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秧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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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没有的。〃

〃三年工夫还长不了一个来?〃

他有点羞涩块笑了起来,〃暖,三年了。〃

蜡烛点完了,只剩下一小滩红色的烛泪,一瓣叠着一瓣,堆在碟子里,像一朵小红梅花。花心里出来一个细长的火苗,升得很高,在空中荡漾着。

阿招在做梦,梦见在外婆家里吃杏仁酥。她父亲和她的姑母金花都在那里,还有许多别人。但是她的母亲还太陌生,没有到她的梦里来。

 ..



第四章


瓦上淡淡的霜在朝阳中渐渐溶化了。屋顶上就是山,黑压压的一大块。山上无数的树木映着阳光,树根变得非常细,看上去仅仅是一根白线,细得几乎没有了,只看见那半透明的淡绿叶子;每一株树都像一片淡金色的浮萍,浮在那影沉沉的深山里。

月香抬起头来望着,上面山顶上矗立着一棵棵鸡毛帚小树,映着天光,成为黑色的剪影。山顶有一处微微凹进去,停着一朵小白云。昨天晚上她从镇上走回家来,看见那上面有一点亮光,心里想着不知道是灯还是星。真要是有个人家住在山顶上,这白云就是炊烟了。果然是在那里渐渐飘散,仿佛比平常的云彩散得快些。

昨天晚上在黑暗中走着,踩了一脚狗屎。她用一块潮抹布把那只布鞋擦了又擦,搁在屋檐下映着。最好是用酒擦,应当到隔壁去借点酒来,谭老大向来喜欢喝两蛊。

〃但是她又想,现在这时候谁还酿酒,连饭都没得吃。她又把她的鞋子拾起来,无情无绪地用抹布擦了两下。

早知道这样,她不回来了,想法子让金根也到上海去,当然这张路条是不容易打的。她回乡下来的时候,那时一申请,就领到了路条。因为现才正鼓励劳工回乡生产。所以现在上海街上三轮车夫都少了许多,黄包车夫是完全绝迹了。可是她总想着,既然还有人能够在那里苦挨着,混碗饭吃,她和金根为什么不能够,又不是缺只胳膊少只腿。

如果两个人都到上海去,阿招只好送到她外婆家去,交给她外婆看管,每月贴他们一点钱,想必他们也没有什么不愿意。不过她知道,金根是一定不会肯去的。才分到了田,怎么舍得走。一走,田就没有了。

到了城里,要是真找不到事情怎么办?她总觉得城里的活路比较多,不像乡下。她可以想象她自己坐在马路边上补尼龙丝袜。现在上海照样有许多人穿尼龙丝袜,有的是存货。有的是走私运进来的。她的老东家也许肯借一点钱给她做本钱,买那么一只小箱子,里面有补袜子一切应有的装备。到了夏天,没有人穿袜子了,她和金根可以在弄堂口摆一个设备简单的摊子,给人烫衣服。嘴里含着水喷在衣服上。她记得去年这一类的摊子相当多,想必总是生意很好。摊子订价总比洗染店便宜,现在这时候,谁不要打打算盘。

要是什么生意都做不成,那就只好拾拾香烟头,掏掏垃圾,守在桥头帮着推车子,混一天是一天。金根有个表兄是看弄堂的,也许他肯答应让他们在在他的弄堂里搭一个芦席篷,暂且栖身。苦就苦一点,只要当它是暂时的事,总可以忍受。她总信她和金根不是一辈子做瘪三的人。

然而她突然想起来,有一天在马路上看到的一件事:身上不由得一阵寒飕飕的。有一天她到小菜场去,路上看见大家都把头别过去,向同一个方向望着。有人窃窃私语:〃看喏!看喏!在捉瘪三!〃两个警察一边一个,握着一个男子的手臂,架着他飞跑,向路边停着的一辆卡车奔去。两个警察都是满面笑容,带着一种亲热而又幽默的神气,仿佛他们捉住了自己家里一个淘气的小兄弟。他们那褴楼的俘虏被他们架在空中,脚不沾地,两只瘦削的肩膀高高地耸了起来,他也在那里笑,仿佛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月香好奇地看着他。她晓得他一定也知道,捉了去就要送去治淮,送到淮沿岸的奴工营里,和大群的囚犯与强征来的劳工站在河里工作,水齐肚子。她知道,因为她们弄堂里就有些女人是反革命家属,丈夫正在经过〃劳动改造。〃

但是这些事究竟遥远得很,她现在是在自己家乡的村落里。她叹了口气,回到房屋里面去,支起镜子来梳头。她的乌油油的头发留得很长,垂到肩膀上,额前与鬓角的头发盘得高高的。这一只腰圆镜子久已砸出一条大裂纹,用一根油污的红绒绳绑着,勉强可以用。平常倒也不觉得什么,这时候她对着镜子照着,得要不时地把脸移上移下,躲避那根绒绳,心里不由得委屈。有好镜子轮不到她用,用这样个破镜子。自从到他们家来,从来就没一样像样的东西,难得分到个镜子,就又给了他妹妹,问都不同她一声。

