到答案。
写信的那人,没有解释为什么,也没有去提为什么。
因为……不需要,那片留给宁奕的骨笛,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宁奕真正成为“执剑者”的那一刻,他就理应明白了所有。
有所得到,必有所失去。
宁奕面容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眼眶却湿润了。
他捏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的阅读,他从未如此缓慢地读过一行文字,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有些时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还没有看清面容,就匆匆离开。
此后再也见不到面。
留下的这封信……是最后的纪念。
见字如晤。
……
……
“写这封信的时候,断断续续,花了很久。我时常会想,命运会眷顾我,那么也会眷顾你……我相信,即便只有一个人,你也可以过得坚强而又独立。”
“我把我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了你。这柄剑很重,只有你配得上。你就当是代替我活下去,接过这把剑,顺便看看这美好的世间。”
信到了末尾,只有寥寥几行字。
“最后……”
“我最亲爱的。”
“愿你健康,快乐的长大……时间已来不及让我后悔,若是再来一次,我会选择放弃所有,给你一个温暖的童年。”
绝笔。
至此,再无更多。
那封信纸缓慢飘落在地,十数年来第一次沾染尘埃。
门缝有风掠过。
雪白信纸轻轻摇曳,不仅仅沾染了木屋地面的尘埃。
还有一滴滚烫溅落其上。
瘦削的黑衫年轻人,肩头颤抖,死死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早就想到的,这封信……是她留下来的。
自己等待这封信,已经等了很久。
可为什么,现在看到这封信,他却高兴不起来?
……
……
长陵山脚。
盘膝坐在木屋外大石头上的守山人,一只手撑着骷髅面具侧脸,若有所应,回头看了一眼木屋方向。
她闭上双眼,轻轻叹息一声。
那西岭少年的人生已如此之苦……
何必还要留下这封信,让他知道这残酷的真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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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山字卷
守山人在木屋外坐了片刻。
她知道,木屋里的那个人,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下来。
没过多久,木屋屋门被推开。
双目还有些泛红的宁奕,来到那袭宽大黑袍面前,深深揖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前辈……”
守山人心底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柔声道:“没什么可谢的……”
她顿了顿,道:“关于“她”的一些事情,即便我知道,也无法告诉你,因为这里是长陵。”
宁奕怔了怔,他不知道这位前辈因为何事,要到长陵看守墓碑,但此刻隐约想来,刚刚在木屋里抬头指天的动作,似乎并不只是指“报应”那么简单。
这里不仅仅是长陵。
还是天都。
宁奕无声笑了笑,摇头道:“有这封信,足矣。”
守山人犹豫片刻,道:“关于‘执剑者’,我可以跟你说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消息……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
宁奕凝了凝神。
“历代执剑者,据我所知,古籍上记载的,最年轻的执剑者,在得到敕封之时,都至少是命星境界……”守山人看着宁奕,无奈道:“西海叶长风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竟然帮你找了一条直通传承的捷径,但这其实不算是一件好事。”
“欲执其剑,必承其重。”守山人骷髅面具下的声音凝重三分,道:“执剑者的传承中,有八卷‘天书’……”
“原谅我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笑了笑,道:“在我看来,这就是‘天书’,我根本看不懂里面写了什么……每一卷里蕴含的力量,都强的可怕。”
八卷“天书”。
在初代执剑者的记忆里,宁奕看到了那八卷守山人口中的“天书”。
“只可惜这八卷天书,各自散落。”守山人声音停顿,“每卷天书上有一字,似乎都照映一个生死间的大秘密……至于它们的下落,我帮不到你。”
宁奕的神情有些失落。
守山人说的这些。
其实他差不多都知道……初代执剑者留下来的八个字,只不过如今自己的“白骨平原”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字的剩余和残留,这是最坏的情况,上一任执剑者,什么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宁奕还是揖了一礼。
守山人对自己,有不小的恩情,他抱拳沉声道:“多谢前辈。”
缓慢站起身子的守山人,听到这个“谢”字,轻声笑了笑,抬头望着穹顶,骷髅面具下的眼神有所变幻。
她双脚悬浮,幽幽与宁奕擦肩而过。
宁奕眼神一亮。
守山人忤逆天机的声音极浅,但准确传入耳中,只有七个字。
“山字卷,东境大泽。”
……
……
东境如今不太平。
二殿下李白鲸拢和东境莲华之后,诸圣山归位,即便是羌山也入麾下,整座东境声势浩大地结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