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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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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根的小女儿站在饭店门口,不肯走。金花硬拉她走,她哭了起来,拚命向后挣扎,赖在地下。

〃不要哭!不要哭!〃老妇人说。〃明天就好东西吃了。明天你姑姑出嫁,我们都去吃喜酒。又吃鱼,又吃肉。你再哭,明天不带你去!〃

但是连这个也吓唬不住她。孩子闹得使大家非常窘,饭店的伙计站在灶前向他们看着,那蹲在外面添柴的女孩子也别过头来看他们。

金根弯下腰去,把孩子一把抱起来,不管她怎样挣扎着乱踢着。他很快地走出了市场。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

〃不要哭!〃他柔声说。〃你妈就要回来了,她带好东西来给你吃。你还记得妈吧?〃

孩子的妈在上海帮佣。她几个月前就写了信回来,说她要辞工回来种田——金根现在分到了田了。自从土改以后。但是家里仍旧很苦,全靠她在外面寄钱回来,所以她一直延挨着没有辞工。金根现在对孩子说是这样说,其实他心里估着,她今年不见得能回来过年。

他们这孩子叫阿招,无非是希望她会招一个弟弟来。但是这几年她母亲一直不在家乡,所以阿招一直是白白地招着手。

〃不要哭,阿招。〃金根喃喃说着。〃妈就要回来了,带好东西来扎给你吃。〃

这话似乎并没有发生效用。但是那天晚上他听见她问金花:姑姑,妈什么时候回来?爸说妈就要回来了。〃

他脸红得非常历害,因为被人人发现他在那里想念他妻,分明是盼望她回家。这是晚饭后,他正站在门口吸旱烟,背对着房里。

然后他听见他妹妹的回答:〃嗳,妈就要回来了。你有妈,不会想我了。〃她的声音听上去是微笑的,但似乎有点悲哀。

他上床以后看见他妹妹房里还点着灯。

〃早点睡吧!金花妹。〃他高声喊着。〃明天你还要走十里路。〃

〃你还没睡?你来回要走二十里呢?〃

灯仍旧点着。他听见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心里充满了惆怅。

 。。



第二章


在早晨,村上里的人都挤在他家门口看新娘子。金花装扮好了坐在那里,由一个挑选出的〃全福太太〃在旁边替她梳头、搽粉抹胭脂。其实现在头发剪短了,根本不用怎么梳,她自己也已经抹过胭脂粉了,这不过是讨个吉利,希望新娘子将来也和她一样福气。谭大娘是不合格的,她虽然夫妻白头偕老,只有一个儿子,人拉夫拉走了,这许多年来一直音信全无。

时辰到了,新娘就动身,走到十里外的周村。一个堂房兄弟走到她面前打着锣。送亲的金根抱着阿招跟在她后面,提着盏灯笼,因为今天要到深夜回来。他两只手都占住了,所以新娘自己提着包袱。她穿着厚墩墩的新棉袍,身上圆滚滚的,胸前佩着一朵大红绢花,和劳动英雄们戴的一样,新参军的人在会场里坐在台上,也是戴着这样的花。那小小的行列穿过村庄,大锣一声声敲着,到处都有妇女与小孩尖声叫着:〃来看新娘子呵!看新娘子呵!〃一大群人直送到村口。谭大娘站在最前面,高声念诵着吉利话。

她等一会也要去的,和她丈夫一同去吃喜酒。

〃老头子呢?〃她回过头去四面张望着。〃跑哪去了?他没赶上看见新娘子动身。〃

〃老头子坐在大路边上一个小小的露天茅坑上,是一只石井上面架着两块木板。他坐在上面晒太阳,吸着旱烟。新娘的行列在他面前经过,他微笑着向他们点头招呼。

〃待会儿早点来呀,大爷!〃金根向他喊着。

〃嗳,误不了!吃我们姑娘的喜酒!〃谭老大高声加寿命咩。老头子下巴光溜溜的,脸上虽然满是皱纹,依旧是一张很清秀的鹅蛋脸,简直截了有点像个女孩子。瘦瘦的身材,棉袍上面系着一条有皱褶的蓝布〃作裙〃。他的眼睛有点毛病,白瞪瞪、水汪汪的,已经半瞎了,他得要撒娇似地歪着头,从某一个角度望过来,才看得清楚。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和谭大娘带着几个孙子来到周村子,把媳妇留在家里看家。周家已经坐下来吃喜酒了。新郎新娘坐在正中的一桌的上方,两人胸前都戴着一朵大红花,斜阳射进那黑暗的房间里,雾朦朦的一道光。新娘子坐在那满是浮尘的阳光里,像一个红红白白的泥人,看上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又很奇异仿佛是永久长存的。

金根是新亲,也是坐在上首,在另一桌上。谭老大、谭大娘被主人领到另一桌上,经过一番谦逊,结果也是被迫坐在上首。有好几个年轻的女人在旁边穿梭来往照料着,大概都是他家的媳妇。谭老大矜持地低着头捧着饭碗,假装出吃饭的样子,时而用筷子拣两粒米送到口里。

