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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的故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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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而死。俄狄浦斯情结即指儿子亲母仇父的变态心理,这里显然是指仇父这一点而言。 

见了医生,我精心准备的那一番自述就是这样开头的。要找一位可靠的精神病医生,有一套手续是少不了的,说来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首先得打电话找你做医生的朋友,说自己有个朋友需要找位精神病专家看看。于是你的医生朋友就介绍一位专家医生,让病家去看。最后,你在电话机旁打了一两百个转,犹豫再三,才终于拨通了电话,约定了去诊所初诊的时间。 

“不瞒你说,”我就一路往下说,“这种课程我也学过,咱们这话一谈起来,用那套行话术语该是怎么个说法我都清楚。跟詹尼结婚的时候我对待父亲的那种态度该标上个什么名称我也了解。总之,按照弗洛伊德那套理论的分析,并不是我今天来向你请教的目的。” 

这位埃德温·伦敦医生尽管据介绍人说是个“极风雅”的人士,却是不大喜欢多说话的。 

“那你来干什么呢?”他毫无表情地问。 

他这话倒叫我吃了一惊。我的开场白已经顺利说完,可是还没有容得我歇一口气,“反诘问”就已经开始。 

说真的,我到底想来干什么呢?我到底想要听他说些什么呢?我咽了口唾沫,回答的声音轻得几乎连我自己也听不见。 

“我弄不懂自己怎么会变得没有感觉了。” 

他没有作声,等着我说下去。 

“自从詹尼死了以后,我简直成了个无知无党的人了。当然,有时肚子也会觉得饿。那只消快餐一客就能对付。可是除开了这一条……这十八个月来……我可以说完全成了个无知无觉的人。” 

他就听着我说,由着我苦苦地把心里的想法统统挖出来。种种念头乱腾腾一齐往外涌,带来无尽的伤痛。我感到难受极了。不,应该说我什么感觉也没有。那只有更难受。自从没有了詹尼,我就像把魂给掉了。幸亏有菲利普。不,其实菲利普也帮不了我多大的忙。尽管他也确实尽了力。我就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差不多有整整两年了。我跟正常人相处就是激不起一点感情的反应。 

话说完了。我身上直冒汗。 

“感到有性的要求吗?”医生问。 

“没有,”我说。为了讲得再明确些,我又补了一句:“一丝一毫也没有。” 

对方没有马上接口。是医生感到吃惊了?从他的脸上我可看不出一点表情。我想反正这是彼此都一目了然的事,所以就又说道: 

“不用说我也知道,这是心里负疚的缘故。” 

这时埃德温·伦敦医生开口说了他那天讲得最长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觉得你对詹尼的死……负有什么责任呢?” 

我是不是觉得我对詹尼的死……负有什么责任?我立刻想起詹尼去世的那天我曾情不自禁起过一死了之的念头。不过那只是一闪念。我懂得妻子得白血病,那不是丈夫造成的。可是…… 

“可能有一点吧。我好像一度有过这样的想头。不过我主要还是生我自己的气。有很多事情我就是没有能趁她在世的时候替她办到。” 

沉默了一会儿,伦敦医生才说道:“举个例子看呢?” 

我又谈起了我跟家庭的决裂。说因为詹尼的出身地位跟我稍有差异(其实差异可大着呢!),我就借跟她结婚一事,来向世人宣告我脱离家庭而独立了。看吧,腰缠万贯的老爸,你看我靠自己的力量取得成功! 

只有一件事我失败了。我弄得詹尼很不痛快。不只是在感情上。当然在感情问题上我就已经弄得她够苦恼了,因为她敬爱父母的那种感情之深那真是没说的。可是更使她苦恼的,是我坚决不肯再拿父母一个子儿。在我这是大可引以自豪的事。可是,唉!詹尼是从小生长在穷苦人家的,要是到头来还是落得一点银行存款都没有,对她来说这种日子跟以前又有什么不同可言?又有什么优越可言? 

“就为了迁就我这口傲气,她不得不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 

“依你看她也认为这是她作出了牺牲?”医生问道。大概他根据直觉认定詹尼始终没有出过一句怨言。 

“大夫,今天再去揣测她当时是怎么个想法,已经没有意思了。” 

他对我看看。 

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真怕自己要……要哭出来了。 

“詹尼已经死了,可我直到今天才明白自己的行为是多么自私。” 

歇了半晌。 

“怎么呢?” 

“那是我们快要毕业的时候。詹尼申请到了那么一笔奖学金,本来可以到法国去继续深造。可是到我们决定结婚的时候,她却二话没说。两个人就是一个心眼儿:结了婚就留在坎布里奇,让我进法学院读研究生。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又是一阵沉默。伦敦医生没有开口。所以我就又继续叨叨下去。 

“我们觉得不这样办就行不通,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就是为了我这口要命的傲气!就是为了要表明我的事业生涯比她的重要!” 

