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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中的将军-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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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在信里给一位朋友这样写道,“我现在四十一岁,但活象是六十岁的老人。”那天夜里,他剪掉了长发,不久后,在波托西(36),为了缚住从他手指缝里迅逃的青春,他开始修理胡髭和鬓角。

苏克雷遇害后,他已不再用打扮的技巧来掩盖他的衰老了。“波帕足”的屋子沉浸在一片哀痛里。军官们不再玩牌了,他们彻夜不眠,或是围坐在躯赶蚊虫的、永不熄灭的筹火四周谈到深夜,或是躺在集体宿舍里高高低低的吊床上进行交谈。

将军宁愿把他的酸楚点一点地往外滴,他随意挑两、三个军官陪他守夜,给他们述说他隐藏在内心暗阴处最令人齿冷的事情。他让他们又一次听他的老生长谈:在解放秘鲁的最后阶段,由于负责哥伦比亚的总统桑坦德拒不给他派遣部队和筹措军饷,他的军队曾面临瓦解的危险。“他生性是个吝啬鬼、守财奴,”他叙述道,“但他的理由更是些歪道理,他的才智只允许他看到殖民地边界那么远的距离。”

他又给他们重述那件不知讲了多少遍的、令人昏昏欲睡的事:对美洲大陆统一的致命打击,是桑坦德将军自作主张冒险邀请美国参加巴拿马代表大会,那次会议正是关于宣布美洲团结的大会。“这好比邀请猫参加老鼠的聚会,”他说,“而那样做的原因就是因为美国威胁要控告他把美洲大陆变成一个反对神圣同盟的人民政权的联盟。真是不胜荣幸!”他对桑坦德为达到最终目的而表现出的令人难以理喻的冷酷,又一次重述了他的恐惧感。“他是个冷血动物。”

他说。对桑坦德接受英国贷款和纵容、庇护同党腐化这样的事,他深恶痛绝。每当他谈起桑坦德,无论是私下还是公开场合,他那要给似乎已处于极限状态的政治气氛再添进一滴毒液。但他不能克制自己。“事情就是这样开始完蛋的。”他说。在管理公共钱财上,将军极为严谨,所以只要一谈起这样的事,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作为总统,他颁布法令规定,一切政府官员,凡犯有贪污行为或诈骗 10 比索以上钱财者,皆处以死刑。相反,在对待自己个人的财物上,他却是那样慷慨大度,为了独立战争,他从先人继承下来的财产,没有几年就用去了大部分。他自己的薪水被分给战争中失去丈夫的寡妇和残废军人。他把自己继承的制糖厂送给了他的侄子和外甥,他在加拉加斯的一座房子送给了他的姐姐妹妹,而他的大部分地产则分给了早在奴隶制废除之前就被解放了的、为数众多的奴隶。他曾拒绝利马议会在解放的喜庆气氛中馈赠给他的 100 万比索。政府为了让他有个象样的住所而拨给他的蒙塞拉特乡间别墅,在辞职前几天,他送给了一位经济拮据的朋友。那是在阿普雷河边,他把自己正用着的吊床送给了一位发烧的向导,让他躺在上面好发发汗,而他白己则裹着一件军用斗篷往地上一歪继续睡觉。他想用自己的钱付给公谊会教育家何塞?兰卡斯特尔 2万银比索其实这并不是他欠的钱,而是政府亏下的债。他非常爱马,但他常把它们送给途中遇到的朋友,甚至那匹最有名、最荣耀的战马——白鸽,他也把它留在了玻利维亚以带领圣克鲁斯元帅的马群。所以贪污货款的话题,总是使他失去控制而怒火中烧。“正象 9 月 25 日那样,卡桑德罗身上没有沾上一点污渍,因为在保持正人君子的外表这一点上,他是个魔术师”,凡是有兴趣听者,他就这样讲,“但是他的一些朋友把英国人以高额利率借给国家的钱,又拿到英国去放高利货,成倍一成倍地给他大发横财。”

好几个晚上,他彻夜不眠地向他们坦露心灵深入最阴暗的部分。第四天请晨一醒来,当危机似乎将永远地持续下去时,他穿着那天得悉苏克雷被害消息时的同样一身衣服,探身到庭院的门外,把布里塞尼奥?门德斯将军单独叫到了一边,两个人一直谈到鸡叫。将军坐在罩着蚊帐的吊床上,布里塞尼奥?门德斯坐在由何塞?帕拉西奥斯挂在将军一侧的另一张吊床上。也许此刻他们无论谁也没有意识到和平时期的久坐不动的习惯有多少已成为过去,而短短几天里,军营中那捉摸不定的夜间生活有多少又已回到了他们身边。通过交谈,将军清楚了,何塞?玛丽亚?卡雷尼奥在图尔瓦科表示的那些忧虑和希望不仅是他个人的,也是大部分委内瑞拉军官所共有的。当他们看到哥伦比亚人的敌对举动之后,更加感到自己是委内瑞拉人,但他们同时也准备为统一大业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如果将军命令他们去委内瑞拉作战,他们早就奔向那里了,而布里塞尼奥?门德斯将走在前头。

那是最难挨的几天将军唯一愿意接待的来客是波兰陆军上校米耶塞斯劳?纳皮尔斯基,弗里德兰(37)战役(38)的英雄和莱比锡惨战(39)的幸存者,他刚到不久,是波尼亚托夫斯基(40)将军推荐他来加入哥伦比亚军队的。

