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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贾蔷,也一路自报了几回家门,方至南城。
到了秦家,马车直入二门,可卿于二门前下马。
看着幼时熟悉的场景,又感物是人非,恩父即将离世,还未进门,可卿便已是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人间至苦,莫过于此。
宝珠、王妈妈搀扶着可卿入正房,进了里间,就看到秦业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眼见不成了。
可卿跪于榻前,悲声痛哭起来,声声泣呼“父亲”二字。
许是因为心中惦记,难放执念,又许是亲情养恩太重,总之,原本眼看就要不成了的秦业,听到这一声声摧断肝肠的唤声后,竟然颤了颤眼皮,缓缓睁开了眼。
贾蔷见之瞪大了眼,担心秦业说出甚么骇人的话,便赶人道:“嬷嬷和宝珠先出去,让秦老爷和嫂嫂说话。”
王妈妈和宝珠不敢违拗,只能出去。
可卿见秦业醒来,激动的都不知该说甚么才是。
贾蔷上前,沉声道:“秦老爷,贾敬、贾珍、贾蓉祖孙三代都没了。嫂嫂如今住在宁国府平安无事,过些日子,还将秦钟接过去,好生管教,让他成才。你老还有甚么话要说没有?”
秦业几回回张嘴,都发不出声音来。
最后只能悲切的看着可卿,可卿哭道:“爹爹放心,女儿如今过的很好,并无人欺负。我已经托了叔叔,等钟儿身子养好一些,就将他带进国公府,磨炼磨炼再送入贾家族学里长进。钟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必能成才。不会辜负,爹爹和娘亲的厚望。”
秦业慈爱和痛惜的眼神一直看着可卿,虽说不出话来,可那份不舍和不放心,连贾蔷一个外人看了都为之动容。
他不知道,秦业当初是为甚么收养了可卿。
但人非草木,一手将可卿从襁褓稚女养大,并送之出阁,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疼爱,无人能知。
当然,贾蔷以为,除了这份亲情外,其中未尝没有一些其他的深意。
可卿的身世成谜,但必然是不简单的。
以目前的线索来猜测,怕是极有可能,是“废太子”义忠亲王和宫里一位姓秦的皇妃所生。
若果真如此,那才是天家最大的丑闻。
可若是如此,贾家和秦家为何会帮着掩藏可卿?
再想想林如海曾说过,当年的事十分复杂,义忠亲王之贤太子的姿态,为朝野所敬仰。
莫非,贾敬和秦业是义忠亲王旧部?
这个想法,端的吓了贾蔷一大跳。
若是如此,莫非贾敬分明考中了进士,却弃之不顾,反而去城外修道,便是因为义忠亲王被废的缘故?
秦业那么多年一直当着七品小官,每回京察都因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而获责
这二人,是不想做贰臣么?!
顺着这个逻辑再往下推下去,贾家后来参与义忠亲王嫡子谋逆,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哪怕贾家出了一个贵妃,可这贵妃后来失宠,还暴毙了。
贾蔷脑中飞快转动,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推演。
他觉得,前世贾家,便极有可能按着这个路数,往抄家灭族的路子上一路狂奔!
万般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好在,因他的出现,宁家爷孙三代早早的领了盒饭退场。
贾政也被他和贾母联手敲打的,知道了轻重好歹。
贾赦干脆被他废在了榻上起不得身,连一等将军金印都被收缴了。
这条死路,已然不通!
秦业最后的目光,是看向贾蔷的。
里面似有探寻之意
只可惜,贾蔷目光始终平淡相对,毫无对暗号的意思
见此,秦业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遗憾
看着秦业慢慢合上了眼,在可卿的痛哭声中,贾蔷寻思起来,秦家藏有宫里那位“秦妃”的宫裙和玉佩,贾家会不会也藏着些甚么?
回去后,还是要让李婧去玄真观那边寻摸寻摸。
“好了,起来罢。秦老爷临走前见了你最后一面,也得知了秦钟还好,将来也有好结果,已经心满意足,不留遗憾和担忧了。他年事已高,儿女平安,算是喜丧。你只顾一味的悲痛,让老人也走不安心。”
贾蔷躬身下去,将可卿搀扶起来。
可卿哭的痛极,又哀伤道:“爹爹去了,钟儿也病着,连个料理后事的人也无,是儿女之不孝。”
贾蔷微笑道:“放心,秦老爷的身后事,我会料理的。”
可卿闻言,尽管此时心中悲痛,可听闻此言,仍忍不住一怔,痴痴的望向贾蔷。
若是,若是早先遇到他,那该多好。
“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贾蔷温声劝道。
可卿看着那双温润的眼睛里,蕴着柔和的关心神色,在这最悲苦的时候,恍若甘霖一般浇灌着她冰冷的心田,让她心中渐暖,感念不尽的唤了声:“叔叔啊”
幽幽明眸中,泪光点点,眸光缠绵悱恻,似在倾诉万种幽情
第五百三十章 闯宫!
