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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奇谭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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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服装设计?”

“no。”

“网球选手?”

“no。”

淳平摇头:“晒的相当可观,形体又紧绷绷的,胳膊上有肌肉,应该常做野外运动才是。但不像是从事户外劳动的,感觉上。”

贵理惠挽起外套袖,把裸露的双臂放在吧台上,翻来覆去地检查。

“进展绝对理想。”

“但不能提供正确答案。”

“保有小小的秘密是很重要的。”贵理惠说,“我不想剥夺你观察想像这一职业快乐……不过么,给你个提示:我也和你一样。”

“就是说,我是把很久以前、从小就想干的事情作为职业的,就像你那样。到达这一步的路程倒是决不平坦。”

“那就好!”淳平说,“这点极为重要。职业这东西应该是爱的行为,而不像是权宜性的婚姻。”

“爱的行为。”贵理惠心悦诚服,“好精妙的比喻啊!”

“对了,我想我听到过你的名字,嗯?”淳平试探道。

她摇头道:“我想不可能。在社会上又不怎么出名。”

“任何人都有出发点。”

“完全正确。”贵理惠笑了,随后严肃起来,“不过我的情况和你不同,客观上一开始就需要完美,不允许失败。完美,或者零,没有中间。也没有返工。”

“这也是个提示。”

“或许。”

男服务生擎着香槟盘转来,她拿起两杯,递给淳平一杯,提议干杯。

“为了共同的专业性职业。”淳平说。

随即两人碰了碰杯口,杯口发出清脆的、含有秘密韵味的声响。

“你可结婚了?”

淳平摇头。

“彼此彼此。”贵理惠说。

那天夜里,她在淳平房间住下了。喝罢餐馆给的礼品葡萄酒,做爱,睡了。翌日十点多淳平醒过来时,她已不见了,只有旁边枕头上的一个凹窝呈残缺记忆的形状遗留下来,枕边留了一个纸条:“有工作要做,走了。若有那个意思,请联系。”上面有手机号码。

他用那个号码打去电话,两人在星期六晚间幽会。在餐馆吃饭,喝少量葡萄酒,在淳平房间做爱,一起睡了。到了早上,她又像上次那样消失不见。虽是星期日,她也同样留下“有工作要做,消失了”这样简洁的字条。淳平仍然不清楚贵理惠做怎样的工作,但从事一大早就开始的工作这点则可以肯定,而且她——至少有时候——星期日也工作。

两人话题很多。贵理惠头脑聪敏,善于表达,话题也多。比较说来,她更喜欢看小说以外的书——传记、历史、心理学,喜欢看那些为一般读者写的科学书籍,那些领域的知识渊博得令人吃惊。一次,淳平为她对预制件房屋的历史又有那么精密的知识感到惊讶。预制件房屋?莫非你做同建筑有关的工作?no,她回答。“无论什么,总之我对非常实际的事情感兴趣,如此而已。”她接着说道。

可是,她看了淳平出版的两本短篇小说集之后,说非常精彩,远比预想的有趣。

“其实我暗暗担心来着,”她说,“如果读了你的书觉得毫无意思,那可如何是好,那该怎么说呢?好在是多于的担心,看得非常愉快。”

“那就好。”淳平放下心来。在他按她的要求把自己的书递过去时,他也同样忐忑不安。

“不是奉承你,”贵理惠说,“我认为你具备特殊的素质,具备优秀作家所需要的什么。气氛虽然平静,但有几篇写得特别生动,文字也美,尤其平衡感非常好。说实话,无论对什么我都首先注意平衡,音乐也好,小说也好,绘画也好。碰上有欠平衡的作品和演奏——就是说碰上质量不大好的未完成的东西——感觉会变得很糟,就像晕船晕车似的。我不去听音乐会,几乎不看小说,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讨厌碰上平衡感差的东西?”

“是的。”

“为了回避这种风险而不看小说不听音乐会?”

“正是。”

“在我听来见解相当偏颇。”

“天平座嘛!对不平衡的事物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说无法忍受也好,或者……”她就此缄口,寻找贴切的词语,但未能找到,于是发出暂定性的叹息。“这且不说。依我的印象,你迟早会写出更长更宏大的小说,从而成为更有分量的作家,我觉得。这或许得多少花些时间。”

“我本是短篇小说作家,长篇写不来。”淳平以干涩的语声说。

“就算那样。”她说。

淳平再未表示什么意见,只是默默倾听空调的风声。事实上,过去他曾向长篇小说挑战了几次,然而次次半途而废。无论如何也无法长时间保持写故事所需要的高度注意力。刚下笔时觉得似乎可以写出漂亮东西,行文生机勃勃,前景如在目前,情节自然喷涌,但随着故事的进展,那种气势和光芒开始一点点地失去。水流越来越细,很快像蒸气机车一样减速停下,最后彻底消失。

两人躺在床上。季节是秋天。长时间融洽的做爱结束后,两人都赤身裸体,贵理惠把肩缩到淳平怀中。床旁桌子上放两个白葡萄酒杯。

“跟你说,”贵理惠开口了。

“嗯?”