“可能有些情况你并不了解,”伦敦医生说。他是想减轻我的内疚,不过这种手法不见得高明。 

“反正我了解她以前从来也没有去过欧洲!我才了解呢!我难道就不能先陪她到法国去,宁可迟一年再来当我的律师?” 

大概他以为我是看了些妇女解放运动的宣传资料,事后想起才感到不胜负疚的。他完全想错了。我所以这样痛心,倒不是因为我阻碍了詹尼的“进一步深造”,而是因为我没有能让她赏赏巴黎的风光,一睹伦敦的胜迹,领略领略意大利的情调。 

“你明白啦?”我问他。 

又出现了冷场。 

“你就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听听我的意见?”他问。 

“我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明天五点再谈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他也把头点点。我于是就走了。 

为了冷静冷静自己的头脑,我就顺着公园大道一路走去。一方面也好准备准备,迎接这底下的一步。明天就要开始动手术了。在心灵上开刀,我知道那不能不疼。对此我是有思想准备的。 

就是不知道到底收效如何。 

 。。



奥利弗的故事8


一连去谈了个把星期,这才接触到了俄狄浦斯那一套。 

哈佛园里的宏伟大楼巴雷特堂,是谁家造的? 

“是我们家祖上出资造的,为的是要买个好名声。” 

“为什么呢?”伦敦医生问道。 

“因为我们家赚的钱不干不净。因为当年我们家的祖上率先办起了血汗工厂。别看我们家好像很热心慈善事业,那只是近年来才学会的消遣。” 

说来奇怪,这段历史我倒不是在写巴雷特家族史的什么书上看来的,而是在……在哈佛听说的。 

那是我念本科四年级的那年,我因为学分不够,得想法捞几个容易到手的学分来充充数。所以除了其他许多课程以外,我还选了一门“社科108”,即“美国工业发展史”。讲课老师是一位所谓激进派的经济学家,名叫唐纳德·沃格尔。这位先生由于讲课中脏话连篇,在哈佛史上早已声名久着。而且他教的课还有一点非常出名,那就是:这几个学分压根儿就是奉送的。 

(“我就不相信考试,考试是混帐,不折不扣的混帐,简直混帐透了!”沃格尔这句名言一出口,学生中总是欢声雷动。) 

说课堂里座无虚席还是没有道出那种盛况。应该说是人满为患,那些不用功的运动员,那些用功过了头的医预科学生,全来听课了,大家图的都是一样:听这门课可以用不到做作业。 

尽管沃格尔先生讲课的用语很“够刺激”,通常我们却大多就趁机去黑甜乡里小游一番,再不就拿一份《猩红报》来看看。也算我倒霉,偏偏有一天我倒拿耳朵去听了。他那天讲的题目是美国早期的纺织业,当催眠曲来听正合适。 

“真是混帐!说到纺织业,倒还有不少哈佛出身的‘赫赫有名’的混帐家伙在其中扮演了十分可耻的角色。比方说阿莫斯·布鲁斯特·巴雷特,他就是哈佛1794届的毕业生……” 

好家伙——这不是说的我们家吗!是沃格尔明知道我坐在课堂上听课呢?还是他每年都要对他的学生这样讲上一遍? 

我在座位上挤命把身子往下缩,他却还是滔滔不绝往下讲。 

“1814年,阿莫斯和几个也是哈佛出身的老朋友结成一伙,把工业革命带到了马萨诸塞州的福耳河城。他们兴建了第一批大纺织厂。连厂里的工人也全部蒙他们‘照看’了起来。这就是所谓‘家长式管理’。他们打着维护道德的晃子,把边远农家招来的女工都集中在宿舍里住。吃的住的,公司当然都要扣钱,微薄的工资有一半就这样给扣了去。 

“这班小姑娘一星期要干活八十个小时。巴雷特他们自然还不会忘记教她们过日子要俭省。‘省下钱来存到银行里去嘛,姑娘们。’可你们知道银行又是谁开的呢?” 

我真巴不得变成一只蚊子,好悄悄逃出去。 

唐·沃格尔把巴雷特家族企业集团的发迹史一段一段讲下去,形容的字眼好比一串串连珠炮,火力比平日还猛几倍。他一路往下讲,足足讲了大半个钟点,那可真是如坐针毡的半个多钟点呵。 

十九世纪初叶,福耳河城的工人倒有一半是童工。小到连五岁的都有。童工每星期只能净到手两块钱,成人女工是三块,男的七块半,算是顶了天了。 

可是还不全给他们现钱,全给现钱岂不吃亏了?工钱里有一部分是用代价券支付的。代价券只限于巴雷特家开的店铺里通用,这也是不用说得的。 

沃格尔举了一些例子,说明当时的工作条件有多恶劣。比方说,织布车间里空气湿度大,织出来的布就质量高。因此老板往往就向车间里喷上点水蒸气。即便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为了使经纱纬纱都保持湿润,车间里一律窗户紧闭。所以工人对巴雷特他们哪里会有好感呢。 

“还有这样一个岂有此理到极点的事实,要请大家注意,”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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