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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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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讲话可是漂亮,”她向我说。

“你喜欢他们粗暴,是不是?”

“越粗暴越好。”

“总有一天会割你的脖子。”

“完全意想得到,”她咧开嘴笑。“早死早好。”

“人要讲法文,是不是?”水手厉声说。

索菲转身向他一笑,笑里带有一点调侃味道。她说得一口流利的俚俗法语,美国音很重,但是,这样一来,却使她平日使用的下流猥亵语言带有一种滑稽腔调,使人忍俊不禁。

“我告诉他你很漂亮,但是怕你不好意思,我用英语讲了。”'注'她对我说。

“他很棒。肌肉就象个拳击手。你摸摸看。”

这些恭维话使水手的愠怒消失了,带着满意的微笑弯起胳臂,把二头肌鼓出来。

“你摸摸看,”他说。“来吗,你摸摸看。”

我摸了一下,表示相当钦佩。我们拉呱了几分钟。我付了酒帐,站起身来。

“我得走了。”

“见到你很高兴。别忘记那本书。”

“不会的。”

我和两个人都拉了手,漫步走开。途中经过书店时,买下那本小说,写上索菲和我的名字。接着,脑子里忽然来了一个念头,但是,想不出什么别的好写,我把龙沙'注'那首精美小诗的第一句写在上面(这首诗是所有选集里都有的):美人儿,我们去看看那玫瑰花……我把书留在索菲的旅馆里。旅馆就靠近码头,我常住在那里,因为天一亮,人就被呼唤值勤人上班的喇叭吵醒;那时太阳朦胧照在港里平静的水上,犹如给那些幽灵似的舰只蒙上一层尸衣,十分娇美。第二天,我们开往卡锡,我要在这儿买点葡萄酒,然后开到马赛;在马赛换了一只我们预订的新船。一星期后,我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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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九

^生。网!


我看到艾略特的佣人约瑟夫的一封信,告诉我艾略特卧病在床,很想见见我,所以,第二天,我就开车子上昂第布去。约瑟夫在领我上楼见他主人之前,告诉我艾略特生了一场尿毒症,他的医生认为情形很严重。他现在已经熬过了,正在复原中,但是,腰子有病,要完全康复是不可能的。约瑟夫跟随艾略特四十年,对他很忠心,可是,尽管表面显得难过,人们不难看出,和他这个阶层的许多成员一样,当主人家遭到灾难时,他暗地里却在庆幸。

“可怜的先生,”他叹口气。“他当然有他的怪癣,不过,基本上为人还是好的。人迟早总是要死的。”

他的口气就好象艾略特快要断气了。

“我敢说你的赡养费他早已安排好了,约瑟夫,”我不客气地说。

“人不能不指望这个,”他哀叹地说。

当他把我领进艾略特的卧房时,我没有想到艾略特竟然很活跃。脸色苍白,样子看上去很老,但是,兴致很好。胡子刮过,头发梳得很整齐。身上穿的是淡青色绸睡衣,睡衣口袋上绣着他姓名的缩写字母,字母上面是他的伯爵冠饰。在翻过来的被单上,也绣有这些字母和冠饰,并且大得多。

我问他觉得怎么样。

“非常之好,”他兴孜孜地说。“不过是暂时欠安。再过几天,我就会起来了。

我约了第米特里大公星期六和我共进午餐,而且告诉我的医生,无论怎样,到那时候,要把我治好。”

我陪他坐了半小时,出来时告诉约瑟夫,如果他的病复发,就来告诉我。一个星期后,我去赴一个邻居家里的午宴,没想到艾略特也在座。他穿着赴宴的衣服,脸色象个死人。

“你不应当出来,艾略特,”我跟他说。

“噢,这是什么意思,老弟。佛里达请了玛法尔达公主。我认识意大利王室已有多年,从可怜的路易莎在罗马任上的时候起,而且我总不能拆佛里达的台吧。”

我不知道究竟应当佩服他的不屈不挠精神,还是可怜他在偌大的年纪而且得了不治之症之后,还对社交生活这样热衷。你决不会想到他是一个病号。就象一个快死的演员,脸上一涂了油彩,踏上舞台,登时忘掉身上的病痛一样,艾略特也以他一贯的自如担当他的潇洒请客的角色。人极端和蔼可亲;对于适当的人能照应得使人洋洋得意;讲话刁钻刻薄,非常逗人,这是他的拿手好戏。我好象从来没有看见他使出这样浑身解数过。当那位殿下走后(而且艾略特鞠躬的那种翩翩风度,既表现了对公主的崇高身份的尊敬,又表现了一个老人对一个年轻美丽女子的景慕,真值得一看),无怪乎耳朵里听见我们的女主人跟他说,他是这次宴会的生命和灵魂。

几天后,他又躺在床上了。他的医生禁止他走出房门。艾略特简直冒火。

“偏偏在这个时候,真是糟糕透了。今年这个季节特别热闹。”

他滔滔不绝地谈出一大串知名人士今年夏天都要到里维埃拉来。

我每隔三四天都去探望他一次。他有时候躺在床上,有时候穿一件华丽的晨衣坐在一辆两轮推车上。这种晨衣他好象备有无限若干件,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他穿过同样的。有一次去探望他——时间已是八月初——发现他异乎寻常地沉默。约瑟夫领我进屋子时告诉我,他人好象好了一点;看见他这样没精打采,我有点诧异。

我把海边听来的一些花絮告诉他,想使他高兴一点,但是,他显然不感兴趣。他双眉微蹙,脸上有种愠怒的表情,这在他是少见的。

“你去参加爱德娜?诺维马里的宴会吗?”他突然问我。

“不,当然不。”

“她请了你没有?”