“你么,另有非常喜欢的女人吧?或者说是怎么也忘不掉的人。”

“有。”他承认,“看得出?”

“那还用说!”她说,“女人这东西,那方面格外敏感。”

“我倒认为并非所有女人都敏感。”

“我也没说所有女人。”

“也到是。”

“可能不能和那个人交往?”

“有类似具体情由的东西。”

“情由消失的可能性完全没有?”

淳平短促地断然摇头:“没有。”“相当深入的情由吗?”

“深不深入我不知道,反正情由就是情由。”

贵理惠呷了一口白葡萄酒。

“我没有那样的人。”她自言自语地说,“并且非常喜欢你。一颗心被强烈吸引,两人这么在一起,心情能变得十分幸福和踏实。不过没有和你成家的念头。怎么样,可放心了?”

淳平把手指插进她的头发。他没有回答贵理惠的问话,岔开问道:“那是为何?”

“你是问为何我没有和你成家的念头?”

“嗯。”

“介意?”

“多少。”

“和一个人结成日常性的深入关系,这在我做不到。不但和你,和谁都一样。”她说,“我打算把经理百分之百集中在自己现在做的事情上。如果和谁一起进入日常生活,或感情深深陷在对方身上,就有可能做不成了。所有,现在这样即可。”

淳平就此想了想说:“就是说不希望心被扰乱?”

“是的。”

“心被扰乱,就要失去平衡,可能给你的职业带来严重障碍。”

“一点不错。”

“为了回避这样的风险而不同任何人共同生活。”

她点一下头:“至少在从事眼下职业的期间。”

“不能告诉我那是怎样的职业?”

“猜猜看。”

“小偷。”

“no。”贵理惠严肃回答,随后开心的展开笑容,“倒是不同凡响的猜测,可小偷不早上出动。”

“hit man。”

“hit person。”她纠正道,“总之no。怎么想起的都这么骇人听闻?”

“是法律允许范围内的工作?”

“当然,”她说,“完完全全在法律允许范围内进行。”

“秘密搜查官?”

“no。”她说,“此话今天到此打住。还是听你讲你的工作好了。能讲一下你现在正在写的小说?在写什么?”

“眼下在写短篇小说。”

“什么故事?”

“还没写完,中途休息。”

“如果可以,想听一下中途休息前的情节。”

听得她这么说,淳平沉默下来。他规定自己不把没写完的小说内容讲给别人。这类似一种jinx。话一旦出口,某种事物就会像晨露一样消失,微妙的含义就会变成单薄的舞台背景,秘密不再成为秘密。但是,在床上用手指梳理着贵理惠的短发,淳平觉得对她说出来也未尝不可,反正这几天也卡在什么上面寸步难行了。

“用第三人称写的,主人公是个女性,年龄三十四五。”他开始讲述,“一个技术不错的内科医生,在一家大医院工作。独身,和在同一医院工作的四十五六岁的外科医生保持秘密关系。对方已有家室。”

贵理惠想像那个人物。“她可有魅力?”

“我想有充分的魅力。”淳平说,“但不如你。”

贵理惠笑着吻在淳平脖子上:“这个么,是正确答案。”

“需要正确答案的时候,自然还以正确答案。”

“尤其床上。”他说,“她休假独自旅行,季节正是现在这个时候。住在山谷一家小型温泉旅馆,沿着山谷里的一条河悠然散步。她喜欢观察鸟,尤其喜欢观察翠鸟。在河滩散步时发现了一块奇妙的石头,黑里透红,滑溜溜的,形状似曾相识。她当即看出,原来是肾脏形状。毕竟是专家。大小、色调、厚薄都和真肾脏一模一样。

“于是,她拾起肾脏石带回。”

“不错,”淳平说,“她把那石头带回医院自己的办公室,作镇尺使用。大小正适合压文件,重量也恰到好处。”

“气氛上也适合医院。”

“正确。”淳平说,“不料几天后,她发觉一个奇妙的现象。”

贵理惠默默等待下文。淳平为使听者着急而停顿有顷。不过并未有意为之,说实话,往下的情节尚未形成。故事就卡在这里动弹不得。他站在没有路标的十字路口,环顾四周,绞尽脑汁,考虑故事的进展。

“到了早上,那块肾脏石的位置移动了。下班前她把石头放在桌面上。她生性循规蹈矩,总是限定在同一位置,然而一天早上石块竟在转椅坐垫上。也有时在花瓶旁边,有时在地板上。她首先以为增加错了,继而怀疑自己的记忆系统出了什么毛病。因为门锁着,房间谁也进不来。当然门卫有钥匙,可门卫已工作很长时间,不至于擅自进入他人办公场所。况且,每晚侵入她的办公室,动一下作镇尺用的石块位置,又有何意思可言呢?房间里其他东西都没变,什么也没丢,什么也没动过,惟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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