〃金根嫂!〃有人在外面叫她。是金有嫂在门口张望着。

〃暖,金有嫂,进来坐。〃

〃金根哥呢?〃

〃出去打柴去了。〃

金有嫂听见说金根不在家,方才走了进来。

〃梳头呀?〃她说。〃暖哟,你这镜子可惜,怎么破了。〃月香心里正在那里怕她由这镜子上又想起那面镜子,她果然就是这样。她憔悴的脸庞突然发出光辉来,弯下腰向前凑了凑,低声说,〃暖,真的,几时你到周村去看看你那镜子。真好看呵!〃她小心地四面张望了一下,再把声音捺低了点,〃暖,其实要叫我说、自己留着用用不好么?这时候还讲什么陪送,现在不兴那些了。新娘子都不坐轿子了,都是走了去,不论十里二十里,都是走了去。〃她笑了起来。她的命虽苦,至少这一点上她可以说没有什么遗憾,她是花轿抬了来的。〃你们金花就是自己走去的。——所以我说,现在时世两样咧!不讲究什么陪送了。〃

月香笑了笑。她也知道金有嫂是个老实人,她说这样的话是真心卫护她,但是她非常不爱听这活,就像是人家都觉得金根偏向着他妹妹,都替她抱不平。

她笑着叫了声〃金有嫂,〃说,〃论起来现在时世两样了,本来也用不着讲究那些了。不过我们金花妹嫁过去,他们周家不止她一个媳妇。先来的几个,人家个个都有陪送,单单她没有,我们说是时世两样了,给人家说起来,那又是一样的话了。岂不是叫她难做人。金有嫂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金有嫂连连点着头,但是显然并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只是一味点头,心不在焉他说。〃是呀,〃〃是呀,〃就像月香见与她完全相同。等月香一番话说完了,她又凑近前来轻声说,当时是也轮不到我说话,像我们这都是外人。你又不在家。〃

月香非常着恼,把说话声音提高了,脸上的笑容也更甜蜜了些。〃其实我在家不在家都是一样,我从前一直就对他说的,我说你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家里穷虽穷,妹妹出嫁的时候总要像个样子,也叫真是不巧,刚赶着她办喜事碰到现在这为难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陪给她。〃

金有嫂略略呆了一呆。没有什么好东西陪给她!口气好大,仿佛把那镜子看得一钱不值。金有嫂不由得有些生气。

月香想出些别的话来岔开了,问起村子里的张家长、李家短,闲谈了一会,大家渐渐沉默下来了,然而金有嫂并不像要走的样子。她显然是心里有事。

〃两个老的叫我来跟你说——〃金有嫂终于嗫嚅着说,脸胀得绯红。〃他们是长辈,不好意思对你开口。〃

他们要借钱。金有嫂把他们的苦况向她仔细诉说,收成虽然好,交了公粮就去了一大半。现在那些苛捐杂税倒是没有了,只剩下一样公粮,可是重得吓死人。蚕丝也是政府收买。茶叶也得卖给政府,出的价特殊低。

〃今年我们的麻上又吃了亏。〃金有嫂说。

她告诉月香,老头子怎样把麻挑到镇上去,卖给合作社,去得太早了,合作社的干部还没有起床。被他吵醒了很不高兴,睡眼膝陇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让老头子把一绺麻放在他手心里。

〃不合格,〃他马上宣判。

老头子懊丧地回家去。后来他又听见村子里的人说,这些干部没有准的,有时候被退回的再挑了去,竟被接受了,还评了个〃等外一〃。所以老头子又把一担麻挑到镇上去。那一天合作社里挤满了农民,都挑了麻来卖,所有的干部都非常忙碌。有一个走过来,向老头子的麻略微瞟了一眼,就踢了它一脚,不耐烦地说,〃快挑走,不合格!〃他们防他下次再挑了来,把一桶红水向那白麻上一泼。那是新订的规矩。

老头子把一担红水淋漓的麻挑出合作社,把担子放下来,坐在河边。他一直在那里坐到天黑,时而大声叹着气。然后他看见金根从合作社出来。金根的麻也被染得鲜红,他的脸也通红的,走到桥边,就赌气把麻都丢到河里去。

〃你这是干什么?〃老头子叫了起来。〃小心给人看见。〃

已经有一个干部跟了出来,在那里叫喊着:〃你这算什么?你想讹谁?〃

〃东西没有用,扔了它总不犯法!〃金根嚷着。〃本来你们不要,我还可以卖给别人。你把它染红了,叫我拿去卖给谁?〃

〃这家伙真惫赖!〃那干部大声喊着:〃你当是你把东西扔了,政府就给你讹上了,是不是?我晓得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的。哪,你这老头子。〃他指着谭老大,〃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在这儿耗了一天了,老不走,你想讹谁?〃

月香听了说,〃金根就没告诉我这桩事。〃

〃他当时是气得要死,〃金有嫂说。

她接着又说起那回发动大家做军鞋,一家认几十双,黑天白日的赶做,金有嫂说她纳鞋底,把手指头都磨破了。不要说买鞋面布和里子,就连做鞋底的破布和麻线,哪样不要钱,干部挨家来访问,做得慢的人家。就催促他们加紧工作完成任务;做得快的人家,就想法子叫他们再认下二十双。

〃鞋底要做得厚,做得结实,〃干部再三说。〃我们的战士穿着的要走上几千里地,到朝鲜去打美国鬼子。要不是亏了我们的志愿军在朝鲜挡住了他们,美帝早就打到我们这里来了!〃

缴上了军鞋,跟着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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