作为喜筵来看,今天的菜很差,连一连大荤都没有。但是新郎的母亲是一个殷勤的主妇,这一桌转到那一桌,招待得十分周到。虽然她年幻大,脚又小,动作却非常俐落。她注意到谭老大只吃白饭,她连忙飞到他身边,像一只大而黑的,略有点蝙蝠的蝴蝶。〃没有什么东西给你吃,饭总要吃饱的!〃她一个冷不防,把他面前的一碗冬笋炒肉丝拿起来向他碗里一倒,半碗炒肉丝全都倒到他饭碗里去了。他急起来了,气吼吼站了起来,要大家评理,大声嚷着:〃这叫我怎么吃?——连饭都看不见了么!叫我怎么吃!〃但是他终于安静了下来,坐下来委委屈屈地,耐心地用筷子挖掘炒肉丝下面埋着的饭。

喜酒吃了一半,周村的干部来了。是一个费同志,年纪很轻,圆脸,肋颊鼓绷绷的,脸色很严肃。他学着老干部的作风,像金根他们村子里的王同志一样,把棉制服穿得非常脏,表示他忙于为人民服务,没有时间顾到自己本身。亮晶晶的一块油泥,从领口向下伸展着,成为一个v字形。他也仿照着老党员中的群众工作者,在腰带后面掖着一条毛巾,代替手帕,那是在战争期间从日本兵那里传来的风气。

金根也仿效着这办法,在他的裤带后面掖着一条毛巾。有棉袄遮着,只露出一点点毛巾的下端,但是这已经使他有点害羞,仿佛在学时髦。毛巾是他女人从上海给捎来的,簇新,因为从来不作别用。下面还有四个红字:〃祝君早安〃。

大家都站起来让费同志坐。谦让再三,结果是老妇人挪到旁边去,让他和她丈夫并坐在上首。今天这喜筵并没有酒,但是在这样冷的天,房间热烘烘的挤满了人,再加上空心肚子,吃了两碗饱饭,没有酒也带了两分酒意,大家都吃得脸红红的,一副酒酣耳热的样子。

费同志人很和气,兴致也好,逐一问在座的客人们今年收成怎样,收了多少担米,多少斤麻。金根秋收的时候工作努力,选上了劳模,谭大娘替他着实宣扬了一番。她能言善道,有说有笑的,敷衍得面面俱到。她冲着费同志说了不少的话。有时候她的话与当时的话题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永远是节拍凑得很准,有板有眼,有腔有调。〃咳!现在好喽!穷人翻身喽!现在跟从前两样喽!要不是毛主席,我们哪有今天呀?要不是革命党来了,我们穷人受罪不知道受到哪年呵!〃谭大娘把共产党与革命党有点搞不清楚,她一直称共产党为革命党,有时候甚至于称他为国民党。但是在她这年龄,这错误似乎情有可原。整个地说来,她给费同志的印象相当好,难得看见像她这样前进的老太拧?

她逼着新郎的母亲多吃一点,说:〃你只顾忙别人喽!自己饿肚子!〃女主人替阿招夹菜,谭大娘就又对阿招说:〃你你姑姑今天也不回去,你愿意跟着你姑姑,你也住下吧,不是舍不得她吗?昨天不是还哭了吧?〃

那小女孩安静地继续吃她的饭,她的黑眼睛乌沉沉的,一点也没有激动的样子。

谭大娘又吓唬她:〃我们走了,不带你走。你爹今天不带你回去了。你想有这么容易的事呀——吃饱了肚子,抹抹嘴上的油,站起来就走?把你卖给人家喽!〃

大家都笑了。女主人说,〃嗳,你打今天起就住这儿了,不回去。〃

那孩子没有说什么。也许她是被一重重的疑惧包围着,也许不,完全看不出来。但是一吃完了饭,她就跑到金根旁边,拉住他的手,一直不放松。他走到那里她都跟来跟去。

吃完了喜酒,照例闹房。不过今天大家仿佛都有点顾忌,因为有干部在座。但是费同志显然是要〃与民同乐〃的样子,还领着头起哄,因之大家也就渐渐地热闹起来了。有一个人喊着〃要新郎新娘拉手。〃谭大娘做了新娘的代言人,替她推托,又替她还价。争论了半天之后,是谭大娘让了步,把新郎新娘的手牵到一起,算是握了一握。

然后又有人要求新娘坐在新郎膝盖上,叫一声〃哥哥〃。这要求一提出来,大家都笑不可仰。新郎急了,想溜,又给拉了回来,捺在床沿上坐下。这一次的交涉更费时间了。

〃好!好!〃闹得最凶的一个人终于气愤愤地说:〃新娘子不给面子。〃

〃叔叔,你别生气!〃谭大娘照着新娘的称呼向他赔礼。〃哪!叫新娘子给你倒碗茶。〃

〃谁要吃什么茶?〃

新娘始终低着头坐着,一动也不动,也没有一丝笑容。成了僵持的局面,最后还是费同志提议,叫新娘子唱歌,作为一个舀协的办法。谭大娘又给讲价,讲成只限一支歌。金花终于站了起来,斜倚在桌子角上,又把身子背了过去,面对着墙,唱了八路军进行曲。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费同志噼噼啪啪鼓着掌叫了起来,大家也都响应着。

〃好吧!再来一个!〃谭大娘说。〃唱过了这一个,可得让新娘子歇歇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也该动身了。〃

客人们依旧不肯松口,并没有答应听完这一支就走。磨了半天,新娘还是屈服了。这一次她是细声细气地唱了〃嗨啦啦!〃那也是她在冬学班上学会的一支新歌。

〃嗨啦啦啦!

嗨啦啦啦!

天上起红霞呀!

地上开红花啊呀!〃

费同志走上来扯她的手臂。〃嗳,转过身来,别尽把背对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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