“您来晚了,”将军对他说,‘这儿已无事可干了。”

苏克雷死后,一切事情都无从谈起。他就这样给纳皮尔斯基说明了情况,而后者也如实地写在了他的旅途日记里,一位哥伦比亚大诗人根据他的日记,把这一点补写进了历史,那是 180 年之后的事。纳皮尔斯基是乘“香农”号邮船抵达的,船长陪他一起来到将军的住地,将军对他们谈了他想去欧洲的愿望。但两人中间谁也没有觉得他真的要乘船运行。由于这艘三桅船要在瓜伊拉停留,并在去金斯敦之前回卡塔赫纳,所以将军给了船长一封信让他带给他经营的阿罗瓦矿业公司的委内瑞拉代理人,以便乘船长返程时带点钱来。船回来了,但没有捎来任何消息,将军颇为沮丧,谁也没有再问他是否还乘船起航。

没有任何令人欣慰的消息。何塞?帕拉西奥斯尽量注意不给坏消息添枝加叶,而且尽可能缓以时日再告诉将军。有件事使随行的军官们担忧,他们设法瞒住了将军,以免他意乱心烦:原来卫队里的轻骑兵和掷弹兵一路上所到之处都沾染下了淋病的病毒。事悄是从在洪达逗留期间开始的,有两个女人只用几个晚上的工夫,就跟警备部队的所有人员都睡了一遍。从那以后,每过一地士兵们便在私通苟合中继续传播这种病毒。尽管所有科学的药物或江湖术士的妙方都尝试过,但没有一个士兵能免于此病。

何塞?帕拉西奥斯想方设法不使令人难受的消息送到他老爷的手里,但这种努力并非万无一失。一天夜里,一封没有姓名、地址的信函几经传递,不知怎么竟送到了将军的吊床上,因为没有戴眼镜,看信时不得不伸长胳膊,一会儿后,他就把信放在蜡烛的火苗上,直到全部化为灰烬。

这封信是何塞法?萨格拉里奥写的。她在去蒙波克斯的途中于星期一抵达这里,同行的有她的丈夫和孩子,听说将军被解除职务并将远走国外,她感到病情有所好转。从没有透露过信的内容,但那天整个夜里,他一直烦躁不安。第二天早晨,他派人给何塞法?萨格拉里奥送去一份和解的建议。她没有为他的恳求所感动,而是如所安排的那样,继续她的旅程,没有流露出一丝的脆弱。据后来他告诉何塞?帕拉西奥斯说,何塞法所以那样寸步不让,因为她认为与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讲和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星期,得知曼努埃拉?萨恩斯为了让将军重返政坛,在圣菲进行的个人战争愈演愈烈。内政部不断找她的麻烦,要她交出她保管的档案材料。她一口拒绝了,而且挑起了一系列使政府恼怒的事端。她到处制造风波,散发颂扬将军的小册子,带着两个好斗的女奴用炭笔涂抹公共墙壁上的广告。她身着陆军上校的制服.或进出兵营,或出席士兵的聚会,或参加军官们的密室会议,这些都是众人皆知的事。流传得最激烈的消息说,在乌达内塔的庇护下,她正在推动一场武装暴动,以重建将军的绝对权力。

要使人相信将军尚有余力胜任这样的事,那是困难的。傍晚的热度每天定时升高,咳嗽的声音也令人揪心。一天清早,何塞?帕拉西奥斯听到他高声呼叫:“祖国个婊子!”将军训斥军官的叫声使他大吃一惊,他一下跑进将军的卧室,看到他脸颊上满是鲜血,原来是刮脸划破了皮。他所以发火倒不是由于这件事本身,而是恼恨自己动作的迟笨。威尔逊上校赶紧找来了药剂师给他做处理,发现他极为难受,药剂师想给他服几滴颠茄液,以便让他平静下来,但被他突然拒绝了。

“让我就这样待着,”他说,“无可救药者的健康就是绝望。”

他的姐姐玛丽娅?安东尼娅从加拉加斯给他来信,信中说:“大家都抱怨你不来整给这儿的混乱状况。”村镇里的神父们都为他铁了心,军队里开小差的现象层出不穷,各个山岭上都布满了全副武装的人群,他们除了将军谁也不相信。她姐姐在信中写道:“这是一场疯子的喧闹,他们不懂得是他们自己干革命。”就在一部分人为他大声疾呼的同时,全国有一半的墙壁上一夜之间都写上了辱骂他的标语口号。散发的传单上写道,他这一家应连诛五族。

给他以致命打击的是委内瑞拉议会在瓦伦西亚举行的会议,会上通过了彻底分离的决议和相应的声明,声明庄严地宣布,只要将军还滞留在哥伦比亚的领土上,委内瑞拉与新格拉纳达和厄瓜多尔就没有达成谅解的可能。使他万分痛心的不仅是圣菲发表的官方照会,而且还因为给他送交这份照会的竟是他的死敌、一个参与 9 月 25 日阴谋的成员。莫斯克拉总统把这个流亡国外的人召了回来,并委以他内政部长的重任。将军说:“我一定要说,在我一生中这是对我刺激最大的一件事。”那天夜里,他彻夜未眠,为了作出回答,向记录员们口授了几种方案,他当时如此恼怒,以致最后竟沉沉入睡了。天亮时,他从恶梦中醒了过来,对何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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