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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普罗旺斯-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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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拉圭奥罗的餐饮业名声日隆。我们到了拉圭奥罗,如果不去米切尔·布拉斯餐馆吃上一顿,那根本就算不上去过拉圭奥罗。这家餐馆的名气,主要归功于四名戴有羽毛的丝绒帽的厨师和其在高勒-米罗美食指南上19分的得分(满分为20分)。另外,这里还是金发高卢女郎最喜爱的地方。据罗杰斯说,这是一家非常高档的餐馆,它的特色菜叫美味雏鸡,吃过这道菜你才会觉醒,原来其他的鸡不管怎么做,到了这里都是麻雀。这种雏鸡可以称得上是家禽中的王后,当然,不用说了,也是法国佳肴中的王后。

身临美景,又有佳酿、名鸡做伴,这般遐想顿时令我们对生活充满了渴望。我的心就好像已被美酒陶醉,身心飘然,那即将开始的枯燥而漫长的旅程也仿佛一下子变得意趣横生,这真应该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不过,我依然觉得有些遗憾,也许第二天去情况可能会更好。但我估计,可能是因为工作不允许,也可能是罗杰斯明天要去依云为他的肝脏做定期治疗,所以我们还是决定当天起程。但我心下暗想,如果我能和我的妻子——虽然她对开塞器没有兴趣,更没有什么研究,但对美味雏鸡却一定是内行——一起去,或许那种美好幸福的感觉还会有增无减。

事实上,与我妻子同行肯定要比跟罗杰斯要更开心、更随意,何况,我妻子也认为罗杰斯是个在社交上不够负责任的家伙(这又要回溯到几年前的一件事,那天我与罗杰斯的午餐进行了七个小时,结果耽误了正式的晚宴。这虽然是一件陈年小事,但我妻子却一直耿耿于怀)。

于是,在九月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们告别了吕贝隆驾车西去。我们走的是那条纵贯塞文山脉森林的公路,也是当年罗伯特·路易斯·史迪文森骑着毛驴走的那条路,虽然已过了很多年了,但公路两旁变化并不大:沿途是一些像过去一样安静的村落,广阔而葱郁的田野,朦胧绵延的远山。法国人口总数与英国大致相仿,却广布于三倍于英国的土地上,而在塞文山脉地区,人口密度更低。一路上,除了满载原木的卡车,几乎没有什么其他来往车辆,更看不到什么居民。

道路狭窄曲折,很多地方弯度很大,很难超车行驶。不一会儿,我们就追上了前面一辆装满松木的卡车。这时已快中午了,在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去哪儿停车吃饭呢?其他国家的司机也许用三明治就能完成这顿午餐,但法国司机不行,法国的旅行者更不会这样。他们要正式地坐在餐桌前用文明的方式进餐,同时思考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这样才能真正吃饱。

寻找完美的开塞器(2)

在法国旅行,我们的经验是,如果旅途中在午饭时间想找个吃饭的地方,那么只需记住一点——跟着卡车走,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现在采取的就是这种办法,紧紧跟着那辆卡车,对前方充满了信心。果然,一切如预想的那样,它终于引导着我们离开了公路,驶到了一个已停了不少卡车的停车场。我们为找对了向导而颇为自得。

路边的餐馆是个低矮、实用的建筑,但人声嘈杂。顾客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菜单就草 草地写在一块黑板上,有猪肉制品、墨鱼煮红花肉肠、干酪和餐后甜点,价格是六十五法郎,酒水免费。

我们在一张餐桌前坐下,这里可以看到停车场。

老板娘是位身材高大、动作敏捷的女人(用卡车司机的话说,她相当于一个十八个轮子的大卡车)。她一人应付四十多位顾客,竟能面面俱到,游刃有余,每位顾客的等候时间都超不过几分钟。饭菜做得也很可口,而且价格公道,完全符合公路运输网络的有关规定,这使我们不得不对这么个小餐馆的工作效率啧啧称奇。说不好,我们晚上还会在这家餐馆楼梯的另一头来用晚餐呢!

午饭后,我们就急急忙忙地上路了。道路逐渐变得越来越直,也越来越陡了。下午两三点钟,我们来到了阿尔卑斯山的乡村。这里云雾缭绕,没有了茂密的森林,放眼是辽阔的牧场,花斑奶牛星星点点地散布在牧场上,别有一番风情。薄雾中能看到一些零落的村寨,家家都门户紧闭,街上人迹稀少,有些冷清,感觉这里的牲畜好像比人还要多。这便是幽寂的法兰西,静谧而独特。

米切尔·布拉斯旅馆与我们以前见过的旅馆完全不同,反差极为强烈。我们在路上想像并希望的旅馆,不过是一所稍大一些的乡村建筑,漆黑的屋顶,漆黑的砖墙,古朴而素雅。可这所旅馆却是一座镶嵌着金色玻璃的石头建筑,风格非常时尚、现代,隔着淡淡云雾远远望去,就像悬浮在山顶上的空中楼阁,又似是一艘在云海中抛锚停泊的大船,更像是一幅超现实主义作品。

更令我们惊诧的是,在登记时我们发现,这是这里仅剩的一间空房了。真是难以理解,在这样的季节,这么一个地方,而且不是周末,旅馆竟然爆满了!柜台边的姑娘向我们解释说,人们来这里多是为散步和观光,她走到窗外的巨大窗帘前,向我们耸耸肩表示了歉意,然后说,当然,还有美食。