“里维埃拉的每个人她都请。”

诺维马里亲王夫人是一个美国巨富,嫁了一个罗马亲王,不过,不是意大利那种一钱不值的普通亲王,而是一个伟大家族的族长,一个雇佣兵队长的后代;这位雇佣兵队长在十六世纪就为自己割了一大片采邑。诺维马里亲王夫人已经六十岁,是个寡妇。由于法西斯政权索取她的美国进款太多了,她很不乐意,所以离开意大利,自己在戛纳山背面一块漂亮的地产上盖了一所佛罗伦萨式的别墅。她从意大利运来大理石作为她那些大客厅墙壁的镶边,从外国请来画家给她画天花板。她的藏画,她的铜像都异常精美;连艾略特向来不喜欢意大利家具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家具十分华贵。那些花园都很秀丽,一座游泳池的造价抵得上一个中产人家的财产。人非常好客,每顿饭总不少于二十个人。她安排好在八月里月圆时举行一次化装舞会。虽则还有三个星期的时间,里维埃拉已经到处都在谈论这次舞会了。晚上要放焰火,她还要从巴黎带一个黑人乐队下来。那些流亡的王公贵族相互谈论时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认为她这一晚的花费足够他们一年的用度。

“真是豪华,”有人说。

“简直发疯,”有人说。

“庸俗之至,”有人说。

“你预备穿什么衣服?”艾略特问我。

“可是,我告诉过你了,艾略特,我不预备去。你认为在我这样的年纪还会穿得花花绿绿吗?”

“她没有请我,”他叹声叹气说,瞪着一双倦眼望着我。

“哦,她会请的,”我淡然说。“敢说请帖还没有发全。”

“她不预备请我。”他讲话的声音都变了。“这是故意给我难堪。”

“哦,艾略特,这个我不能相信。肯定只是一时疏忽。”

“我不是个会被忽略的人。”

“你健康环到这样,反正是去不了的。”

“当然我应当去。这个季节最好的一次宴会!我就是躺在床上要死了,也会爬起来去。我有我祖先德?劳里亚伯爵的衣服可以穿。”

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所以没有作声。

“你来之前不久,保罗?巴顿刚来看过我,”艾略特忽然说。

读者想必忘记这个人是谁了,因为我自己写到这里还得翻翻前面我给这个人起了个什么名字。保罗?巴顿就是那个艾略特引进伦敦社交界,后来觉得派不了艾略特用场就不理会他的美国青年,因此艾略特非常恨他。这个人近来相当引人注目,先是因为他加入了英国国籍,后来又因为他娶了一个报界巨头的女儿,而这位巨头已经晋升为贵族了。有了这样的后台,再加上人那样灵活,显然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艾略特恨透了。

“只要我夜里醒来,听见有只老鼠在护壁板里面扒,我就说,‘这是保罗?巴顿在朝上爬。’我敢说,老弟,最后他总要进上议院的。感谢上帝,那一天我是看不见了。”

“他的来意是什么呢,”我问,因为我和艾略特一样清楚,这个年轻家伙决不会无缘无故跑来。

“我告诉你他的来意,”艾略特气哼哼地说。“他想要借我的德?劳里亚伯爵的服装。”

“真不要脸!”

“你懂得他的用意吗?这表明他知道爱德娜没有请我,而且不打算请我。她唆使他来的。这只老狐狸。没有我,她决不会混到现在这样。我为她开宴会。她认识的人都是我介绍的。她跟自己的汽车司机睡觉;这个你当然知道的。叫人恶心!巴顿坐在那儿告诉我,她预备把花园整个扎上灯彩,还要放焰火。我就爱焰火。他告诉我,许多人缠着爱德娜要请帖,可是,她全拒绝了,因为她要把宴会开得十分出色。他谈话的口气好象我被请是没有问题的。”

“你把服装借给他吗?”

“借给他?先叫他死了进地狱。我自己下葬时就要穿它。”艾略特在床上坐起来,象个发疯的女人,身子摇摇晃晃。“唉,真是忍心,”他说。“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所有的人。我能够招待他们时,他们都高高兴兴地捧我的场,但是,现在我又老又病,我对他们就派不了用场了。自从我病倒以后,来探望我的病的不到十个人,而且整整这个星期只有一只寒伧的花束送来。我什么事情都替他们做。他们吃我的饭,喝我的酒。我给他们当差。替他们安排宴会。我竭尽心力帮他们的忙。而我得到的是什么呢?屁也没有。他们里面没有一个关心我的死活。唉,太狠心了。”

他开始哭起来。大滴大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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