留下贾芸处理秦家丧事,贾蔷就护送着秦氏回府。
只是刚至宁荣街,还未至宁国府大门,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马蹄飞踏的声音。
贾蔷勒马,亲兵列阵,商卓等如临大敌般看着后面。
未几,却见十来个大内御林,护从着一黄门内侍骑马飞奔而来。
一见这阵仗,贾蔷心里一沉,果然就见那黄门连马都未下,看到贾蔷明显惊喜一下,尖声宣旨道:“传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即刻进宫!!”
大明宫,养心殿。
贾蔷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御案后面色铁青的隆安帝,身旁不远处站着宝郡王李景、恪怀郡王李晓、恪荣郡王李时和大气都不敢喘的恪和郡王李暄,另一侧,还有忠顺亲王李祐。
御案旁,尹皇后在轻抹眼泪。
“忠顺王,你去安抚宗室,让他们莫要传谣信谣,义平郡王在景陵养病,明日宗室去看了便知。还有,丽太妃殉了太上皇,是她老人家自己的主意,朕还能拦着不成?”
此言一出,贾蔷跪在地上,一股寒气从尾骨升起,直冲脑门,后背一片冰凉,全身汗毛炸起。
丽太妃,端重郡王生母,殉葬了?
至于劳什子自己殉了太上皇这等鬼话,却是一个字也没人信。
“天家无亲情”这句话,打前世起,贾蔷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可一直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
当了今世,总算见到了甚么是天家,但一直以来,都觉得天家其实挺重亲情的。
不然,怎么处处以孝治国治家呢?
隆安帝和尹后侍奉太上皇和皇太后,也颇为重孝。
为此,还不得不忍着田傅那样贪得无厌的忘八杂碎!
谁知道,眼下却见了真章!
丽太妃,是太上皇生前最宠爱的皇妃之一,为天家诞下二子。
除了皇十一子端重郡王李吉外,还有皇五子义恒亲王李叶。
只是李叶和其他诸皇子皆不同,自幼由世祖朝一位太妃所养,受佛法熏陶,秉性中和,从不参与诸子夺嫡,甚至也不参与部务。
是朝野皆知的一位佛王,因为连子嗣也无,所以不为人所知。
并于隆安四年的时候,早早病逝。
贾蔷尝闻,丽太妃美色曾冠绝景初朝后宫,但即便如此,也从不恃宠而骄,奉皇太后甚恭。
即便景初朝诸皇子夺嫡时,时隆安帝尚为一孤王,不党不群,谁也看不出他有夺嫡之心。
而义平郡王则与端重郡王是一伙的。
也并不影响丽太妃和皇太后之间的感情
相处大半辈子几十年的老姊妹情,和亲人无异。
再者,丽太妃还是隆安帝的庶母
就这样给生殉了!
老实说,先前贾蔷不得不应下尹家亲事,后来相处日久,就渐渐淡忘了当初的一些算计。
再加上尹家对他极好,尹皇后对他也不错,还有李暄
种种联系,让他生出了和天家成为亲戚的错觉
都有些麻痹大意了,甚至想着,码头上的船既然露馅了,或许不必再张罗了,一来实在麻烦,二来也未必需要。
如今看来,却是实在天真!!
“贾蔷!”
正当他心中暗惊时,忽地就听到上面喊他的声音,贾蔷忙应了声,道:“臣在!”
而后就发现,不知何时,忠顺亲王和宝郡王李景、恪怀郡王李晓、恪荣郡王李时竟已离去。
隆安帝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喝道:“混帐东西!眼睛都要闭上了,还准备在这睡觉不成?养心殿上,还有让朕叫两次的臣子!朕也是见着了!!”
一旁李暄忍了又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即又赶忙闭嘴,低眉顺眼的站在那。
贾蔷忙解释道:“不是,臣岂敢。只是方才臣一直没被叫起,便在自省这些日子有甚么事做差了,被皇上招来罚跪”
“”
隆安帝闻言滞了滞,方才没叫贾蔷起来,是一时忘了。
后面虽想起来,又想着干脆先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威重。
没想到这混帐居然当面挑破
隆安帝哼了声,道:“可自省出甚么名堂来?”
贾蔷请罪道:“许是臣这半月来,在东城昼夜不停的清扫街坊,扰了一些官员的清静,他们上折子弹劾臣,烦扰到了皇上?”
此言一出,连尹皇后都忍不住笑了声,对隆安帝道:“皇上说的没错,果真是胆大包天,恃宠而骄了。敢这样同皇上说话的勋臣子弟,也就这么一个。”
隆安帝却道:“朕可没宠过他,论娇宠,还是皇后娇宠的狠,让他愈发不知敬畏。”
尹皇后闻言,对贾蔷道:“贾蔷,你可听到了,如今罪过都是本宫身上。你若再恃宠而骄,不好好为皇上,为朝廷做事,那本宫的罪过就大了。”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臣不是表功,可近来为了皇上,为了朝廷,臣不仅瘦了,还黑了许多,连家门儿都少回了”
“你这还不叫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