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我们继续前进,又驶过几英里,终于来到拉圭奥罗,我希望得到完美的开塞器的地方。

拉圭奥罗是一个美丽怡人的小镇,有着其特殊的商业流通模式。在主干道上,立着十多个展示刀具的橱窗,里面有古典的小刀、“牧羊人的朋友”(一端带着一个古怪的长针)、为现代妇女设计的造型优美、便于放在手包里的刀(她们要这种刀做什么?没事时修修指甲?割开情书?防犯绅士们的骚扰?)。每把刀都有形状独特、令人拍案叫绝的刀柄——牛角的,红木的,盒形的,乌木的,橄榄木的,还有一些是我闻所未闻的木头,比如一种豆科植物的木材、蛇木、椰子菠萝木。这里真是刀具收藏家的天堂。

拉圭奥罗的刀具工业是由皮埃尔—让·卡尔迈尔开创的。他在一八二九年制出了第一把拉圭奥罗刀。我想,街上那些刻着这个家族名字的商店里,可能有我要的开塞器。我走进去,目光在它的陈列柜里仔细地寻找着,可是,除了刀还是刀,别的什么都没有。

于是我问柜台后面的妇女,是否能让我看看比如开塞器之类的东西。这一问题使我迅速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这是任何游客迟早都会遇到的那种尴尬,原因就是我们对当地传统的无知。

那位妇女首先受惊似的扬起眉毛,接着轻轻叹了口气,最后用轻蔑的语气说:“开塞器?没有。我们只做刀子。”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去招呼另外一个顾客了,却把我们晒在一边。那是位中年妇女,正在爱抚着一把牛排刀,她拇指不断地捋过刀刃以检测它是否锋利。最后,她似乎横下一条心,向柜台后的妇女点了点头:“用它来切便宜的肉可以吗?”她问,不用说,她已经决定买了。

我略作犹豫,终于还是走出商店,来到街上。

我要寻找的不只是开塞器,而是某种我从没有尝试过的东西:刀子上永远带有香气,香气生自刀柄,那是由一种野生的普罗旺斯刺柏制成,纹理细腻,颜色深红,攥在手里摩擦,就会泛起一股淡淡的刺柏和荒野灌木的香味。

售货员告诉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你就仿佛置身于山野之中。”他补充说,“除了这些,这刀还有一个突出的优点。刺柏木是一种天然的杀虫剂,你兜里装上这么一把刀,那些虫子、蝎子和蚂蚁什么的就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了。”

这颇遂我愿,一个人在这虫豸遍地的世界上闯荡,有了这么一把刀,无疑会胆气倍增。至于我,有了这么一把刀,就完全不用怕裤子上会有白蚁进袭了。

薄雾中,我们从拉圭奥罗又回到米切尔·布拉斯旅馆。此时,旅馆里灯火通明,宛如一艘夜色中航行在大海上的客轮。晚餐前,我们走进大堂,准备喝杯酒放松一下。

花岗岩的地面,宽敞的玻璃窗,宽大舒适的白色扶手椅,壁炉里爆出木柴燃烧的响声,散发出一股股与我的刀柄完全不同的气味。在一个角落里,一对身穿和服、满头银发的日本人,正在侍者的陪同下欣赏着陈列的各种名酒。我们身后,一些德国人在低声交谈。法国的游客则默然无语,专心将鼻子埋入菜谱之中。

晚餐前有一个特别的仪式,这是所有豪华酒店都例行的节目。在仪式上,主人给每位顾客都馈赠了一枚小小的果酱馅饼,馅饼皮又薄又脆,状似蘑菇,滑软得像黄油。我不知道,用这么小的东西款待顾客,是为了给我们注入精力好能拿得起那沉重的菜谱呢,还是有意先露一手,以吊起顾客的胃口,让人感到那些主菜个个都更不同凡响。这种猜测激起了我的无限热望,那顿同卡车司机吃的午餐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然而,事实令我大失所望。晚餐从头到尾,我也没看见我盼望已久的美味雏鸡。显然,这道菜被从晚餐的菜单中删除了,换上的是鱼、野味、小羊肉和甜菜,每道菜上菜时都有个简短的说明,只是有些琐细。

我一直对精心编写的菜单非常欣赏,它知识丰富、有助食欲却没有自我吹嘘的废话。比如,伦敦的一家饭店为了证明它的银鱼物有所值,在菜单中写道:“活蹦乱跳的小银鱼被我们的厨师撒进沸腾的油锅里只几秒钟,还不等从惊奇中回过神来,就又被打捞了上来。”如果有人建议,将这段说明的作者跟着银鱼也放到油锅里去惊奇一下,我一定双手赞成。

米切尔·布拉斯饭店的菜单上没有这样的说明,最多只是一些词句简短的承诺。我一向认为,创作这些词句也是一门艺术,好的酒店应该专门聘请一位专业菜谱作家,让他在厨房的小凳上办公,手里端着杯酒,就等着烤箱中将要出炉的菜肴唤起他的灵感。像这样大规模的酒店用人也多,再多一个作家也不算什么。而且,大多数厨师慷慨豪爽,他们会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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